听了儿子的话,端敏长公主红着眼睛欲言又止。她从姜昭身边婢女的口中知道,姜昭前不久去了皇宫,回来后才突然吐血晕倒。
由于和太子生了龃龉,再加上年幼时那些不可说的往事,端敏长公主虽贵为长公主实则很少进宫,她因此见到李太后的次数也极少,不知道李太后才是诱使姜昭毒发的导火索。
她下意识以为女儿是在乾清宫遇到了难受的事情,不过景安帝在这里,这话就不能说出口。
“郡主吐血之前在做什么?”安国公作为父亲,接过了长子的话,询问金云等人。
金云低着头,沉默了几瞬恭声回答东海小侯爷送来的书信到了,郡主未来得及打开就晕倒了。
景安帝当即让人将书信呈给他,他大概能猜到这封信可能不止是姜晗递来的,也许里面也有陆照的只言片语。
盘奴虽昏迷不醒,但她定然不想被父母兄长知道和陆明德的事情,景安帝毫不迟疑地出手替她遮掩。
“朕在此看着盘奴,端敏你们先行退下。”景安帝沉声吩咐,眼神扫过神色哀切的众人,脸色微微泛冷。
陛下开口,姜曜虽然担心妹妹也只好带着父亲母亲离开,再者他观陛下的神情,应该有话要和妹妹说。
他们离开后,景安帝直接拆开了信封,果然发现姜晗的信内里还有另外的一封,他快速地扫过一遍,再次合上,走到姜昭昏睡的床前。
“盘奴,舅舅这便下旨让陆明德从东海回来,你想见到他,就必须记得醒过来。”
“舅舅从前便对你说,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姜昭躺在床上,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
景安帝命太医院的太医轮流给郡主用药,公主府浩大的动静很快又传了出去,是以世家朝官都知道明月郡主再次病重,甚至于昏迷不醒。
连着三两日,京城的天空像是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霾,人人行事都下意识地收敛起来。朝中,就连内阁大学士严问就识趣地不再开口,全凭帝王心意,可即便如此,景安帝还是忍不住大发雷霆,重重处罚了几个犯了事的朝臣。
他派去的人已经带着圣旨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东海,但景安帝每日听着太医的禀报,担心盘奴甚至等不到陆照的归来就……或者陆照对她的作用也根本没有那么大……
太子也在朝上,发现父皇相比于温家的旧事更关心明月的身体,心中又急又怒,他耗费的苦心可不能白费,每日看着靖王以嫡子的身份受到朝臣礼待,他的体内就像烧起了一把火。
好在回到东宫,前阵子收下的谋士劝慰了他,“殿下勿要着急,陛下疼爱明月郡主之心人人皆知,暂时顾不得处置靖王母子也并不奇怪。”
“再者,温家一事久远,陛下也总要查探一番,玄冥司的指挥使简大人不是已经暗中离开京城了吗?”
谋士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太子听了脸色果然好转,面容诚恳,“接下来如何作为,还请郭先生教孤!”他本来只是听了谋士的话寻找父皇的母族打出孝道感动父皇感动天下人,没想到意外从温氏的余孤口中挖出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他激动之余向郭家许下了未来的帝师一位,所以口称郭先生以示尊敬。
“殿下继续等着玄冥司指挥使查出的结果便是,家主算无遗策,此次定然能兵不血刃,扳倒靖王和崔皇后。”
郭家家主在京中停留,发现靖王一派崛起,东宫太子势弱渐渐失信于陛下,虽然除此之外还有洛王得宠,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将目光放在了太子的身上。
毕竟,太子眼下还是储君。
太子眼前的谋士就是他策划送过去的,预备着一击扳倒靖王,得到太子的信任与看重。
显然目前微有成效。虽然陛下还未表现出对崔皇后和靖王的厌恶,但崔皇后已经识时务地闭宫不出了,就连靖王,也延迟了同宋家女的婚事。
太子和郭家人仿若胜券在握,只等着简知鸿归来就重重出击,置靖王和崔皇后于死地。
公主府,这一日迎来了一个身份不寻常的客人,金云等人迟疑了很久才迎他去见了还在昏迷的郡主。
靖王直勾勾地盯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像是怕自己惊到她一般,低低地喊了一声,“昭昭。”
姜昭昏迷了几日,被灌了几口参汤和药汤维持着微弱的呼吸,一张小脸白惨惨的,下巴尖尖,再也不见从前灵动又慵懒的小模样。
靖王凤眸泛红,盯着她低低地唤了好几声,可是床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突然焦躁地皱起眉头,伸手在姜昭的鼻下试探。
感受到还有弱弱的一丝翕动,他才大口大口地喘气,很久后似是委屈又似是仇恨地呢喃,“这次不是我做的,不过还是因为她的所为,昭昭才会如此,她该死!”
她是真的该死!靖王双眸赤红。
……
靖王离开后,姜昭若有所觉地呓语了一声,眉头微蹙,仿佛正在做一个噩梦。
东海县衙,气氛焦灼。
陆照听着堂下珠女的话神色严肃,他原本以为倭寇会在试探几次后再出手,没想到会这么快。
珠女是海边靠采珠谋生的百姓,水性极好能在海中屏息一盏茶的时间而不被人发现。自陆照到东海任县令,广发惠民之策,海域比以往安全太多,珠女向往商队的强大,总是在海边停留。
昨日,她沉在海中采珠时意外发现了几艘船的阴影,以为是商船便好奇跟了上去,然而跟着跟着她发现了不对,这船上的人竟然在说倭语,而且人数众多!
珠女心中惊惶,急急地游回了自家的小船,一刻不敢停歇地到了岸上将此事禀报给县令陆大人。
陆照命人敲鼓,唤来了边防卫的人,跃动的烛火映着他的眉眼,他格外的平静,和倭寇的这一战终于要来了,距离他到东海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很快,他就能完成对小郡主的承诺,三个月内返回京城。
此战,陆照和姜晗一起都上了船。
信使带着景安帝的圣旨快马加鞭到东海的时候,东海的鏖战才刚刚开始……
姜昭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仿佛听到了一丝哭声,她不知这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但哭声唤醒了她,将她从泥潭中拉了出来。
继昏迷了七日之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皮沉重,挪着手指用尽最后的力气拉了拉铃铛的绳子。
铃铛轻响,仿若是从天外传来的声音。
随候的张太医还未反应过来,金云几个婢女已经急急涌入了内室,看到睁开眼睛的郡主惊喜不已。
“郡主,您终于醒了。”金云连忙端了温水,递到郡主干涸的唇边。
姜昭的嘴唇沾了沾水,浅色的眼瞳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金云身上的白衣,白衣麻布,这是只有国丧才能穿的衣服。
国丧,唯有尊贵的皇族去世才能称上。
姜昭虚弱地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却用眼神向陪伴多年的婢女表达了她的意思,她要知道,究竟是谁去世了,是被崔氏牵连的崔皇后?还是高贵妃?还是……贵为太后的外祖母?
皇帝舅舅身体康健,最起码还能多活上几十年。
郡主眼神执拗,金云垂着眼眸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开口,“郡主节哀,太后娘娘昨夜在康宁宫薨了。”
姜昭发不出声音,但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从前她在康宁宫的时候,外祖母很疼爱她。
就算姜昭猜测杀害温氏族人的凶手是外祖母,猛一听到外祖母去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悲痛。
她闭上眼睛,金云用帕子为她擦拭泪水,她抓着金云的手慢吞吞地划了一个“后”字。
“崔皇后闭宫未出。”
姜昭继续划了一个“王”字,金云会意,继续说道,“靖王殿下前日来看望过郡主,如今正为太后守灵。”
姜昭手腕无力地垂下,等到被灌下了药汤,才终于有力气开口。
“陆、陆表兄的信……”她嗓音低哑,微弱地几乎听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