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永和美心神不宁地离开警局。
丈夫在上班,家里又有个老人,思来想去,能过来做备案的只有她这个家庭主妇了。
“请问,您是怎么发现天花板上尸体的?”警员拿着本子问他,桌前放了杯热腾腾的热水,安抚面前局促坐着的女子。
和美借着他的提问,回忆起今天早上的经过。
他们德永一家是外地人,因为丈夫工作原因才搬来这里,生活拮据,因而挑了离工作地近却意外便宜的一栋宅子。
能不和丈夫以及妈妈挤在狭小的屋子,找到这么便宜的宅子,算是意外之喜。
在买下房子后,她聘请了搬家公司的人,打算今天早一点住进去,还能留下一天时间好好打扫。
“今天要早点过去上班,家里就麻烦你了,和美。”丈夫在酒店房间门口穿好鞋,有些愧疚地说道。
和美把公文包递过去“放心去吧,我会处理好的。”
她的确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立刻就带着母亲,跟搬家公司的人一起到达练马区的新家,监督着工人把行李一箱一箱搬进去。
练马区的新家是一个两层的住宅,外面筑着水泥围栏,但因为经年已久,杂草遍地,门牌上也积满了灰尘。
搬家公司一同来的还有保洁人员,他们拿着打扫工具和大袋子,陆陆续续地进去打扫,把里边杂乱的垃圾收起来,扔到车上。
和美跟着工作人员走进去,她把母亲安置在车上,等打扫干净了再接过来。
“好乱,”和美喃喃自语,“难道有人在这偷偷住过?”
上一任户主离开后,房子应该是打扫过的,怎么都不至于是现在这样废弃物、纸张、生活用品遍地的场景。
就像是有人经常来住一样。
“一般这种老没人买的房子,就是有很多流浪汉进来的,”保洁组长和和美搭话,他捡起地上一个还在发亮的手电筒,“你看这个,肯定是不久前还有人在这用的。”
和美嫌恶地瞥一眼“啊。”
“麻烦你们帮忙打扫干净了。”
她不打算在这干站着等人清理完,率先拿着扫把,沿扶手上了二楼。
她心底认同保洁组长关于“流浪汉借住”的言论,心情不悦地打扫着走廊上边的塑料薄膜,地上的纸巾,以及——
和美睁大眼睛。
她的手一点点松开扫把,弯腰蹲下来,碎发垂在耳侧,仔细打量地上的痕迹。
深深的嵌入痕迹在木板上拉成火车轨道式的凹陷,周边散落着木屑,数道划痕从楼梯开端,一直延伸进敞着门的主卧。
像是动物,用指甲抠出来的运动轨迹。
但是什么样的运动轨迹,才会导致指甲痕迹一直延伸得这么长呢?
和美想了想。
像是,有动物被拖拽着下半身,一路被倒着拖走,才会留下的痕迹。
一阵凉风吹过,吹到和美脖子里。
她下意识地颤抖。
“女士!”楼下有声音喊她,“一楼差不多收拾好了!”
和美回过神来“好!来二楼吧。”
那群保洁男女立刻带着工具上来,搬家公司也陆陆续续地从车上将物件搬下来,摆放在清洁过的一楼各个位置。
多人的脚步声让人觉得踏实,和美缓了口气,觉得自己想太多,实在可笑。
也许是流浪汉喝醉了,闹着玩,她想,也有可能是狗啊猫啊进来过。
保洁组长先行过来搭话,看着她的眼睛“这灰尘大。”
和美摇摇头“没事。”
他们的对话尴尬地停止在这里,和美纠结地看了眼面前高大的男人,犹豫着说道“能麻烦你们,先去打扫主卧吗?”
打工人没什么好拒绝的,当即就组织了人,一趟趟地往里扫。
人多了,也就没那么怕。
和美安然跟着走进去。
“这里得挪开。”
“把这个垃圾扫掉。”
“拖把拿上来了吗”
忙碌的声音瞬间洗刷了和美的不安,她听着保洁人员们的声音,掂量要帮忙做些什么。
“拖把,给你。”
“好。”
“咚。”
和美听到不同寻常的撞击声,不禁问道“谁的东西掉啦?”
保洁人员们站起来,暂时停下手头工作,其中几个人还摸了摸自己的兜,才一起迷惑地摇头。
听错了?
和美皱眉,正要道歉,却又听见一声——
“咚。”
这会,所有人都听见了。
他们面带疑问地互相打量,不理解刚刚声音的来源。
“听着是房间里的,”一个阿姨四处张望着说,“是不是谁撞着墙了?”
但因为之前和美的一声问,之前所有人都没有动弹,所以现在,大家都不觉得是自己撞到东西了。
“咚。”
在一片沉寂中,这个声响再次出现。
似乎是有东西踢到木板,又无力地滑下去的声音。
和美腿有些软。
她战战兢兢地扭头,看向衣柜。
声音似乎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对新家的执着与挂念,以及身后一群人,让这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有了勇气,她睁大眼睛,腿软着穿过人群,手僵硬地抬起来,犹豫片刻。
随后,她坚定了信念,一鼓作气拉开木制衣柜——
“什么也没有啊,”那个阿姨凑上来仔仔细细地看,接着又往上看,“哟,这阁楼怎么这么设计的啊,藏衣柜里?”
和美踌躇着说道“打开的一瞬间,好像看到有东西窜上去了?”
保洁组长拍拍她的肩膀“可能是蛇,这种天气很多蛇喜欢进房子藏着。”
他把工具袋里的大叉子掏出来,指挥着其他几个壮汉拿着家伙,几个人往衣柜里边托举,才好不容易把组长送上去。
和美往后退了几步,美丽的大眼睛目露担忧“蛇不会跑出来吧?”
其余员工继续打扫这间卧室,阿姨则边擦柜子,边安抚这个年纪不大的家庭主妇“没事啊,组长他们特别擅长抓蛇的,出不了”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叫声从上头传过来,隐隐还听见空荡地方才会有的回声,楼上忙活的人一惊,齐刷刷看过去,就看到刚刚还面不改色钻进衣柜的组长叫喊着从里头爬出来,衣服头发乱糟糟,手脚并用地摔出柜子,被帮把手的男人们托住。
组长面色抽搐发白,哆嗦着唇跟屋里的人叫喊“快报警,报警!上头有尸体!!!”
和美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连连后退,靠在背后墙上。
等警察来了,几个人上去,把那具尸体蒙了白布抬下来,和美才缓过气,心里头痒得慌,没忍住往上边一瞅。
白布下透出点人的模样,看不出具体。
但也许是上下楼颠簸,白布下掉出半只人的胳膊。
逝者青白的胳膊密布着像是巴掌印形状的黑,手指展开着,指尖残破得不能看,好几根手指连指甲盖都丢了,血肉模糊,顶端肉里扎着不明显的木刺。
和美呼吸一窒。
她想起楼梯口的划痕。
“您和三河铃木有交情吗?认识吗?”警员还问她。
边上的人还拿照片给她看。
德永和美假意跟着看了眼照片,实际上半点都不想看那张脸,她现在一听到那个人,满脑子都在想那只血淋淋的手和划痕。
和美“不认识,我们从外地搬过来的,这边的人只认识我丈夫的妹妹仁美。”
他们家和三河家也的确无冤无仇,警员按程序审讯下来,确实没什么可以的,到点做好记录就把人放回去了。
和美就站在警局门口发呆。
原本对便宜大房子的庆幸几乎是半点不剩,今晚回去,她和丈夫肯定是要睡主卧的,总不能和妈妈三个人挤一块;但一想到天花板上藏着的尸体,不要说往衣柜里放衣服,在那个房间独自呆着,她都觉得害怕。
工人有提议说把阁楼封了,和美也觉得没什么用衣柜里的响声到现在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划痕也是让人心惊胆战,案子没破,这房子可能还有流浪汉闯进来
这还能住吗?
她站在警局门口,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今晚就在酒店凑合一晚上,明天再说这房子的事情。
她打开翻盖手机,按下仁美家的固定电话。
因为是目击证人加上房主,老奶奶精神状况也不太好,和美在跟警察走之前,特意问了丈夫的妹妹仁美是否有时间来陪陪老人。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又是第一次来这出的事,举目无亲的,德永仁美义不容辞地应下了,当即就请了假把老人接走了。
“我那房子虽然小,但照顾妈妈是没问题的,”德永仁美长得很漂亮,俏皮往外卷的短发,大大的眼睛和艳丽却不失仪态的穿搭,无不显示这是个美人。
仁美握着嫂子的手,同样担忧她的精神状况,特意说过,如果嫂嫂哥哥不想住酒店,也可以来她那打个地铺。
和美觉得没必要,仁美那住的本来就是个公寓单人间,照顾妈妈已经足够拥挤,做嫂嫂的就不应该去打搅了,在酒店凑合一晚上就好。
“嘟、嘟、嘟”
她把电话放在耳边,想确认下老人今天的居住情况,也给仁美报个平安。
“嘟、嘟、嘟”
电话里还传来未接通的声音,她耐心地等了一会,才有人把电话接起来。
“喂?”甜美的女声,是仁美的声音,“嫂子?”
和美垫着高跟鞋往后靠,倚着电线杆“仁美,是我。我和你哥哥今天就住酒店了,警察也问完话,跟我们家没关系,妈妈今天——”
“嘟、嘟、嘟”
电话里传出占线的声音,打断了和美接下来的话。
她困惑地放下电话。
难道是对面不小心按掉了?
远处公寓。
仁美同样放下耳边的电话,表情迷惑不解。
她没有动电话。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她的电话里,传出了无间断的气泡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