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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父与子(1 / 1)

魔域之中,浮舟所面对的那张脸孔确实不同于仰空,但二者带给她的感觉,却是一模一样的。不光如此,他们的语气神态和某些微小的动作,亦能看出是同一个人,更何况,他还自称为两个孩子的“父亲”……

只是,在他提及太阳神被手下联合反对并杀死时,除了一些熟人间应有的悲伤,再无任何异样情绪。这不禁让丁若羽怀疑起他们是否为两个个体。

“其实仰空是杀不死的,当年的长老们已亲身证明了这件事。”司命道,一弹指,密室内光洁的白墙上现出光影和人像场景。一名白衣青年被繁复的法阵困在祭星台上,天火肆虐,熊熊燃烧,直至将其烧成灰烬,化为淡蓝的光斑。随后,这些光斑亦被符文法阵吞噬,一一爆裂,什么也不曾留下。

但周围按照固定方位站立施法的六十四位长老却没有放松下来,神态间反而更加严峻。

“你们杀不了我,没有人能杀得了。”果然,一道低沉的男音在火光中响起,天火熄灭,白衣青年重新现身,挺拔地立在高台中央望向所有人,面露悲凉。

六十四名长老中,有半数因恐惧而开始瑟瑟发抖。

青年合起眼帘深吸一口气,犹豫了几瞬,缓缓伸手,自眉心引出一粒纯白的珠子。

他另一只手的掌心幻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铜盒,扔给其中一名长老。长老急忙打开,盒内静静躺着那象征天运阁主人的铭牌和徽章。

就在其余长老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靠近去看时,青年施法击碎了那粒银光包裹着的雪白珠子。光芒飘起,散作漫天星辉,消融进无边暮色中。

“你竟毁掉了自己的魂晶?”

长老们的惊呼声慌乱响起,手足无措,比得知杀不掉眼前之人时更加惶恐。

对于天族之人,存于颅脑之内的魂晶,等同于魔心炼化后的晶核,俱是术法产生的源头。而位于眉心及后脑的两个魂门,均可驱使法力调动至全身,二者皆为天族的要害部位。

白衣青年摧毁了魂晶,相当于一个练武之人废掉所有内功。

“往后,尔等不必再这般提心吊胆了。”他居高临下地睨着众人,目光里透出丝忧伤,“天运阁你们爱交给谁便交给谁,也再没有所谓的‘太阳神’。”

影像消失,得知了此事真实的经过后,天运阁刻板教条的形象在丁若羽脑海里又一次加深。

“后来他就去了魔族?”她不禁问起下文,想知道失去术法的仰空是怎样在异族他乡活下来的。

“在那之后,天运阁没了太阳神,多了个籍籍无名的法器制造师,代理的圣主从剩余长老内共同推选出,是位对他仍心存敬意的女长老,因而此后他的去留也不再受任何人限制。”老司命不知想到了什么,惋惜地摇了摇头。

也正是彻底拥有了自由,他才得以暗中进行那一项项法则明令禁止的违背常理的实验。

他离开天界,一下子消失千载,无人知其去了哪里,而这段时间,在他的授意下,月神将上代太阳神的信息抹除得干干净净。

参与清理事件的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们或因伤势未愈、或因年老体衰,相继辞世。是故尚清楚其当年实力之人,早已寥寥无几。

千余年过去了,月神以在凡间新发现的隐居天族造物者身份,再次将其招入天运阁,他也拥有了仰空这个全新的名字。

“这次重返天运阁后,他便光明正大地将那些未做完的实验巧妙地换了个名目,组织出一批下属继续进行。”

老司命眉心微皱,回忆起当年在天宫任职的自己亦阴错阳差踏进了仰空的计划里。

他们四处寻觅,又经过重重推算,直至两千年前,方测算出魔域有一名怪异的妇人,极可能符合实验的要求。

于是,仰空未带任何护卫随从,独自去了魔界,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混在众魔间相安无事地生活了五百多年。

他刚到时,妇人已有一子。天族与魔族之后,百年间便可完全生长成人,而她的儿子却迟迟停留在幼年阶段,没有丝毫变成熟的迹象。经过询问,仰空得知妇人自己本身便是这种情况,只有过了五百岁才会长为成人,比同族慢了好几倍。

“生长的周期长,是否说明此女寿数更长?”仰空匆匆回了趟天界,对司命君说出自己的猜想。

他以街坊邻居的身份住在妇人家不远处,默默注视着母子俩的日常生活,直到她生了第二个孩子。

听到这里,丁若羽想要触碰离泓的发丝,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将手悬在半空道:“他们的父亲呢?”

司命一怔,重重吁出口气道:“千年前的魔族并不同于男女平等的天族,女子……只是被用来繁衍后代的工具,无论其身份如何。”

她们甚至一成年便开始为不同的男子生养后代,以壮大魔族本就为数不多的人口。

这与丁若羽印象里的魔族大相径庭。她认识的禄石、泠善之流,可比学堂里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夫子还要在乎所谓清名,绝不会随意作践任一个女子。

“哪怕是皇族的公主……”老司命摇了摇头,“她们根本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无法分辨。”

在魔族,所有妇女都盼着能诞下男丁,只因有了儿子,生来较为孱弱的她们会有所依傍,少受点摧残与折磨。

丁若羽想起浮舟提过的自己在凡界的身世……同样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这样的巧合真叫人心酸。

“生他的时候,妇人难产了。”司命仍在诉说那些残酷的过去。

担心一尸两命没了实验样本,仰空顾不上男女有别,闯进那穷困破败的土房子,替妇人接生。但最后,妇人还是因失血过多而死。

此后,她的两个孩子便都留在了仰空身边,由他来照料。

由妇人血脉延续下来的两个孩子,皆拥有特殊的体质,幼子更是生来便带着掠夺他人力量为己用的可怕能力。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引起了皇族的注意,魔帝为了试探,将其从仰空手中夺走,与数名手下关在密室里,不出三日,手下全数死亡。

密室开启后,幼童正伏在一人身上生啖其肉,地上零星散落着被撕烂的衣衫及旁人的断肢残骸。

久经沙场的魔帝直看得心底发毛,只觉得密室中唯一的活物根本不能称之为人,那完全是头毫无情感的野兽。

不光如此,他还吸收了死者的所有法力。

魔帝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不得不拉下面子寻来仰空,请教他该如何处理这把伤人伤己的利刃。

与此同时,妇人的长子流焰的法力也在与日俱增,幼体阶段便已然达到大多数魔族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

“每年祭火节都是魔域血月最圆的时候,魔气最重。”仰空文雅地看着两个孩子撕咬同一具尸体,平静地对魔帝道,“以魔族古法制成的魔蛹,是促使他们提升的最佳补品。”

“哥哥尚且有点理智,让他食其余部位。野兽一般的弟弟,每年一颗以冰灵圣石炼化的魔心便足以将他控制。”

看着风卷残云般清理完残骸的兄弟俩,仰空满意地对他们笑了笑,转而望向魔帝道:“为得到魔蛹内念力精纯的魔种,他们一整年都会乖乖听话的。”

之后,魔族的祭火节仪式上,便多出了浮舟所遇见的那一幕。

魔族之人素来崇拜强者,兄弟二人的存在迫使祭典仪式更改,亦成了民众们推崇的对象。

偶然间,魔族的变化引起了某些天族兵将的注意,上报后天运阁派出数名使徒前往查探,却均被剥夺了异能,丢弃在魔域入口外。

当他们重返天界后,竟完全记不清自己在魔族所遭遇的一切。

“如此看来,浮舟也该被夺走了能力,可是……”丁若羽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侧的长明灯紧挨着她坐下,晃着穿了红绣鞋的小脚道:“只有小阿舟不曾失去能力,既因她的能力尚未完全开发出来,亦因小怪物下了咒术,仰空才会对她没辙。”

“为何他偏偏对浮舟……”丁若羽望着榻上人惨白的面容,百思不得其解。

长明灯也不解地摊了摊手,随后噘起哄嘟嘟的小嘴道:“那一次之后,小怪物就和流焰分开了,被仰空以十颗纯种魔族晶核的价格卖给了魔帝。”

再后来,具体被转卖了多少次,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这期间,妖灵族、鬼族相继灭绝,而他最后也被当初那些高价抢夺的养父们驱逐进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里。

直至五百年后,已然长大的他再次遇见仰空。

这一回的仰空似完全变了个人,不光带他逃离去了凡界,还教会他怎样与人相处。那段时日,一直暗中进行的族类转换实验也被搁置,一有闲暇还会像爱炫耀儿子的普通父亲似的偷偷领着他到天界来见自己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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