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也只是过了一遍,连自己都不会较真。
等待测算结果的时候,月绪派人,去冰牢中“请”一人来祭星台。
不多时,下属架来一名四肢无力、披头散发的高大男子,将他放坐起,脊背倚靠在高台角落处的一根柱子上。
月绪悬浮在半空中,飘了过去,又降落于此人面前。下属掀开男人的一头乱发,露出一张极为奇怪的脸来。
一半与人脸无异,另一半却全然由银白色的金属构成,沿中轴线紧密黏合在一起,不留丝毫缝隙。
半张银面上,那只眼睛,还不时闪烁出道道电光,冒着火星,噼啪作响。
“流焰,”月绪望着他,神色漠然道,“去凡界,抓一人回来。”
“抓谁?”流焰另一只正常的眼睛向她瞧去,亦是同样的毫无情感。
“岁寒。”月绪缓缓道,手中的紫晶长杖再次现形,命下属接过,递到流焰手中。
“此杖被改造过,魔族亦可使用。有此利器,他将再不会是你的对手。”月绪详细地交代了任务后道,“事毕归来,便给你举行转换仪式。”
她画出个法阵,在其内写下契约,再由对方确认。此举光明正大又公平公正,流焰看了一遍,将手伸进法阵内。光华流转的符文从指尖抽走他体内的一缕魔气,契约瞬间达成,无法再行更改。
一切完成后,身上的禁制也被散去,流焰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岁寒?好,好极了……”他狂笑道,站起身,握着那根权杖在空中挥舞了一圈。有此圣器在手,他大可一雪前耻。
月绪蹙了蹙眉,似是不喜听到这样狂妄的笑声,差人将他带了下去。
“圣主,结果出来了。”未过一会儿,十二名占卜师排了两行,齐齐在她身后单膝跪地道。
“经测算,那人确实已消失了,可是天族的危机,并没有真正解除……”占卜师们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地汇报着方才的所有发现。
若非人为,又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月绪听罢,让他们也退下了,一个人坐在祭星台的台阶上,仰望昏黑的天穹。星辰明灭,天河隐约,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所控。
“哥哥,你是否早已有所觉察?”
她抚上颈间那块玉石,从不轻易表露情感的眼眸中添出些许忧伤来。
照夜城中,天刚破晓,就出了一件震惊世人的大事。
他们的大祭司,竟凭空消失在从里面锁死的屋内,连同这几个月一直形影不离伺候着他的那名小婢女也不见了。
薛瞳下令,搜遍全城,却踪迹全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姜国九霄城皇宫内,一座废弃的冷宫里,岁寒翻出团纱布包扎起手臂上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我来帮你!”他身后,响起少女清甜的嗓音。
那少女一把夺下他手中纱布,耐心又仔细地包扎着,突然吸了吸鼻子道:“方才那人为何要伤你?”
“他大概是来寻仇的。”岁寒顺势拥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脊背道,“阿岚,咱们得在他寻来之前找到帮手,否则仅凭我一人,实在对付不了。”
少女包扎好了,停靠在他怀里,闷闷不乐道:“这世上也有你对付不了的人?”
“当然有,还不少。”岁寒晃了晃伤到的那条手臂,血已暂时止住,蒸腾起浅蓝色的一层荧光。
“那个人,是谁?”少女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语调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低头望着她秀雅绝伦的面庞,岁寒叹息道:“流焰,他还活着,又变得更为强大了……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他原打算将陈岚留在照夜城里,不让她跟着自己奔波受累淌这趟浑水,却发现与对方交战时,对方望她的眼神不一般。
那是一种已然威胁到他的强烈占有欲,大有不得手便不罢休的势头。情急之下,他生生挨了对方一击,以法力催动浮舟送他的那枚形似托盘的法器,带着她从千里之外转移到姜国皇宫阵法所在之处,从流焰面前,也在世人面前彻底消失了个干净。
“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陈岚算是赖上他了,全然抛去了初遇时的不满和慌乱。
岁寒从怀里摸出个铁牌,探知离二人位置最近的是密罗,想方设法混出了宫,带着陈岚向他府上走去。
“大将军不见客!”刚至门口,就被几名全副武装的官兵拦住了。
“不见客?”岁寒疑道,“他是有事在身,还是也出事了?”
“说了不见就是不见,闲杂人等还不快走?”官兵呼喝道,举起手中的枪横在大门前,态度极其不耐烦。
他只得拉着陈岚暂且退下,让她在外候着,自己另觅入口。
轻轻松松避开所有耳目翻入院墙,顺着仆从们来往的方向判断出密罗所在的位置,悄无声息地向他靠近。
他来到一处书房,推门而入,其内空无一人。
但是下一瞬,他的目光便被西边墙上的一副巨大的画所吸引。
画上有三人,密罗,他自己,还有浮舟,他们三个背着弓箭,走在一片绿荫密布的森林里,像是在打猎。
画中人与真人等高,连细节都勾勒到了,仿佛活物一般。
他怔怔地凝望着,知道是霓裳的作品。
禁不住伸手触碰到画上的自己,突然出现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牢牢擒住无法移动,眼前又起了一阵厚厚的白雾,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身体被拉扯扭转着吸进了另一个地方。
“咚”的一声,他落在地上,眼前昏暗无光。摸索着起身,适应了片刻,他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这是个盒子般的封闭空间,只有前后左右四堵光秃秃的墙,与头上的顶、脚踩的地,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但虽无摆设,却盘膝坐着另一个人。他满头银丝、战袍未卸,似是魔域峡谷一战回姜国后,就一直闭关到现在。
“原来你在这里。”岁寒向他走去,离他越近,空间里那股血腥味就越重。
“你受伤了!”他惊道,三步并作两步,抓住他的手腕把了把脉。
密罗半天才睁开眼睛,横了他一眼道:“你来做什么?”
“我本想寻你帮忙,但现在……”他摇了摇头,坐在他旁边问,“你怎会伤成这样?那日一战直到离开,你不都还好好的?”
“那时是没事,可后来,我和那陈清漪结伴同行,被朝露宫的驾鸾使给堵了。”密罗左手试着握了握拳,看自己有没有恢复,冷笑道,“那老东西……若我尚有当初在天界时的一半法力,也轮不到他来耀武扬威地撒野!”
被流放下界的天族之人,等于自动削减了大部分法力。纵使还可后期修炼,却很难再达到巅峰状态。
密罗是,他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