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誉到达满城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鸿运街上的铺子纷纷扯下盖在招牌上的黑布,挂上了白灯笼。
没错,是白灯笼,既是做死人生意,总不能挂上几盏大红灯笼吧。
站在街头看过去,鸿运街上鬼火点点,人影绰绰,颇有几分百鬼夜行的意境。
霍誉和白菜都是头回来满城,明大老爷告诉地址时,还特意讲了这里地处繁华闹市,很安全。
可是看到眼前的情景,霍誉苦笑,怎么说呢,还真是挺繁华的,堪比阴阳路了。
白菜把两人的马匹寄放在一家客栈里,和霍誉步行上了鸿运街。
这些店家为了招揽生意,把气氛营造得鬼气森森,铺子外面摆放纸人纸马也就罢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还要摆上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又担心晚上看不清楚,有的多挂几盏白灯笼,有的甚至还会洒上磷粉,幽幽暗暗,宛若鬼差临门。
走着走着,忽然,一个老太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小伙子,家里去世的是哪一位啊?”
白菜双耳失聪,只靠唇语,此时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楚,也就不知老太婆在说什么,本能地护住身后的霍誉。
霍誉轻轻拍拍白菜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
他对老太婆说道:“不好意思,我家里没人去世。”
“哦,那就是先人的祭日到了,是哪天?老太婆帮你算算,有没有要忌讳的。”老太婆说道。
“先人的祭日没到,我”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老太太走了过来,看到拦路老太太,笑着说道:“哎哟,方姐姐,这大冷的天儿,你不在家里享福,怎么还出来耍了?”
拦路老太太眯眼一看,也是哎哟一声:“我说是谁,原来是花妹妹啊,你这是”
方老太太的目光落到花婆婆手里的篮子上,这篮子和她的,不能说一样,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好啊,初来乍到,就敢来抢她的生意。
花婆婆一看她的小眼神,就猜到她在想啥,以为是来抢生意的?婆婆我像是那么没内涵的吗?
她从篮子里摸出一只大柿子:“方姐姐,你捏捏,正宗的磨盘柿子,已经软了,能吃了,给你,甜甜嘴。”
“你这篮子里都是柿子?你这是出来卖柿子?”方老太太也不客气,接过柿子,用长指甲在柿子里掀开一个口,凑到嘴边吸溜了一口,“甜,真甜!”
“哪是啊,我是带着我家那两个小的一起出来的,刚好遇上卖柿子的,就买了些,方姐姐,你再拿一个尝尝”
两个老太太说得起劲,霍誉连忙带上白菜快步溜了,方老太太一见,这还了得,顾不上花婆婆,拔腿就追:“黑小子,黑小伙子,别走啊,家里没死人,又不是祭日,那一定是遇上脏东西了,是吧,你等等,我家媳妇通阴阳,能”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阴间一条街,没事谁会来这里闲逛,但凡来这儿的,那就绕不过一个“阴”字,阴间的阴。
霍誉听到那老太太叫自己黑小子,摸摸脸,老太太眼力真好,这黑灯瞎火,居然还能看出他长得黑。
这时,有两个小孩跑过来,小女孩不小心碰了方老太太一下,方老太太正要开骂,一眼认出这是花家的那两个,看在柿子的份上,就不骂他们了:“大晚上的,别乱跑,你们祖母在后头呢,早点回家去!”
数落完,再一看,得,刚刚那个黑脸小子,连同那个大胡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老太太哼了一声,转身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霍誉仔细辨识方向,前面有条丁字街,想来就是瓷器胡同了。
他指指前面,带着白菜拐了进去。
晚上的瓷器胡同也很热闹,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大门敞开,有人从里面往外搬东西,也有伙计模样的小跑着进去,甚至有一家,卸了门槛,几个大小伙子,正抬着一具棺材从里面出来。
想来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在鸿运街上开店的,有的索性把家当成了仓房。
霍誉眼角直抽,明家是怎么想起在这个地方置办宅院的?
当时明大老爷被小不点的死分了神,没有把这处宅子的来历告诉霍誉,只说那宅子一直空着,霍誉便以为这就是明家一处产业而已,并不知道这是明峦住过的地方。
好在那些开铺子的人家,都住在胡同的前半截,越往里走,便越是冷清,走到最里面的那户人家,白菜去敲门,敲了几下,却没人应门。
正在这时,胡同里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今天买的柿子个个都是软的,一准儿好吃,放在院子里,冻上一晚,明天再吃,柿子就要吃冻的。”
霍誉的头有点大,这是那位花婆婆?
花婆婆给方老太太吃柿子,其实是为了抢生意,而且还追到这里来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有人来开门,他可不想和老太太们东拉西扯。
又拍了几下门,还是没人应门,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一个小孩尖利的声音:“你们站我家门口干嘛,要偷东西吗?”
霍誉松了口气,他们家?对,这声音有点像明卉身边的那个小丫头。
忽然,他的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惊讶地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瞪着越走越近的四个人。
两个小孩、小胡子男人,还有一位花婆婆!
霍誉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
花婆婆眨巴着一双精明的眼睛,怔了怔,从大安手里接过一盏白灯笼,先是把白菜从上到下照了一遍,又把霍誉从下到上照了一遍,最后,白灯笼停在霍誉脸旁。
这脸,抹的是炭灰吧,都没抹匀,这丑的,真辣眼睛。
这货,可别说是她的未婚夫,丢人!
花婆婆一脸嫌弃,亲手去开门,所谓开门,就是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从门缝里伸进去,拨拉几下,里面咣当一声,再一推,门开了。
原来,他们出去家里不但不留人,而且还不上锁!
“怎么不锁门?”霍誉问道。
花婆婆佝偻着背,跨进门槛,嘴里嘟哝:“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保不准就找不到钥匙了,还是这样方便。”
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