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卉和汪安回到小院子时,刚刚走进巷子,远远就看到院子门口拴着两匹马。
走到近前,汪安看到马身上的烙印,喜道:“这是驿站里的马,我爹和我哥回来了!”
两人正要推门进去,大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和汪安一模一样的脸,是汪平。
汪平看了明卉一眼,见是个陌生姑娘,他微微诧异,汪安忙道:“这位是姑......”
对于汪海泉和崔娘子一家人,明卉是不准备有所隐瞒的,她闪身进了院子,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是明卉。”
汪平怔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明卉冲他一笑,伸出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保密啊。”
汪平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把这事烂到肚子里......姑娘,你这脸......算了,我不问了,姑娘,真人在屋里,我爹和我娘也在,你快进去吧。”
他对汪安说道:“你和我一起去喂马,这两匹马累得不轻。”
这是屋里的大人们把他们支开的意思了。
汪安会意,和汪平一起出了院子,明卉独自走进堂屋。
堂屋里,汪真人坐在太师椅上,汪海泉坐在下首,看到明卉,汪海泉一脸迷茫,明卉笑着打招呼:“海泉叔回来了。”
汪海泉怔怔,汪真人说道:“这是明卉。”
汪海泉猛的想起上次大小姐让不晚交给他的迷香和哑巴香,再看看眼前这张陌生的脸,汪海泉心中如翻江蹈海一般,他连忙说道:“姑娘,那个孩子找到了。”
明卉“啊”了一声,惊喜地说道:“找到了?”
汪真人微笑,指指西次间:“在里面呢,你先进去看看吧,一会儿再细说。”
明卉迫不及待地向里屋走去,二十年,两辈子,小万崽终于找到了吗?
西次间只有两个孩子,剃成光头的男孩和梳着小揪揪的女孩。
看到进来的人,男孩立刻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挪动身子,把妹妹挡在身后。
明卉鼻头发酸,眼睛湿润了,眼前的小小男孩,就是她要找的人。
这个孩子的五官完遗传了父亲,就像是小号的万苍南!
明卉在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子,她对男孩说道:“小万崽?”
“你是谁?”男孩的声音清清亮亮。
“我是姐姐。”明卉说道。
“这就是救我的姐姐。”
女童的声音忽然响起,明卉吃了一惊,惊喜地看了过去:“依依,你能说话了?”
依依呆了呆,张着嘴,不知所措,她......说话了?
明卉莞尔,伸出双臂,把两个孩子拥住怀中。
片刻之后,明卉从里屋出来,坐下听汪海泉细述找到小万崽的过程。
买下小万崽的草台班子,班主姓戴,年轻时摔断了腿落下残疾,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戴瘸子。
客栈伙计见到的人,一个是戴瘸子,另一个是戴瘸子的表弟小桃红。
小桃红早年曾在顺德府有名的戏班子里做过花旦,小有名气,可惜后来他迷上赌钱,先是偷同门师兄弟的钱,后来偷了班主的小儿子想去卖,好在被当场抓住,小桃红被打得半死逐出戏班。
小桃红声名狼籍,但凡是唱出点名堂的戏班子,相互之间都有往来,一来而去,没有戏班子肯收他,而且原来的班主还扬言,若是小桃红敢在顺德府唱戏,就打烂他的脸。
无奈,小桃红只好到保定投靠开草台班子的表哥戴瘸子,戴瘸子是戴家村人,无戏可演时,戴瘸子就回戴家村。
戴家村附近的村子,都有过年请戏的习俗,从腊月唱到正月。
汪海泉先是通过其他的戏班子,打听到戴瘸子这个人,继而知道了小桃红,他还听说,小桃红好赌的毛病没有改,而且越赌越大,把戴瘸子也拉下水。
草台班子的生意就是有一搭没一搭,远不如城里的大班子赚的多,没钱的时候,于是,有些草台班子还兼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买卖。
戴瘸子和小桃红常常打着戏班子的名义,从人牙子手里买小孩,小孩买回来之后让班子里的师傅教上一年半载,然后转手卖到南边,至于买这些孩子的是什么人,世人皆知。
现在进了腊月,汪海泉猜测戴瘸子和小桃红会回戴家村,于是他便带着汪平也来到戴家村。
戴瘸子和小桃红,连同他们的草台班子就在村子里,但是戴家村的人家相互之间都是亲戚,打碎骨头连着筋,齐心协力,加之戴瘸子和小桃红担心债主和仇家找上门来,对村里人早就叮嘱,因此,别说是来找孩子的了,汪海泉父子扮成货郎,只是多打听了几句,也被一群人围住轰出村子,险些挨打。
汪海泉在附近等了几天,直到昨天,终于找到机会,汪平先进了村子,并且用安魂香迷倒了戴家的人。
深夜,父子俩从戴家找到了酷似画像的小万崽,趁着戴家人还没有醒过来,他们准备出村。
可是刚刚走出戴家,便撞上从外面赌钱回来的小桃红,小桃红是唱戏的,声音尖利,虽然汪海泉及时用上缄言香,可是小桃红先喊出的那一声,还是惊动了村里的狗。
一只狗叫,村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家家户户找开门,汪海泉和汪平带着昏睡的孩子,几乎是拼了命,才逃出村子,他们找到藏在村外的马,一路往保定府狂奔,村里人刚开始还在后面追,后来就追不上了,父子二人一路向前,直到出了清苑,见没有人追过来,这才放下心来。
“那孩子在半路上就醒过来了,他一点都不害怕,还问我是不是来救他的,唉,这么小的孩子被卖进狼窝,真是造孽。”
汪海泉唏嘘不已,他是做父亲的人,无法想象,若是汪平汪安被人卖到这种地方,他会是怎样的反应,说不定早就提着菜刀去拼命了。
明卉站起身,走到汪海泉面前,郑重行礼:“海泉叔,我替小万崽的父母谢谢您。”
汪海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是应该的。”
汪真人说道:“你当得起,不用推辞。”
汪海泉这才侧了身子,受了明卉一礼。
明卉和汪真人说了柳依依开口说话的事,汪真人说道:“别说是个孩子了,就是大人,被关在那黑洞洞的地方,也会吓出病来,这孩子一直不肯开口,这是心锁,今天见到哥哥,这心锁应是解开了。”
事实如此,从这一天开始,柳依依便开始说话,而且她的话越来越多,竟然是个小话痨,当然,这是后话。
明卉在保定府住了三天,三天后,明卉把两个孩子托付给汪真人和崔娘子,汪安租了骡车,送她和不晚回了慧真观。
刚进慧真观,明卉便觉察出气氛不对,刚好看到两位江老夫人院子里的玉静气鼓鼓地走过来。
明卉便让不晚去打听,不晚很快回来,说道:“您猜怎么着,青萍和青风两位道长去京城领俸银和禄米,结果广元伯府的人竟然早就等着了,他们在京城不敢造次,竟然一路跟着来了保定,两位道长担心他们在半路动手,寡不敌众,便雇了镖局护送,广元伯府那些人没能抢到东西,就跟到观里,向老夫人撒泼耍赖了,这会儿还在里面闹呢,来的是大江夫人的三个儿子,呵呵,亲儿子呢。”
“咦,大江夫人有儿女?”当年广元伯府担心被江家连累,二话不说就休了大江氏,不但没有退还嫁妆,还让大江氏在京城无法立足,只能来到保定,栖身道观,因此,在明卉的潜意识里,大江氏应是无儿无女,却没想到,大江氏不但有孩子,而且有三个儿子。
“当然有了,奴婢听玉静说过,大江夫人有三儿一女,大江夫人被休的时候,已经做了祖母,就连最小的儿子也有十五岁了,可是广元伯府把大江夫人被休时,就只有大江夫人的女儿跪在祖父面前为母亲求情,那三个儿子恨不得立刻和外家撇清关系,根本不去理会母亲的死活......可惜大江夫人离开京城后,大江夫人的女儿也被远嫁蜀地,第二年就少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