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初朝着椅背上一靠,“墨景岳,你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像是什么吗,你就像是输光了筹码的赌徒,明知道手里握着的是一文不值的石头,却还妄想着能拿着这些东西冒充珍宝跟人赌最后一局。”
她脸上尽是嘲讽:“破庙里你肯回来,我还当你有多在意你那几个儿女,想着你恶事做尽,总还有那么一丝为父的良知,至少知道在自己事败必死之后,好歹替他们留条活路,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这样。”
“你以为进京的事情非你不可?还是你觉得离了你之后,我们就指证不了景帝?”
“当年南楚的事情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墨老王爷是怎么死的,没了你,南境依旧会起兵,那皇位依旧会从慕容家手里拿过来,而到时候只不过是少了一个让人耻笑忘恩负义白眼狼而已,你还真把你自己当成什么紧要的东西?”
墨景岳闻言张嘴就想说话,想说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将他带回来,为什么不将他直接杀了。
只是他还没出口,墨玄宸就已经冷淡说道:“其实想着你若拿此事跟我讲条件,我或许还能高看你一眼。”
“我原是想要留墨宜凌他们三人一条活路,你若出面指证景帝,当年往事便不牵连他们,只杀你一人即可,可既然你以为我非你不可,那就你们父子四人一起上路,待到南境起兵之日,便拿你们四人祭旗。”
墨玄宸直接朝外道,
“朱祁。”
外间有人进来,朱祁抬头:“世子。”
“把他带下去,跟墨宜凌、墨锡元关在一起,待回南境时,带着他们前往祭旗。”
“是。”
朱祁直接上前,抓着墨景岳就走。
墨景岳怎么都没想到墨玄宸根本就没跟他“商量”或是“讨价还价”的意思,他甚至没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他只是好像平铺直述地告诉他,他想皇位,他出面指证景帝,他不愿意墨玄宸也根本就没有强逼着他,反而有他没他都一个样。
墨景岳被制住胳膊时猛地挣扎:“墨玄宸,你用不着吓唬本王,景帝行事谨慎从不留把柄,秦凤阳他们当年也早就已经扫干净了所有痕迹,没有本王帮你指证景帝,没有本王作证……”
“你起兵就是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墨玄宸扬唇:“乱臣贼子又如何?”
墨景岳:“你……墨家忠勇,世世代代护佑大邺,你若造反会被天下人戳墨家脊梁,而且就算你领兵打进了京城,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朝中那些人也不会服你……”
“他们不服,那就打服了他们,朝堂不顺我,那就换他们。”
墨玄宸说话时语气森寒,“这天下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郁郁不得志的朝臣数不胜数,朝中那些人尸位素餐,蠹食朝堂,我本就想换了他们,他们自己送死我自然会成全了他们。”
“至于这天下人,墨景岳,你是不是高高在上久了,就忘记了百姓想要的是什么,他们不会在意上位的人是谁,不会在意他用的什么手段成就皇位,只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让天下太平,就算乞儿登基又能如何?”
他说话间忍不住讥讽,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既想要天下大权至尊之位,又想要万古流芳不被人指责,什么都想要的结果,就是你这么多年明明存着造反的心却只敢据守南境半步不出,只要我手握兵权,谁敢不服我?”
旁边的惠王也是嗤笑墨景岳的天真:“你说说你也不是三岁稚儿,还是个武将出身的,怎么会在意那套劳什子的名正言顺,墨家是忠耿多年,可换来的什么?阿宸要是还跟墨家先辈一样守着那所谓的君臣,那他才是真的蠢。”
“更何况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年慕容家和墨家一起打天下,先祖有言慕容与墨共掌天下,这皇位慕容家子孙坐得,墨家子孙也同样坐得!”
墨景岳满是仲怔地看着眼前说话的两人,而他们的话更是如同轰雷将他炸的脸惨白。
他这些年一直困于所谓名声,不敢寸进半步。
他总想着要等收服南境,要等寻到名正言顺的机会,要逼着景帝先行动手落了口舌给了借口,他再名正言顺的起兵造反,他总想着如若他落下恶名会被天下人尽诛,觉得他如果率先起兵,将来就算夺得皇位之后也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墨玄宸和惠王的话却叫他多年隐忍筹谋,自以为是的算计全成了笑话。
云锦初看着墨景岳的脸色只觉得可笑,这人野心勃勃,却始终都没看明白历史是由胜者书写,没登皇位之前,再多的好名声也是恶名,登了皇位,再多的恶名也无人敢置喙,更没人敢质疑他如何得到的皇位。
所谓的历史不过都是胜利者的自述而已。
墨景岳浑身僵硬,被朱祁拽着朝外走。
他脸上纷杂交加,既是羞恼,也是怨怒,还搀着不甘和懊悔,最后统统化作了比黄莲还要沁人的苦,一路从咽喉蔓延进了骨子里。
到了门前,他伸手抓着门前:
“墨玄宸,我若帮你,你可否饶了宜凌他们?”
他头一次在墨玄宸面前示了弱。
“别让他们知道我做了什么,别将当年的往事传扬出去,别让宜凌……别让她知道她的身世。”
他语调艰难,脸上头一次露出难堪之色,
“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罪该万死,你无论想要怎样报复都可以,可是宜凌什么都不知道,她自小娇贵,文武不通,她没有能力替我报仇,也不会影响了你的大业,我只求你寻个偏僻之地,让她安稳生活,别让她陷进这些旋涡之中。”
墨玄宸面色冷漠。
墨景岳红了眼:“墨玄宸,宜凌也是你妹妹…”
“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