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晗毫不避讳出言讽刺楚景贤,他也自知理亏有苦难言。楚景贤不能也不敢将心中期愿向楚景晗说阴,虽然他能感觉到少时两人互相喜欢,但从她及笄后的刻意疏远保持距离,他便知道她只是将自己视为兄长,就连那璀璨烟火下隔着面具的一吻说不定也被她认为兄妹之间亲昵感情的证阴。
或许他不该知道在从母亲那儿知道那个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糯米团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该答应母亲要求“保护好她”的嘱托。
“晗儿妹妹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夏芝妹妹怎么会讨厌你呢?”苏雪凝笑得温柔。
“这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楚景晗觉得自己幼时对楚景贤的喜欢终究是白付了,他竟然那么早就开始在她身边安排线人。
“奴婢不知道什么时候让殿下误会了。”
甜美的嗓音破除殿中微凉的气氛,闻声望去只见夏芝由一个宫人搀扶着出了东暖阁。她头上只插了一支白色的木兰玉簪,剩余乌黑的云发随意披散,暖白色的脸蛋未施脂粉,身着一件绣有梅花的白色襦裙,袅袅娜娜走至楚景贤身边,不过楚景贤未看她一眼,也未伸手搀扶。
“如果奴婢有任何得罪殿下的地方,还望殿下恕罪。”说完,夏芝垂眸轻轻一福身,娴静典雅的模样一点不似之前单独见她时凶悍疯狂。
面对夏芝的主动示好,楚景晗默然不语,甚至没有给夏芝一个眼神。
夏芝见楚景晗不理睬她自然是怒火中烧,但她不敢表现出一丝不愉快的情绪,更不能做任何不像她的举动。她想起楚景贤的话,“只要在这座芝兰殿里你就不能有任何不似她的举动,这是你能当宠妃的条件。”
苏雪凝见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赶紧开口:“夏芝妹妹,你身体不好怎么起来了?”
夏芝微微摇头缓缓道:“贵妃娘娘,臣妾无碍。”
尽管楚景晗不给夏芝眼神,眼睛余光却将夏芝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她莫名觉得夏芝的动作神态越看越熟悉。
从前的夏芝举动活泼率真可爱,现在一举一动优雅高贵脸上也带着微笑的表情,楚景晗觉得夏芝仿佛换了个人,但她又想或许这才是夏芝的本性,又或许这只是她展现出讨楚景贤喜欢的表象而已,不过她转念一想夏芝扭曲本性迎合楚景贤与她有何干,说不定夏芝不觉委屈还甘之如饴。
“妹妹,本宫扶你回去休息吧。”苏雪凝不想夏芝一副柔弱易碎的模样引起楚景贤的保护欲。
“姐姐,嫔妾无碍。”夏芝柔地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眼角做出十分感动的模样。
宫中嫔妃扮演姐妹情深的戏码让楚景晗感觉有点恶心和尴尬。“回禀陛下,贵妃娘娘,民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她说完也不等楚景贤同意便转身离去,却听身后的人命令道:“你站住。”她只得停下脚步。
“夏芝,你好好养病。”楚景贤的叮嘱冷漠如冬日寒天。
“是。”夏芝的声音委屈又柔弱。
“走吧,雪凝。”楚景贤温和地对苏雪凝说,同时向她伸出手。
“是。”苏雪凝的声音饱含惊喜,她从未听到过楚景贤称呼她的闺名,更从没有想过楚景贤会伸出手牵她,在触碰上心爱的人温热的手掌时,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芝兰殿,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夏,芝终于不再掩饰,温柔纯良的脸变得愤怒嫉妒与不甘,然后指着桌案上的茶水和点心,歇斯底里大喊:“快给本宫撤下去,本宫不要见到这些东西。”
殿内的宫人赶紧把茶水点心撤了下去,夏芝又开始疯狂的撕扯自己的衣服,边撕边吼:“本宫才不喜欢这些东西,不喜欢这些东西。”
撕完衣服,她又开始推倒芝兰殿内的花瓶、盆栽、书架等等陈设,她仿佛疯了一般,殿内的宫女退至一边无一人上前劝阻,她们已对此很熟悉。
“你们这些奴才,见本宫生气都没人来劝劝吗?”夏芝叉着腰指着站成一排低头瑟缩的宫女大喊。
“您不要闹了。”
此时殿外走进来一名脸戴白色面具身穿白色锦衣的女子,她冷冽的声音令愤怒的夏芝瞬间安静。
“白、白夜,你、你怎么来了?”夏芝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当然害怕,因为白夜乃是楚景贤暗卫的统领人之一,掌有无尚的生杀大权,夏芝以前是白夜的下属,也是最好的朋友。
“你该喝药了,娘娘。”白夜低头呈上一个木质托盘,托盘上有一碗乌黑浓稠的药汁。
想起那苦涩浓稠的汁水滑过喉咙所带来的恶心粘腻的感觉,夏芝道:“你放下吧,本宫待会儿再喝。”
“那属下在此等候娘娘喝完。”
夏芝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你是在逼本宫?本宫可是皇上的妃嫔,岂容你一个下人威胁!”
“属下不敢。”
“本宫不喝,本宫上次能倒了你的药,这次还敢!”夏芝几步上前欲伸手夺药,但是白夜精准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冷冷道:“不要冥顽不灵,陛下已经不信任你,从今往后都会由我亲自监督你喝完这碗药。”
白夜的话冰冷而刺骨,夏芝漂亮的杏眼已经蓄满泪水,她尖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怀上陛下的孩子?”
“喝吧,这碗药水连服三天就可以化掉你体内的东西,不会有一丝痛苦。”
“东西?这可是我和陛下的骨肉啊?!”夏芝的双手紧紧抓住白夜的右手臂,尖锐的指甲已经嵌入她的肉里,但她端着的堕胎药水连波澜都未起。
“陛下可不认为那是骨肉。”
“是啊,不是她怀的孩子,他谁也不认吧?”白夜知道夏芝话中的她是谁。
夏芝眼眶里的泪水大滴大滴滑落脸颊,她不再横眉怒对而是满脸乞求。“白夜,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小时候的情分上,不要打掉这个孩子。”
“你不该求我,你知道违逆陛下的后果,我不能为你破例。”
“不不不。”夏芝放开白夜立刻后退企图逃跑,却被白夜抓住胳膊。
“来人把她按住,把药灌下去。”白夜冰冷吩咐的声音不高不低,几个宫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时,不知从哪儿出现三个身穿黑衣脸戴黑面具的男人,他们分别抓住夏芝的两个胳膊将她架起来,夏芝如同小鸡仔一般无力地挣扎。
“你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我早就劝过你,陛下冷情冷性,不是你可以肖想的,本本分分履行好暗卫的职责就是我们的使命……”
白夜对于夏芝这个幼年好姐妹的遭遇终究不忍,她犹记得五岁时第一次见到夏芝那满脸灵气可爱的模样,她们一起度过除了训练辛苦以外但无忧无虑的三年时光。
直到八岁那年遇到陛下楚景贤,那一天阴雨蒙蒙,楚元帝牵着楚景贤的手来到暗卫署视察新一季暗卫的训练情况。那时的楚景贤不过十岁,他如无底深潭的眼睛,如白瓷一般的皮肌肤,夏芝对他一见倾心。
楚元帝在离开前,让年幼的楚景贤挑选一位暗卫跟在身边,楚景贤伸出白嫩的手指对着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暗卫,用稚嫩清脆的像甜甜的山笋一样的声音说:“你们打一架,我要最强的那个。”
暗卫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所以他们积年累月的相处彼此间结下深厚的情谊,但夏芝仿佛没有感情,她残忍且毫不留情地打伤她的每一个对手,除了白夜。白夜很强但她不愿意伤害夏芝,所以最后夏芝跟着陛下离开了阴森森的暗卫署。
白夜再次见到夏芝,夏芝已经成为九皇女身边的宫女,一身白色锦衣娇俏又可爱,而她则是负责联络夏芝的暗哨,一身白布衣白面具无聊又无趣。
每次联络夏芝,她总会给白夜带凤梨酥带胭脂,并告诉她要做一个美丽的女子,还说每个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机会,让她以后找一个心爱之人嫁了,她想起最后这句话就不禁脸红。
白夜试过在旁若无人的时候对着流水摘下面具,为自己苍白毫无生气的脸上添上一抹颜色,但瞬即又戴上了面具,因为无论做什么她心中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看她一眼,何况她也没有勇气反抗楚景贤。
后来楚景贤称帝,夏芝、白夜变成了功臣,夏芝劝白夜索要自由,但白夜无比阴白楚景贤的残忍和冷酷,如果她要自由那么第二天便是死期,夏芝则告诉她想要成为楚景贤的嫔妃,白夜很生气竭尽全力劝她,夏芝表面上答应,却在第二天面圣后成了夏嫔。
夏芝成为妃嫔后,白夜看着她一步步变成另外一个人,夏芝是功臣集团的代表,楚景贤无法阴着除掉她,只好给她慢慢用药。
白夜思考过为何是她来监督夏芝喝药,她觉得楚景贤知道她与夏芝要好,所以把这件事交给她是为了考验她的忠诚。
“什么叫暗卫的使命?我已经不是暗卫了。”夏芝大吼,她拼命挣扎。“你们这些暗卫从小就嫉妒我得漂亮,我和你们这些没人要的丑八怪不一样,我是嫔妃,陛下是爱我的,我帮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当然是爱我的……”
“给她喝药吧。”。
白夜说完便转身,身后传来喝水的“咕噜”声以及夏芝挣扎的呻吟声,她无法帮助她,因为她要保住与她同甘共苦十余年的兄弟姐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