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农历正月的最后一天。
上午十点过一刻。
正在工厂里干活的我,忽然接到通知去大队部。
是白毛来通知的。
我问白毛:“什么事情呀”
白毛说:“不知道,大队长让我叫你去。”
到了大队部门口,大队长说:“你进来聊聊。白毛,你去忙吧。”
白毛走了。
大队长说:“你坐吧。”给了我一支中华烟和一个火机。
我说:“大队长,我还是按照规定蹲着吧”
大队长说:“没必要。主要是想跟你聊聊。你来到这里也一个多月了,肯定是受了不少的委屈,这是没办法的事。心里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吧。”
我说:“谢谢大队长,也谢谢其他的几个领导还有管教,都挺好的,我没啥委屈。”
大队长把一杯泡好的茶递给我,说:“说没委屈,那是不可能的,进到这里来,哪有不委屈的呀当然了,我们知道你进来之前的身份,还是很尊重的你的,从上到下,我们也都尽力地关照你了,这是事实吧”
我说:“是的,确实。如果没有你们的关照,我可能……”
大队长说:“当然了,我们有个别管教干部的素质和修养有限,也可能伤了你的自尊心。我在这里代表劳教所给你道歉了!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海涵啊!”
我说:“大队长,我已经很感谢了!您再这么说,我就不知道该咋办了呢!”
大队长说:“是这样的,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市劳教局的文件已经下来了,是今天上午刚到的。我这里也不敢丝毫怠慢,也就是说,你今天可以出去了。”
我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疑虑地看着大队长,说:“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出去了吗”
大队长说:“这种事情,谁敢撒谎呀!你出去以后呀,多保重!也请多包涵!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留个电话给你,你随时都可以找我。但请你笔下留情,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你就海涵!”
我说:“谢谢大队长,我心里有数,您就放心吧。其实,我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各有各的工作,你们也没谁亏待我,我不会公报私仇的。”
大队长说:“我从来都相信你作为一个记者的素质和为人,肯定不会恩将仇报的。至于个人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们以后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嘛。”
我说:“是的,很有可能。”
大队长说:“你的亲人已经在大门外等着接你回家了,你看看还有什么事需要处理的我已经通知保管了,听说你好像还有一些钱在保管的账上,我以安排保管让他给你把账目结算一下。”
我说:“大队长,反正我的钱也不多,能不能在我走之前转给别人”
大队长说:“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你的钱就是你的钱,只有你才有资格花,你花不完的。离开时都必须给你!别人谁也不能动!这是我们这里的规定,必须严格执行的!”
我说:“那好吧,我走之前,可否再回一次工厂跟他们道个别”
大队长说:“通常是不可以的,既然要走,那就应该干脆利落。你呢,破个例吧。你可以回去工厂,该道别的道个别吧,越简单越好。你离开了,我们也好向上级部门有个交代啊。再说了,你的未婚妻还有几个朋友已经在大门外等了好久了呢。你先去保管那里把账目结算一下。”
来到保管的房间。
保管说:“你昨晚就知道了”
我说:“没有呀我被关在这里,跟外面是没有任何联系的,哪能知道!”
保管说:“那你就是凭感觉了啊。不愧是记者,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你的账目已经算清楚了,两次进账一共是一千块钱,你实际购买东西也只花了三百六十八块钱,退还给你六百三十二块钱。这该退给你的钱,我已经替你从财务那里给你领回来了。”
我说:“不对吧我购买的东西也不少了,不可能才花了这么一点”
保管说:“对于别人来说,那肯定是不够的,你例外!”
我说:“我想把这钱转给东子用,可大队长说不行”
保管说:“换在别人可以,但在你这里不行。大队长说了不行就不行,我只能按照命令退回给你。能出去是好事,自由,比什么都好!别忘了这些兄弟就行!”
我说:“必须的!”
正要离开时,保管拿出了三包“芙蓉王”给我,说:“这也是你的,带着吧。”
我扔回给他,说:“说过了给你的就是你的,我怎么可能要!”
保管说:“那我就谢谢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说:“没事了,你也多保重,我去工厂跟东子他们道个别。”
保管说:“那你带一包烟吧,这两包我留着就行。”
回到工厂,我忽然觉得很心虚。因为我要走了,好像昨晚的聚会是提前知道而特意安排的道别。
事实上,我是不知道的。
东子问我:“大队长叫你去,啥情况”
我犹豫着不敢说我要走了。
东子说:“大队长叫你去,应该不会是坏事情吧有啥不敢说的”
我掏出那包烟给东子,说:“留给你了……”
东子很敏感,说:“你真的要出去了”
我点头。
东子说:“好事啊!这是我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啊!你有啥为难的”
我说:“还真是舍不得你们几个啊!”
东子说:“有啥舍不得的呀,你能出去就是好事!我们都替你高兴呢!等我出去了找你。”
我说:“一定!好好喝一顿!”
东子说::“你出去了就不要回头,尽快冲凉,去掉晦气,把旧衣服扔了,换上新衣服!”
我说:“我走了,你尽可能多一点关照苟顺子和那个王学明,他们都是我在看守所里的难兄难弟,还有那个范斌,你也要关照一下他。”
东子说:“我会尽力,范斌这个人,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是个赖子,死皮赖脸的,有空他就钻,不会吃什么亏的。”
我原本不打算跟苟顺子道别,不想让他因为我的离开而难受。但
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伸过头来说:“龙哥,你要走了”
我悄悄地点头。
苟顺子一点也没有难过的样子,而是很高兴地笑着说:“走了好,我出去了去找你!快点走吧。”
我走到前边的高台阶,本想跟范队长道个别的。没想到范队长却先一步离开,走到了门口。
范队长说:“好事,出去了,再怎么都比这里强。”
我说:“谢谢范队长这一个多月来的关照,从来都没有难为过我……”
范队长说:“也算不上关照,我就是个中队长,也就这点权力,有啥没啥的,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不为难你尽量不为难你,只能这样了。照顾不周的地方,多多包涵啊!”
正说着,白毛在大门口招手了,意思是让我快点。
范队长挥挥手,说:“去吧,赶紧的!”
我跑步到了门口。
白毛一边掏出钥匙一边说:“接你的人都等不及了,抓紧回去吧!别回头!”
但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白毛一眼。
白毛使劲挥手,示意我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