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工夫,又有三个衙役端着放满油布包的大托盘过来,说怀疑里边都是致命毒药。
华无思脸色不好。这都是她给菩提门、还有风国兀准备的,藏得十分隐蔽,竟这么轻易就被翻出来了?
就连大皇子都变了脸色。这么多,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
被集结起来的草木堂的管事伙计更是心中忐忑。有知道内情的,额头已经滴下汗来。
不过一瞬,她感觉到一道微弱的柔光扫过整个草木堂。
她的心顿时放下来,心底给獓狠竖了个大拇指,甚至不易察觉地微扬了扬唇角,转身面对宇文广博。
“大皇子,小女子十分感谢您一直为草木堂说话。那想必现在,您也愿意听我再说两句,再让我去府衙接受盘问吧?”
“那是自然!”
“多谢!我想问问许大人,怎么就确定这些是毒药了?”
“懂医毒的不止你一个?这里是辽京、大周国都,你私藏这么大剂量的毒药,要干什么?要狡辩,也等回府衙受审时再说吧!”
“大皇子都允我在此申辩,你却非让我回府衙?你把大皇子的话当什么?耳边风还是放——?我也不和你计较,只问一句。许大人可搜明白了?除了这些,草木堂就没有别的东西或者人比这些嫌疑更大了吗?”
“不知所谓!”许世域气愤愤地说。
“许大人若是确定不了,就请再搜一遍。要么把大国巫请来。把所有你认为有嫌疑的东西都搜出来。”
“你就是再东拉西扯,也不能让毒药变成补药!”
“我是怕待会儿自证了清白,你又说三道四,让我始终背个嫌疑的名儿!何况,遗漏证据,许大人就不怕仕途受损吗?”
“你越是这样,越证明你心虚!”
“够了!本王说了,深信她不会有害人之心。肯容你在此放肆彻查,就是为了明明白白地证明她的清白。你就说搜明白没有?还有没有?”
“这——”许世域看一眼这些个托盘,心一横。“搜明白了,没有了!”
“好!只要她能证明屋内这些不是致命毒药,本王定会具本上奏,参你个主观臆断、陷害大贤之罪。”
她对大皇子施了一礼道谢,又转向许世域。
“不知那位老国巫可否说过,他说的那种,多少剂量能使人丧命?多久发作?还有你的那位懂医毒的人,认为这些吃多少能要人命啊?”
许世域愣了一秒,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大人不答,是那位老国巫没说吗?还是说,我这些远远不到致命的量?”
“自然不是。老国巫所说的那种虽不是至毒,但毒性奇特。即便只是指盖大小,若不马上服用解药,毒性侵入心脉,就是大罗神仙都难救。至于搜到的这些,一大半都是至毒一类,只要小米粒大小,就足够让一个壮汉立时丧命了。”
“好!既如此,我马上就能证明这些不是毒药。”
她径直往最开始那个拿着油布包的人跟前走。最近的几个侍卫当时就身紧绷,手握刀柄。
她略愣了一下,好在宇文广博及时制止,不然他们真能把刀抽出来。
她丝毫不退,只问那几个拿着托盘的。
“你们发现这些后,是直接拿来了?中途有人碰过吗?不可能被调包吧?”
“自然,不能有!也不可能被调包。”几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好!”
说完她伸手就打开油纸包,就在大家不知道她会怎么做的时候,她已经掰下鸡蛋黄那么一大块,放在嘴里了。
不只是多福急得惊叫一声,连宇文广博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端盘子那人更吃惊,下意识去看油纸包里的东西。
没人能看到他眼里晃过的一丝恍惚。
众人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又走到那三人跟前,连着又吃了三大块。
等吃到第八个,她实在有些咽不下。
“多福,来杯水,太噎了!”
多福便抢上来,一咬牙,也掰了一大块放嘴里。
她也没拦着。
多寿、多财见状,不由分说,一人操起一块,吭哧咬下一大口,嚼得视死如归。最后连书香都过来吃了一大口。她眼睛亮晶晶的,还来了一句:“小姐,是红豆味,还挺甜的!”
眼看着最后一块也进了她的口,许世域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不等她嚼完,大皇子便对着许世域冷声道:“许大人还认为,这都是毒药?还觉得韦大娘子有嫌疑?”
“这——,这——”
她艰难地就着水,咽下最后一口。
“许大人,我的嫌疑可算是分明了?”她冷冷地问。随后又自问自答道:“不,还不算,万一我们事先吃了解药,可以抑制毒性,或者我体质特殊,明天才死呢?
那剩下的这些,就请许大人带回去。或是征集两个不怕死的,或者许大人自己试试。对了,还有这壶水,万一有人再怀疑这水里有解药呢!
至于我这里,就请大皇子也留下几个人,看我们两天,也给我做个见证。”
“这说的哪里话!你以身试毒,便足见坦荡和心中无愧了!倒是许大人无凭无据便行为莽撞,本王回去,定据实禀报陛下,严惩不贷。”
“大皇子,草木堂施医赠药的对象都是那些贫苦的人民。他们很多都是久未进食的,根本无法用药,饱食更是不可,我才想了这个主意,用红豆、薏米、蜂蜜、芡实、大枣等等做成这药食以备不时之需,不想,竟致今日之祸。”
许世域气得不轻,抓过先前那人的脖领子:“你到底是怎么看的?还是过程中谁碰了,被换了?说!”
“确实没别人碰过,我拿到的就是这些,就直接过来了。这些和老国巫说的、书上写的,确实很像啊!”
许世域一把把人推了出去!
宇文广博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可不管他们是不是在演戏。“大皇子,过了今日,草木堂便要关门了。并不是我心下不满。实在是我只想远离世事纷扰,安稳度日。何况家中变故,家母又病重。
细细想来,我这几年实在是厄运缠身,经营草木堂也不过是想行善积德。但既然连这些都不足以抵消。我便只待家母病愈,便去游历名山大川,遍访古寺高僧了。”
“韦姑娘——”
宇文广博正要再说,一侍卫急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他顿时脸色大变,起身就往外走。临到门口,他又回头看许世域。
“许大人不走,莫非是还有疑虑?亦或者觉得本王处事不妥?”
“微臣不敢!”
“那还不走?等着陛下给你下旨吗?”
直到一屋子侍卫衙役走了个干净,又过了好半天,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看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草木堂的管事伙计,先时个个长出一口气,有的甚至没顾及到别人,只靠在旁边人的身上才缓劲儿。但这会儿,大家已经开始忍不住往她这边瞟了。
又过了一刻钟,眼看着她还没动静,多福才犹犹豫豫地往上凑。只是刚走了一半,她已经回过神来,先重重叹一口气,才说道:
“草木堂所有物品打包吧。所有人都到账房那里领双倍月钱,然后自己找出路去吧!”
她摆手让大家不要说话。
“大家也看到了,草木堂被人怀疑太过。所以,为了你们自己好,临走时,除了自己带来的私人物品和身上的衣物,其他东西就都不要带到外面去了。我会让账房给你们折现,保证只多不少。散了吧!各自回去收拾!”
等人走光了,她才招手叫多福。
“派人挨个盯着,我倒要看看,都是谁的人!”
“是!小姐,我这就去办。还有,大皇子这么急冲冲的,该不会有什么事,又把咱们裹进去吧?小姐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她倒是笑了,没有一点颓丧的意思。
“他走是因为皇宫进了贼人,闯了好几个地方,偷了不少东西,还身而退了!而且——,现在,不是他们裹我们进去,是我们要主动裹上去。你过来!”
多福附耳上去。她一边说,他一边眼珠子睁得老大,不住地搓手。
正在皇宫勘查的宇文广博忽然觉得脊背一寒。
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只是略略试探一下,就会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更想不到自己已经在她那里挂了号。更没承想今天这事,会是他和元展寻决裂的伏笔。
他觉得像是被鬼盯上了,忍不住皱眉,他没转身,只轻声问:“草木堂确实没有丝毫阵法?”
紧跟他身后的侍卫低低说了句:“放心,绝对没有。”
这人实在是太平常了,不仅声音平淡到话脱口而出便随风飘散掉了,就连长相也没半点特征。即便你盯着他看半个时辰,只要一移开眼,也不会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宇文广博这才稍稍放心,点了点头:“勋国公府的阵法你不必再探,以后也万万不可再出现在她面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