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兴欢到半夜也没回来。
她斜靠着美人榻上,撸白狐也撸得漫不经心,惹得白狐十分不满,吱吱叫着,她也没反应。
夜半子时,她忽然昏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抱着白狐,像是一阵风,倏忽间便似站在高处,不远不近的看着躲在街角阴影里、白日里那几个风尘仆仆的人。
脚步声响,孟兴欢带人一路追过来。他们正要朝藏身那边拐,一人急打手势。孟兴欢顺着看过去,在一丛绿草中,有鸡蛋那么大一块草倒着。再往前五步,也有一处草东倒西歪的。他们互相一点头,就顺着追了出去。
阴影处探出一张脸,摘了面巾,果然就是温冠玉。
不愧是她二弟,最是粗中有细的,连孟兴欢那个情报头子都被骗了。
可天门山正被几方夹困,大周更是落井下石。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这时候跑来晋阳?
她不过是略一犹疑,温冠玉便没了踪影。她抱着白狐跑了几条街,也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连孟兴欢的人也一个没碰上。
“若是小黄在就好了!”
她刚想起小黄,就一脚踏空,直坠了下去。
她尖叫一声。好在地是软的,厚厚地一层枯枝败叶,她也没摔疼。可周遭林木高大,仿若又倒了原始森林。到处黑压压的,像是每一丛树影斑驳的背后都藏着一双伺机而动的眼睛。
也确实有一双眼睛,像两个灯泡,划破黑暗倏忽间奔她扑来,庞然如怪。
她下意识后仰。白狐身上的毛都立了起来。
那大怪来势迅猛,却在半空急坠,落在她身前一米,低头试探性地嗅了嗅她的脚,喵呜一声,又退了半步。
“云豹!竟是你,你可吓死我了!”
啾啾——
吱吱——
“小黄、小灰灰!是你们,真是太好了!那——,难道这是我们的院子?是勋国公府?”
黄胸鹀兴奋地围着她飞,叽叽喳喳地把整个院子的动物都能吵醒。兔狲显然也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只顾着想往她怀里蹭,却看见白狐,吓得不轻,又不甘心躲开,只好改蹭她脚踝。
最淡定的还是云豹,它就保持着落下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像个雕像。
她心中欢喜,笑眯眯地腾出一只手来,想在兔狲下巴颌下挠一挠。
它也看出她的意图,兴奋得凑上来半步,就要仰颌翻倒。
可她根本碰不到它。手径直穿进它脖子里去。她一惊,这才想起刚刚它蹭她,她其实真没有真实的触觉。
她又起身去摸云豹。
云豹警觉地立起身,被白狐的呼噜声喝住,才没有转头就跑,于是眼睁睁地看她的手伸过来,虚空抓了两把又缩回去。
小黄飞得更急了。它明确地感觉到,她周身都都带着它不能靠近的危险。可它还是想像以前一样向她肩膀上落。可始终落不下,它急得吱吱直叫。
看它们这样,她更满心的愧疚。这些天,她想这个,想那个,却唯独没想起它们。幸亏它们都没事,否则,她得难过死。整顿了心情,她柔声道:
“小黄,小灰灰,你们都别急,这是梦。你们也不用怕我,更不用怕小白、丝丝它们。你们都是我最好的伙伴,它们是不会伤你们的。
只是——,我怕也没什么机会回来了。你们也别守着这儿了。若有人真闯进来,你们太危险了。趁着天黑,分批散了吧!”
黄胸鹀一下子飞起来,激动地叽叽喳喳叫。
“你们放心吧!我没事,我在晋阳,好好的。你们先走,去安全的地方。等我安顿好了,买个更大的院子,到时候我再去找你们!
我现在着急去找二弟,我怕他和欢欢自己人打起来,我得走了!”
她刚说完走,就倏忽间站在一间幽暗的屋子里了。里间传来急切地的呼喊。
“三弟,三弟——”
是二弟!三弟?三弟也在这儿?她急忙忙快走了几步,转进里间去。
温冠玉满面泪痕,抓着床帘里伸出的一只瘦的没有形的手。
“三弟,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二哥,我害了大哥啊!我若不去逞强,她能走!”
“三弟,以大哥的为人,万不会那么想。你想想,他若知道你这样,心里得多难受?你这不是让她在那边也不安吗?”
那边?哪边?她急得紧走两步。
“二哥,我这就随大哥去,我亲自去跟大哥解释!”
她气极,喊了声三弟,脚下没注意,在凳子上拌了一下,径直在温冠玉身子里穿过去。
温冠玉根本毫无所感。“三弟,你就是要去,也先把伤养好了,给大哥报了仇再去。”
“等不了了!报仇就托付给二哥了!”
温冠玉蹭地站起来,带起来的风几乎让她站立不住。
“三弟,天门山被困,我撇下义父一族生死不顾,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咱们的兄弟情谊。
难道我是为了来看着你死的吗?你如此不顾自己生死,那大哥当初救你为何?你置大哥的情谊为何地?若今日天门山被破,将无人生还,你又置我于何地?
你既执意不自寻生路,那你就去吧!我这就回天门上。
若侥幸守得住天门山,我便即刻下山,给大哥报仇。若真守不住,我也会拼死留下这条命,将来死在给大哥报仇的路上。”
“二哥!”风国兀叫声颤抖、悲戚。
“三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你不在,北齐尽落贼人之手,你亲哥已经岌岌可危了。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北齐军民都在你二哥的酷厉之下吗?
三弟,我天门山上下千口,没有你的接应,何来生路啊!
何况,最近有人以晋阳义医的名头行事,还有人冒充菩提门。你想想,若是大哥没死呢?你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到时,让大哥如何自处啊?”
“大哥真的可能没死吗?”
“就等着你去查明啊。谁——”
她动作更快,闻声便到了外面,也只远远看到一个女子的人影。再想追,她却一惊醒了。
天边隐隐露了鱼肚白,她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