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有些摸不准这几人的来历,实在想不出什么身份的人能干出这种事来,这种热闹看的完全没道理,完全就像意气之争。
童贯冷冷道:“大师和咱家说说是什么贵宾不需要回避?”
住持大师道:“这位是捐赠修葺蔽寺的善人。”
黄裳这才明白,某种角度来说,这几人确实不是外人,可算作寒山寺的股东。
童贯却不为所动,这也算他们不用回避的理由?
“所以呢?”
住持大师也有些语塞,这个理由确实不充分,不由得把目光投到了义天的身上,期望他看在同是佛门中人能放自己一马。毕竟,他才是这次拜寺的主角。
义天不欲为难住持大师,他虽然贵为王子,但毕竟已经身入空门,走到哪里哪里就清场对自己名声不好,也耽误自己修行。
此时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给住持大师解围。
义天冲黄裳道:“大人,算了,佛门弟子拜佛,求的是心境。”
黄裳一笑,拦住了童贯,道:“大人息怒。”
童贯虽是宦官,算是皇帝的近臣,可是现在不得势。这一行人都是朝廷大员,童贯就成了这支队伍的总务,把这次出行打理的井井有条。
黄裳冷眼旁观都在心中赞许:“如果自己是领导身边有个这样的人,就算他是个草包,也得重用。有他伺候,实在是舒适又省心。”
黄裳是连中三元的状元,士大夫阶层的杰出代表,童贯此时还没有在黄裳面前跋扈的资本。
好在这个人性巧媚,知进退,最懂察言观色,得到这个虽随义天南下的差事不容易,黄裳一路对他也没有任何不敬,也就顺着黄裳递过来的台阶收声了。
黄裳问道:“看这公子年龄也不大,贵寺近年大修过吗?”
住持大师摇头道:“是这位公子的祖辈。”
“哦。”
黄裳道:“国师是方外之人,到这里是来拜佛求法的,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请大师宽心。是我们这些俗人自作主张,扰了贵寺的秩序,也请大师海涵。咱们这就进寺拜佛,大师也请打开山门,放各位心向佛祖的香客进来。”
住持大师大喜,躬身合十道:“老衲这就引国师和诸位大人入内堂。”
黄裳却没有动,对住持大师道:“大师还是先打开山门放香客们进来吧。”
住持大师一愣,黄裳说的客气,他不可能当真。
寒山寺的香火还是很盛的,真的打开山门,不知道要进来多少人。那五个人不会冲撞这一行人,进来的闲杂人等多了,可就说不准了。
他以为这件事蒙混过去就算了,让义天消消停停地拜完佛,就算大功告成。
却没想到黄裳竟然逼着他先开山门,不知是何用意。
黄裳看出住持愣在那里,依旧笑容可掬地道:“大师,先开山门吧,我们不急。”
可是住持大师从黄裳和善的笑容中读出了一丝寒意,似乎自己不先开山门都不行了。
住持大师怎么敢开山门,道:“大人,那几位是……”
黄裳挥手打断住持大师的话,道:“他们是香客,其他人也是香客,寒山寺不是谁一家的,还请大师慈悲,放其他的香客一并进寺上香。”
这话就重了,黄裳只字不提是自己这帮人导致的其他人进不来,也根本就不听这几个人是谁,既然有人进来了,那就都进来吧。
住持大师不敢说“我今天是为了你们才关的山门”,和黄裳说为了老爷们的安全考虑,不放人进来?那放进来的几个人算怎么回事?
看似这个书生相公放过了自己,可是接下来的话全是笑里藏刀,自己不开山门都不行了。
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住持大师吩咐手下的小沙弥道:“按大人的吩咐,去打开山门。”
黄裳又笑了:“大师不可厚此薄彼,都是佛门信徒,还请大师亲自去开山门吧。”
这个“厚”指的是谁?
住持大师亲自把自己这一行人从山门口迎接进来,应该说的就是自己这帮人吧。
可是住持大师总觉得黄裳说的是那五个被自己放进来的人。
住持大师此时肠子都悔青了,真不该放人那五个人留在寺内,让自己现在举步维艰。
住持大师多一句废话都不敢说,带着人躬身快步走向山门。
黄裳这帮人也不走,就这么面带微笑着看向住持大师离去的方向,似乎不看到有香客进寺,他们就不动了。至于被住持放进来的那五个人,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童贯在一旁看着暗暗心惊,饱读诗书的黄相公,一路上总是笑眯眯的,可真做起事来很辣呀,而且你还挑不出他任何毛病。
难怪能在谈判桌上让野蛮成性的党项人一败涂地。
这时屋里看热闹的年轻公子走了出来,冲黄裳抱拳道:“大人如此为难住持大师,未免太过了吧。”
他不能不出来了,看似黄裳在为难住持大师,实则是在打他的脸。要不是他赖在这里不走,哪有住持大师被逼迫得进退不得?
而这年轻公子底气也真足,他不会不知道眼前这群人是朝廷来的,却直指黄裳之非。
黄裳瞄了公子一眼,淡淡道:“公子言重了。我们只是感觉既扰了寒山寺的秩序,又违背了国师的高义,在纠正自己的错误罢了。只希望国师和住持大师不要怪罪我们这些俗人,何来‘为难’一说?”
说完把目光又转回住持大师离去的方向,根本不多看这公子一眼。
公子年轻,还从没被这么蔑视过,气得俊脸通红,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黄裳心中冷笑,在这一亩三分地,再大的官能大到哪里去?这里的人就算品级不高,却都是皇帝亲自派出来的,不拿尚方宝剑,也算是钦差大臣,小小年纪,真是不知所谓。
公子身后一人怒道:“无礼!”
还真是狗胆,敢这么怒斥朝廷大员。
不过黄裳没有和他发怒,但这次连头都没转,只是拿眼睛斜了他一眼,就又把目光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