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样的话,兴许是王守福的习惯……或者说,在王守福眼里,天王老子也得让他开心。
这也很讽刺。
当大多数人,为了生活低眉顺眼、忍气吞声时,竟真有人随心所欲的活着。
王守福太随心所欲了。
未成功的人命、小小一袋白面,似也彰显着他的性情。
属实,赵子川被刺激到了,眼里的凶光似囚笼中的猛虎,随时要冲出来。
叶思文心里一咯噔,紧张的拉住了赵子川的手。
赵子川乐了,“放心。”
“我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人,但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回家包饺子。”
石东来、许国良从腊月二十六就四处收购‘冻饺子’,也凑齐了八千多人的年夜饭。
眼下,村里包的是吉利。
谁家都一样……大姑娘小媳妇盘在炕头上,说着家长里短,把酸三色塞到饺子里,还一边八卦。
“八千多人,搁八千块糖,川子得发出去多少钱?”
“一人发一块,那也得八千呢。”说这话的,是邻村来的……为看一眼好电视里不一样的春晚,也为包饺子挣四十块工钱。
村里小媳妇心里的骄傲劲儿,根本搂不住,一开口就怼,“八千,想啥呢。”
“过年钱就发出八百多万!”
“演唱会也花了一百多万呢。”
气人有、笑人无,那是差距不大……到了赵子川这份上,开口就几百万,邻村连妒忌也没有,只有满眼的崇敬,“川子是真出息了。”
“那是。”村里人一听这话,腰杆都直了三分。
得说,赵子川喜欢这个感觉……西兰村有底气,腰杆子硬,让他几乎忘了王守福那操蛋行为。
赵子川进了屋,提醒一句,“妈,岳总晚上过来……”
不料,徐桂兰眼一瞪,“谁来。”
“丈母娘。”赵子川讪笑一下,伸手就要帮忙包饺子。
谁知,徐桂兰抬手就打,嫌弃道,“别捣乱,领思文去看看节目……对了,给村里老人拜年了么?”
“拜了,思文,给妈看看收获。”赵子川笑着招呼。
叶思文也美滋滋的,拉开小包,抓出一大把票子……对她而言,截然不一样的新年,有道不尽的第一次。
“妈,你看,收了可多压岁钱……”
徐桂兰瞟一眼,看见一百的十好几张,也笑了出来,“玩去吧。”
“到点,回来放鞭炮。”
“唉。”赵子川应了,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孩子。
二十啷当岁,在这年代就不年轻了,不是说成熟……是家庭条件逼迫的,二十来岁就得是个大人。
可真是么?
被迫,成了大人扛起了家的担子,有自己的家,又抗起两个家的担子……这种负担下,大多数七零后,一辈子勤恳如黄牛,没为自己活过。
但西兰,不一样了。
王长青、时月几个,俨然成了同龄人的领袖……他们带着邻村青年,一人一把窜天猴,二踢脚,逮住个雪坑就来一炮。
他们穿的好看,笑的灿烂,眼里再没了木讷和渴望……
至于明星?
谁啊。
村里人也就嘴上念叨一句‘村里来大明星了’,觉得脸上光彩,可让他们舍了家,放下年味,去看演唱会?
算了吧。
也就后来那一批,像小学生一样排队,冒着冷风也要挥舞手电筒,和偶像一起欢歌。
“川子!”时月手里掐着一焊条烟花,正劈里啪啦的闪着火星。
她跑过来,先给了叶思文一把烟火,帮叶思文点燃时,说道,“我听说猴子去念书了。”
“我也想去。”
“王长青也想去……”
“我不想去。”王长青一听这话,赶紧否认。
可不想去,为什么在一边竖耳朵偷听呢……赵子川一声嗤笑,指着王长青就怼,“那你忒么就一辈子不如我,最多在西兰当个保安小组长,班长都当不了。”
“你忒么的……”王长青开口就骂。
赵子川也不惯着,手指一勾,“来,撂一跤,让一只手你也是个棒槌。”
“哎呀!”时月抬脚,踢了王长青一下。
她眼里有嫌弃,跟姐姐似的训导,“现在死要面子,再过几年呢,还蹲角落里看川子干大事?”
王长青嘟囔了两句,跟讨债似的嚷嚷,“脑子笨,上不了学。”
“我想学机修,修你那破烂设备。”
有一种痛,叫不如人。
道德,或是大夏修养总提醒着每个人……身边人牛逼轰轰时,该高兴。
可忒么的,哪来那么多圣人。
王长青肯定不是圣人……也因此,他更厌恶赵子川的恩赐,冲上来就锤了赵子川一下,“对我妈好点,听见没。”
“行。”赵子川答应了。
王长青却哭了,“曹尼玛,我打你呢,能不能有点反应。”
“别忒么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傻逼!”赵子川一伸手,推在了王长青脸上……
有些话,说多了恶心。
赵子川也不想说,拉上叶思文的小爪子,跟巡视江山似的,奔向了演唱会后台。
演唱会后台,是员工食堂。
这刚迈进门,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
“妈!”
白雪的工作,赵子川那一句‘家乡人’都没白费……东川市给足了面子,真不远万里的,采访了几十对老夫妻。
游子看着挂在墙上的电视,看着穿大红唐装的父母,看着千里之外的家。
他们声泪俱下。
“妈,我能养你了……钱收到了吗,你使劲儿花,我这工作可好,老板也可好,等我挣多点钱,就回去看你!”
“妈,我给你磕头,给你拜年了!”
看着,听着,叶思文动容了。
她忽然明白‘我一定不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句话里,藏了什么样的骄傲。
她紧抓着赵子川的手,“川子,我忘不了今天,他们也忘不了。”
忘不了,就值了。
赵子川正在心中感慨,却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
是陈妮。
陈妮接了‘静候人命’的指示,早也到了西兰……她来时,恰好听见了骚乱中那句‘摸奶’的可笑提醒。
也真的笑了出来。
这笑,很复杂。
正如她突兀的那一句话……站在食堂门口,看了游子的痛哭流涕,陈妮由衷感叹道,“你真不一样。”
白面!
赵子川再次想到了。
他眼里也泛了戾气,回眸一眼便说,“看来,西兰的安保真得做了,竟让一个特情,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