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平原是大应境内的一处平原,多年之前,这里曾是一片草原,只是这些年过度放牧,导致如今,这处平原,如今满是黄土,再没有绿色。
因此双方旌旗,倒是一览无余。
顾泯坐在马上,看着对面堪堪也就十万人的军伍,神情放松,到了这会儿,他算是明白徐宾的想法了,那位大应的边军统帅,很显然是不想放弃如今的大好局势,毕竟大应边军已经占领大祁几乎一半的疆域,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想的是再继续扩大战果,而并非放弃这些得到的战果,因此即便是烟霞城被围,他也只是派出十万骑军北上。
如今的大应,没了大应太后,说实话,不管是兵部还是澈粟,其实都不足以让徐宾忌惮,不足以让他改变想法。
在一统世间这种不世功勋之前,很难有事情能让他改变想法。
顾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其实他一直都不担心徐宾南下,只是害怕徐宾北上,要在顷刻之间,不计代价的将他们围杀在大应境内。
如今对方只派出十万人,那就说明,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时候。
转头看向一直把手放在刀柄上的梁榆,这位御北军里的用刀第一人,顾泯这些日子来看,的确是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而后回到南楚之后,他有想法将一支军伍交给眼前的男人,但前提是,在南下途中,他不做出让顾泯失望的事情来。
“梁将军,十万对十万,斩尽对面,需要多久?”
这场战事,注定会是一边倒的局势,十万普通边军和十万修行者组成的大军来比较,其实根本都没有比较的必要。
无可比之处。
梁榆笑道:“十万御北军,要斩尽十万大应边军,大概也就是三两个时辰的事情,要是对方到时候四散逃去,估摸着要久一些。”
顾泯点头笑道:“那你觉得,这场仗怎么打?”
不等梁榆开口,一边的曹北玄便抢先说道:“好不容易有两军对垒的场面出现,又都是骑军,如今这地形更是适合骑军冲锋,明摆着就是天老爷赏下的一块地方,要是在这里都不用骑军互相冲阵,痛痛快快的打一场,那是要遭天谴的。”
梁榆虽然没有这么激动,但是也微微点头,眼里充满战意的两人,如今要不是顾泯还没说话,放在以前,肯定直接出战了。
从古至今,军伍繁杂,战事也是五花八门,奇奇怪怪,充满了阴谋算计,但在这些之外,两支骑军面对面的冲锋,不去想那么些阴谋诡计,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那才是属于一个士卒的最大浪漫。
不仅骑卒如此想,其实就是将领,也是如此去想的。
可惜的这样的机会,有的将领,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
一旦遇到,自然要竭力把握。
顾泯点点头,似乎并没有不同意见。
梁榆见状,继续说道:“等到了之后,末将和老曹率先冲阵,保管没问题。”
顾泯摇摇头。
“骑军冲杀可以,不过这领头的,得是朕。”
顾泯眯着眼,看着两人,说道:“给朕个机会,朕来做这个冲阵将军。”
梁榆和曹北玄面面相觑,都不敢应下此事。
军侯离开之前,可是说过要看护好皇帝陛下的,之前顾泯独自前往烟霞城这种事情,便已经够让他们操心了,如今他们是断然不敢在让顾泯在军阵之前了。
“陛下千金之体,只怕还是在大帐里观望战事走向,统筹全局更为妥帖。”
曹北玄和梁榆对视几眼,前者没办法,这才硬着头皮开口。
顾泯摆摆手,不悦道:“这对面还有人能杀朕吗?”
梁榆和曹北玄一时语塞,是啊,这他娘的,一个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冲阵杀敌,好像真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而想来也不可能轻易死在军阵中。
想到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不过这一次,便都是在笑了。
顾泯气笑道:“朕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死。”
……
……
澈粟在军阵中,周围有数位修行者将其围在中央,如同众星捧月。如今的大应,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新的大应皇帝,就该是这个年轻人了,既然如此,他对大应来说,自然极为重要,而且对那些随军修行者来说,其实更重要。
穿过军阵,澈粟的视线落在对面,看着那军容整齐的铁骑,澈粟喃喃道:“难怪能够从北边一直打到烟霞城。”
一个距离澈粟最近的负剑男子,听到这番话之后,摇摇头,不在意的说道:“大军赶赴南边,大应境内的军卒,大多都是战力低下的府兵,没见过血,其实说不上什么战力,被人一击而溃,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此人乃是剑府的剑修,名为周天星,是一位结发境的剑修,很多年前,行走世间的时候,曾有一个天星剑的称号,后来年岁渐长,境界攀升的越发缓慢,因此几乎已经断了成剑仙的想法,没了这想法,自然便会想别的,这次离开剑府,他自然是存了要为大应建功,而后不管是在大应军伍里,还是在大应官场,都想混个不错的官当当,论起来辈分,也是澈粟的师叔。
“周师叔,还是莫要轻敌。”
澈粟虽然如此开口,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把这支军伍的战力想的有多高,之前多么多么厉害,无非就是以讹传讹罢了。
周天星有些遗憾的说道:“若不是那个年轻人取了大应国运,混了个金阙境界,我定然替殿下取来他的人头。”
澈粟对此一笑置之,这种话,他又不是傻子,如何肯信。
对方早早的便已经成了年轻一代里的最强者,光是这些年就没怎么听说过吃亏,即便是结发境,他也不认为周天星有能力胜过对方,更何况是如今。
澈粟脸色渐渐阴沉,“不过他夺我大应气运,这仇解不开,之后骑军冲杀起来,诸位若是有机会,便斩杀了他就是。”
这话是对这些修行者说的。
众人神情各异,倒不是每个人都和周天星这般脸皮厚到没朋友的。
大多数人,都要些脸。
不过澈粟已经开口,众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抱拳。
“我等尽力。”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前后两声号角声响起。
大应边军骑卒齐刷刷抽刀,光从抽刀这里来看,这支军伍,其实就要比之前那许多的大应府兵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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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阵之前,统兵大将,手提一根长槊,举起来之后,重重一声怒喝,“杀!”
一个杀字之后,十万骑军开始纵马向前,一瞬间,整个黄土平原,都好似地动了一般。
马蹄声响起,连绵不断。
大应十万边军,开始冲杀。
与此同时。
那边的御北军,顾泯一提缰绳,身下白马冲了出去,身后左右两人,正是曹北玄和梁榆,在他们之后,更是沉默的十万御北军将士。
这是一场并不罕见的骑军冲杀,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单纯以战力来分高下。
两军在片刻之后,相撞在一起。
从天上俯瞰,这就是两条洪流,汇聚一处。
顾泯一马当先,对上那个大应边军统帅,他手中大戟一挥,只是一交错,那个大将便被他斩落马下。
而后顾泯纵马向前,杀入了大军之中。
一杆大戟在手,顾泯挥舞得大开大合,不管是谁,只要被大戟扫中,要么是分尸两半,要么就是直接被斩下头颅。
无双猛将,大概如此。
其实这很荒诞。
历来军队都有随军修行者,只是这些修行者,都不可能在大军中冲杀,而更多的,应当是看准对方的统军将领,进行袭杀。
像是顾泯这般,是头一遭。
澈粟在高处俯瞰战场,发现在无数骑卒之中极为耀眼的那袭白袍,当即便咬紧了牙关,青筋毕露。
他浑身颤抖,但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仅仅一刻钟之后,大应边军的败像便显露出来,在那支御北军面前,大应边军像是不听话的孩童,被自家大人抓到,就是一顿胖揍,而他们一点脾气都生不出来。
局势从来没有胶着,到了如今,大应边军,已经落于下风。
原本还胸有成竹的周天星看着这一幕,有些慌张的说道:“殿下,局势不妙,早作打算!”
早些时候他才看不起对方,可是这一交手,他就明白了,在经历了和大祁的战事之后,他原本以为已经是天下无敌的大应边军,如今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周天星能够活这么些年,其实最大的特质就是知道进退,眼看着如今局势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这位剑府剑修,就想着退路了。
等到大应边军彻底被击溃,接下来,他们这拨人,几乎全部都要死,毕竟只是对面顾泯一人,他们就对付不了。
澈粟皱起眉头,心有不甘。
“殿下莫慌。”
一道雄浑声音响起,一个魁梧老人,出现在众人身前。
“渡月长老?!”
众人惊呼出声。
此人的身份他们知晓,是一位成名多年的金阙强者,也是随着大应边军南下的修行者之一。
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此刻还在徐宾军中,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大将军担心殿下安危,让老夫来跟着殿下。”
渡月看向在军阵中厮杀的顾泯,冷笑道:“待老夫去斩了那个小娃娃,带他的首级回来送给殿下。”
说罢,魁梧老人大步向前,掠向那边军阵。
“渡……”
澈粟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朝着前面而去,这会儿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
周天星大喜道:“恭喜殿下,有了渡月长老,定能功成,即便那个顾泯依着什么旁门左道成就了金阙境界,如何能是渡月长老的对手?”
渡月长老最开始是剑府的客卿,因为仰慕剑府府主姚错,后来在剑府多年,渐渐对剑府生出感情,这才从客卿变成长老,虽说不练剑,但是在剑府里,已经算是真正的有一席之地了。
长老和客卿虽说都十分清贵,但实际上却是不同,客卿多是已经成名的修行强者,即便被什么宗门聘为客卿,但在宗门发生大事的时候,却不会下死力。
锦上添花的事情能做,但雪中送炭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而长老不同,长老是要和宗门生死与共的。
渡月长老在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很快便临近顾泯,这位早年以拳法闻名世间的修行强者,一双铁拳,生生砸死每一个拦在他身前的军卒。
只是真等到遇上顾泯的时候,对方一句话不说,一杆大戟便已经落在他身上。
顾泯提着大戟,身形一跃,从马背上跳起,然后大戟横空,重重下落。
强大浩瀚的气机,从天而下,落在渡月长老的肩头。
咔嚓一声,一阵骨碎声响起!
才一交手,渡月已经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皇帝的厉害,他怒喝一声,弹开身上大戟,一双铁拳带着罡风,呼啸而至。
顾泯脸色不变,手中大戟再度砸向,强大的境界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
到了金阙境,一切都不一样了。
即便之前顾泯尚未金阙的时候,便已经拥有了斩杀金阙的实力,可真当到了金阙境,他才能感受到这种境界的奇妙。
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强大的气机在经脉里走过,流畅至极。
渡月长老自认是在金阙多年的强大修行者,所以一直轻视顾泯,可才交手,他就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引以为豪的境界,此刻都没有什么作用。
对方举手投足之间,都给他带来了不可力敌的感受。
那杆大戟上依附的气机,让他身躯摇晃,心神不宁,甚至让他生出了畏惧。
他哪里知道,顾泯手里的那杆大戟,乃是北戎天衍一脉的神器,名为天衍戟,当初还是个境界不高的修行者的时候,萧启便依靠着这杆大戟钉杀过顾泯。
要不是有白寅诀在身上,估计那个时候,顾泯就已经死了。
后来斩杀了那些年轻天才之后,虽说也得到了不少东西,但最有用的,不过就是三件东西,其中一件是柳邑所需的阳玉,另外一件是寻火兽,在这两者之外的最后一件,就是这天衍戟。
如今的顾泯,已经是金阙强者,再度拿出这天衍戟的时候,威力不知道要比当初的萧启强大多少倍。
渡月长老抵挡不住,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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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数息之后,渡月长老开始大口吐血,强大的气机,已经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破了。
而毫无意外的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之后会更快死去。
他没有战胜顾泯的可能。
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而后他鼓起最后的气势,把顾泯带离战场,两人进入云海,在里面厮杀。
强大的气机在云海里四散,一道道玄光从中出现,顾泯周身萦绕着大道气息,不过却不是天地大道,而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人道。
渡月长老身后撑开法相,渐渐攀升,最后不过数丈,便被一戟打碎,对面的人间共主,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让渡月长老十分的狼狈。
无数玄光,照耀天地!
映照在顾泯身上,恍如如同天上神仙,但更像是一尊人间谪仙。
手提天衍大戟的顾泯,神情平淡,一道道属于他自己的道法施展出来,如今的他,虽说握剑更强,但没有剑的时候,依旧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强大人物。
更何况,天衍戟更是神器。
渡月长老被顾泯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只是这一幕,没有人看到,要是被人知晓,才登临金阙的顾泯便有如此战力的话,恐怕天底下的大修行者,集体都要疯掉。
可再去看顾泯这些年得到的,付出的,好似他能有如今这般,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还是惊世骇俗。
……
……
天上一战,地上众人都不曾看到,但是两支军队交锋,高下已经分出,全部由修行者组成的御北军,战力完全不是大应边军可以想象的,几次冲锋,已经将大应边军冲得个七零八落,尤其是曹北玄和梁榆这两位虎将,两人都是结发境界,请自凿阵,其中梁榆一柄刀所到之处,尽数是人头落地,而曹北玄手提一杆长枪,也是动辄便穿透敌人身躯。
宛如杀神一般的两人,在万军从中,就是那种真正的万人敌。
而他们如此,自然就给那些大应边军的士卒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顷刻之间,一向军纪严明的大应边军,已经人心惶惶。
梁榆杀透一条大道,和曹北玄汇合,两人拍马一看,远处的澈粟被众星捧月,当即便知晓此人的身份不凡。
曹北玄提议道:“要不杀过去?”
他这个时候杀得兴起,但也明白,此刻在那边远离战场的地方的澈粟才是大鱼。
梁榆随手斩杀一个大应的骑卒,看向那边,皱眉道:“那边至少数位结发,是大鱼没错,但真能全身而退?”
他们可不是顾泯那种妖孽的人物,只怕做不到那么些东西。
曹北玄鼓动道:“这么一条大鱼,眼睁睁看着他溜走?”
梁榆不说话。
建功立业,当然是他们这些人的追求。
“算了,还是等陛下决断。”
梁榆还是比较稳重,并没有轻易下决定。
曹北玄有些心痒痒,但还是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做,也就作罢。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幕之上,一具尸体,轰然掉落于战场之中。
众人一看,发现这就是那位渡月长老。
一位成名多年的金阙高手,就这么死在了这里。
而且杀他的人,是一个才金阙不久的年轻人。
梁榆和曹北玄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喜。
甭管他们的陛下别的方面行不行,反正在修行这方面,已经是头一份了。
千万年里的头一份。
而在澈粟那边,周天星看着这一幕,浑身颤抖,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渡月长老是谁?
那可是剑府里的大人物,这样的人物,平日里他是要仰起头去看的,现在倒是不用,低着头就能看,不过那个人,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殿下……”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一袭白袍已经轻描淡写的朝着他出了一剑。
而后那袭白袍出现在周天星的战马马背上,看着周围数人,笑道:“要不要试试截杀朕?”
数人对视一眼,都是在各自的眼里看到了忌惮和无奈,当然,更多的还是恐惧。
澈粟没有,他只有愤怒。
许久之前,他把顾泯当作自己剑道上的偶像,但如今,已经全然没了当初的想法。
看着满是怒火的年轻人,顾泯盯着他,问道:“朕若是此刻要杀你,谁能救你?”
澈粟没说话,但也没低头。
顾泯还想说话,却忽然看向天幕。
下一刻,一到人影从天幕落下,速度之快,就如同一颗雪白彗星一般,撞向顾泯。
顾泯被撞飞出去,在土地上用双腿拖出两条长约数十里的沟壑。
不断后退的顾泯,感受着对方身上的压迫气息,有些意外。
更多的是未知和陌生。
按理来说,澈粟这次回烟霞城,有那么一两个金阙随行正常,但没必要有这么强大吧?
顾泯隐约感觉得到,自己尚未看清楚容貌的那人,或许能够比肩四海之主。
那是什么概念。
那就是说,这是世上最顶尖的修行强者,对他存了杀机。
顾泯脸色凝重,能够感受得到那浓重的杀机。
身躯不断退后,终于找到机会,将天衍戟横在身前的顾泯,方才喘了口气,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再度一拳轰出,结结实实落在顾泯的身上。
一抹鲜血,出现在顾泯的嘴角。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泯才看清楚了眼前人的容貌。
不陌生。
他们见过面,不过也只是见过一面。
只是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是你。”
顾泯神情无比凝重。
那个瘦弱男子,冷笑出声,“自然是我。”
与其说这个瘦弱男子是人,倒不如说他不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