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书房内。
林如海已经除去亮红色的官袍,一身清闲的大衫,背靠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封信,信封上所写林如海亲启。
来信之人,是当今朝中显赫的权贵荣国府贾家。
大燕开国初,太祖皇帝汲取历朝勋贵必腐化的教训,革新大燕勋贵承袭之法。
承其勋爵位,代代降袭,若无大功劳,最多传承六世子孙,爵位便要被朝廷收回,重新落为庶人。
林如海自己出身门侯世家,其曾祖父到父亲历经三世人。
也多亏了林如海从小聪颖,高中探花郎,否则也只能等着坐吃山空。
如今贾家也已经历经三世,同林家相比完全是一代人差起一代人。
林如海想当年,自己初见自己的岳父贾代善时,更是佩服有如此豪杰。
现如今,林如海真的不好多说,若不是贾母还活着,林如海是万万不愿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去贾家的。
林如海不久居京城,却也清楚贾家现如今的样子。
贾代善长子贾政更是贪图享受,次子贾政以文人清流自居,不理家务。这还好些,毕竟荣国府还有贾母管教,不至于太过分。
可宁国府那边,上没有长辈约束,贾赦更是无法无天,好好一个国公府,让他搞得乌烟瘴气。
林如海出身御史台,若不是身在扬州,他都想参贾家一本。
贾母既然来信让林黛玉入京,林如海不反对,还有些放心。
今日,左凌天的一通操作下来,真的让林如海意识到,想要整顿扬州盐业必不可少的要见刀子。
“我这还是想的过于简单了些。”
林如海要重新谋划一下对扬州盐业计划,不然再拖个几年,皇帝等的起,可朝廷等不起啊。
但凡未来几年来场大灾,单就朝廷现在的财政收入,救不了灾,灾民为了活命只能造反烽烟四起。
不过,眼下还是该考虑如何跟林黛玉说清楚,让她放心的去京城。
林如海想到自己女儿的性子,顿感头疼。
林黛玉在萧清璇离开后要回自己的闺房,左凌天也不好跟着,分开后径直来找林如海。
见林如海拿着一封信在发愁,左凌天上前问道:“林伯父?”
林如海回过神来,发现左凌天正站在书桌前,回应道:“凌天,有何事?”
左凌天把目光放到林如海手中的信上,说:“林伯父,您这可有烦心事。”
林如海随手把信交给左凌天起身喝了口水,道:“家事罢了,黛玉的外祖母想要接她去京城近身扶养,我认为这是极好的事,可她的性子你也清楚。”
左凌天把信看完,递还林如海回答道:“林妹妹的性子,的确不会那么容易答应。可林伯父为何要把林妹妹送到京城,放在你身边不更好吗?”
林如海无奈道:“玉儿她母亲去世的早,这扬州……实在是凶险,把玉儿放我身边反而不放心。”
“况且,玉儿的身子不好,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给她找更好地名医,玉儿入京,还可以有太医贾家老太太帮助她调理身体,不比在我身边好吗?”
现如今看来,想要整顿扬州不见血是不可能的,那时有人用林黛玉的安危来威胁林如海的确是件麻烦事。
左凌天问道:“林伯父,你既然清楚那今日直接让我趁机把整个扬州这层表面的伪装挑破,一举清扫干净多好。”
左凌天的这番话,但凡让其他文官听了肯定会大怒因为左凌天的做法跟一贯的给士子以体面的做法不同。
简单粗暴,但是效果明显,同样的其后果也同样难以承受。
林如海反倒理解左凌天,因为有人算计导致差点命丧一处,现在找到问题的所在可以报复回来,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被自己横插一手阻止。
那可是绝命的死仇,左凌天没有当场发作质问自己反而思考自己所作的用意,林如海都有些怀疑眼前的左凌天究竟是不是个少年,心性竟然如此稳重。
林如海呵呵一笑解释道:“凌天,扬州盐业关乎天下,单这一地承担的税负就占五分之一,树大根深牵扯的朝中命官怕不在少数,你的手段虽然迅猛可却难以根除,单留一条根脉也能很快重新长成现如今的样子......”
左凌天的做法就是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盐商说不是因为私盐泛滥才导致的盐业衰竭吗?好那就剿。
扬州城内盐商宛若土皇帝一般,若是说盐帮没有盐商们的支持,谁信啊,剿完私盐肯定能查出两者的联系,迅速的追查相关的人员,如果快的话,不出一个月这个困扰林如海三年的问题就会被解决。
可事关千万百姓生计,如此草率的解决,肯定会留下不少的问题,比如容易放过一些边缘的案内之人,有这些人很快新的扬州盐商与朝中之人重新建立关系,而且左凌天的做法完全没有站在士子文官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左凌天的做法完全是扯掉清流的遮羞布,把士林中刑不上大夫的文人特权扔在地上,探花郎出身的林如海对士林清楚的很,朝廷处理一个普通的秀才都要慎重更不用说这种得罪整个士林的事情。
左凌天如果真的敢做,那些士林中的自诩清流之人会用尽办法给他施压认错,最后按上个罪名,或是流放或是圈禁。
将这一切讲清楚,林如海最后语重心长的说:“凌天,前朝说与士子共天下,到了本朝虽有改善文官与武官分开并治,可这定规矩的还是文人。”
左凌天听后,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扬州盐商而是整个大燕的士林,扬州盐业的问题想要解决绕不开的便是大燕的文人士子。
他们才是王朝的真正掌舵人,有些事情连皇帝都要为他们让路,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县伯。
扬州的利益根深错杂,文人士子多数难免与之相关联,错综复杂的利益之下想要把这些东西扯个清楚,只一个字,难。
此刻左凌天仿佛面对的是一座让人无法逾越的大山,一座由万千士子纠缠在一起遍布整个大燕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