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除了刚开始那几天鸡飞狗跳的,剩下的日子还算清静。
闲来无事的时候,李云济便喜欢上街瞎逛逛,偶尔也会碰着覃夕儿,不过二人也都装作互不认识。
或许是因为上京城实在没地方可去,李云济就老爱去那个破庙里坐坐,对着庙里的无头神像发发呆,常常一坐就是一天。
这日,李云济又如往常一样做在破庙里,可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庙前突然来了许多人。
这些人有的抬着长凳,有的搬桌子,还有一些人,肩上扛着麻袋。
“桌子放这边,灶台就搭在那边吧。”
说这话的是一个看起来与李云济差不多大的男子,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个家世显赫的人。
这些人并没有发现神像后边的李云济,他们都在那个富家公子的指挥下各忙各的。
过了一阵,破庙前又围来了一群人。
与刚才那些人不一样,这群新来的里面,尽是些老弱病残。
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拿着破烂的碗,却不争不抢地在刚才堆砌的灶台前排起了长队。
“这是在,布善施粥?”
李云济自言自语道。
李云济来上京城也有些时日了,见过富家公子也不少。
大多数有钱人家的公子,平日里都顾着吃喝玩乐。
像这样亲自到民间施粥的,他倒是头一次见。
“难得啊,上京城竟然还有如此乐善好施之人,公子真是菩萨心肠,在下佩服。”
那男子抬眼一看,先是向李云济作了个礼,随后微微一笑说道:“阁下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尽绵薄之力罢了。”
李云济还了个礼说道:“公子勿要谦虚,上京城富家少爷我见多了,有些人只知道欺男霸女,调戏人家媳妇。像公子这样体恤民情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在下李云济,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问到姓名,男子似乎有些犹豫。
李云济看出男子的为难,赔礼道:“失礼,公子如此心地善良之人,不愿透露姓名也是应当的。”
或许是见李云济颇为真诚,男子也想与他认识认识,于是思索片刻后说道:“在下苏长卿。今日有幸结识李兄,实乃缘分,不如坐下闲聊几句?”
听见男子是皇姓,李云济有些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身为皇族,不骄奢淫逸都对不起自己的皇族身份,怎么他还亲自下民间布施来了?
闲聊间,李云济得知苏长卿是南阳国三皇子,册封晋王。平日里闲来无事之时,便会带上仆人来此处施粥。
当李云济聊到自己是覃府赘婿的时候,苏长卿有些惊讶地说道:“李兄,恕在下冒昧。”
“在下曾听闻夕儿妹妹的夫君患有痴症,今日见李兄谈吐自如,不像是痴傻之人啊。”
李云济浅笑道:“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听完李云济的解释,苏长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随后又看着李云济说道:“不瞒你说,舍妹与令正相交不浅,说起来,你我的缘分还不止于今日啊。”
李云济听完这话有种不祥的预感,眉头一皱问道:“敢问舍妹是可是公主殿下?”
“正是。”
“苏灵是你妹妹?!”
苏长卿见李云济如此吃惊,一脸疑惑地问道:“李兄与舍妹认识?”
李云济则嗤笑一声说道:“何止认识,公主殿下古灵精怪,叫人印象深刻!”
见李云济心口不一,浅笑一声道:“想必舍妹是给李兄带来什么麻烦了吧,舍妹向来我行我素,但她心肠不坏,若有得罪,还望李兄多多海涵。”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见苏长卿如此通情达理,李云济想起苏灵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低声嘀咕道:“都是同一个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令妹能有你这样优秀的兄长,真是三生有幸!”
……
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从家族身世聊到天下大事再到诗词歌赋。
李云济也从苏长卿口中了解了不少这个世界的历史背景。
南阳国地处中原,北靠北梁国,南邻奉朝,东接祁川,西方则是蛮荒之地。
在这几个相邻的国家里,数南阳国的国力最为昌盛,其他各国年年都要进贡示好。
否则,就会像三十年前北梁国一样,被南阳铁骑踏碎,最终落得个割地赔款的下场。
至于国内,与宋朝体制大体相似,不过也仅仅是体制相似。
像李杜这样的大家,在这个世界是没有的。
倒是也有些诗词造诣极高的人。
譬如中陵城的大诗人康霄元,一首《别君赋》傲然天下。
就连向来以文学著称的奉朝都对他极为推崇。
毕竟是经历过唐宋时期那些惊世之作洗礼的人,李云济对这首诗颇感兴趣的。
“别君日已作陈迹,喜君今来如昔人。人事易分须鬓改,岁月难留如锦新。二千石向经行处,八百年知富贵身。从兹稳步云溪去,更待扁舟明月津。”
苏长卿一字不落地将整首诗背下。
倒是对仗工整,不过比起课本上的诗词,还是有些差距的。
李云济客气地笑了笑道:“不错不错,确实颇有大家风采。”
对于苏长卿而言,这首诗已然是登峰造极之作,可在李云济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惊喜。
看着反应平平的李云济,苏长卿不解地问道:“李兄,你难道就不觉得精彩吗?”
精彩说不上,但看得出来,这个康霄元肚子里确实有些墨水,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李云济轻笑声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这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曾经沧海难为水…好句,莫非李兄还有比这更绝妙的诗词?”
完了,这下算是给自己挖了坑了。
李云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确实有些太平静了。
“没有!绝对没有!”李云济忙解释道:“殿下多虑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恐怕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写的这么好的诗了!”
“原来如此…”
苏长卿眉头一皱,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因为他总觉着,眼前这个男人没那么简单。
好歹是蒙混过关过去了,李云济赶紧转移了话题,转而向苏长卿打探起他为何来施粥。
“说来不怕李兄笑话,我虽为亲王,但手中并无实权,只能力所能及地为百姓做点事。”
苏长卿没有实权倒不奇怪,毕竟历史上也有过禁止皇子参政的先例。
可令李云济意外的是,苏长卿即使没有实权,心里依然担心着众生疾苦。
就凭这点,苏长卿的境界就远超那些只知道荒唐度日的皇家子弟。
“殿下心系苍生,实乃南阳之福!”
话毕,李云济向苏长卿作了个礼。
苏长卿摆摆手笑道:“为天子分忧,是我们这些臣子应当做的,不足挂齿。”
“公子,最后一碗粥已经发出去了。”
刚才施粥的一个伙计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苏长卿抬眼一看,天色也不早了,于是起身对李云济作礼道:“李兄,时候不早了,我府中还有点事,改日我端两壶好酒再来找李兄促膝长谈!”
李云济也起身回礼道:“甚好甚好,正好在下也略通厨艺,到时候给殿下露两手。”
二人互相道了别,而后李云济便动身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刚好路过留仙阁,李云济见店里没什么人,便想着进去看看。
忙碌了一天的老谢正坐在大堂内打盹,李云济没有打扰他,而是走向后厨独自忙活起来。
听见动静的老谢警惕地前来查看。
一看是李云济,他才放下心来说道:“东家,你这悄摸摸的,我还以为又来贼了呢!”
“什么叫又来贼?”李云济一脸疑惑地问道。
老谢则一拍脑门说道:“东家,你瞧我这记性,忙糊涂了!”
“事情接连发生几日了,我晚上腌制好一百串羊肉,早晨来一数,平白无故少了几串。”
“一开始我怀疑是野猫给偷了,于是我便在地上撒了些灰,可今晨来一看,地上也没有脚印。”
“我问过店里伙计了,他们都不知道,况且咱们店里的伙计平时也不少吃这些,怎么也不会是他们偷的啊。”
“所以我就怀疑,咱们店里应该是进贼了。”
李云济听后,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不讲武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谢则一脸疑惑地问道:“东家这是知道那盗贼是谁了?”
李云济答道:“八九不离十吧。”随后又看着老谢说道:“你先回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老谢则一脸担心地说道:“我还是留下吧,万一那贼人现身了,我和东家两个人也能有个照应。”
“你都忙活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要是把你累垮了,我这店可怎么办?况且两个人留在这,恐怕会打草惊蛇。”
老谢虽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看着成竹在胸的李云济,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云济特地吩咐老谢吹熄蜡烛,关好门窗,佯装他就是最后一个走的。
待老谢走后,李云济就藏在后厨腌制羊肉的盆子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李云济都等得有些倦意,本都以为那盗贼今晚不会来了。
突然,房顶上传来几声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