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木窗,明明自己曾经无数次为了它没办法遮风挡雨而苦恼不已,可这一次趟在床上吹着从这扇小窗子里溜进来的晚风,心头却是那么的安心。
“医生说姐姐你之所以感觉头晕是因为着凉,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泡在血水里。
我烧一些热水,到时候把医生给你的冲剂喝了,感觉就会好很多。”
查耶粗手粗脚的在一边提着水壶准备烧热水,弄了半天还没能把炉子点着,倒是把火星给吹到了眉毛上,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看的是梅耶尔那叫一个又急又气又好笑,就要掀开自己的被子去查耶边上帮忙。
不曾想杯子刚刚打开,另一只苍老但看得出年轻时修长骨相的手掌按在她的手上,将被子按了回去。
梅耶尔抬起头,然后又很是惭愧地转开眼神:“怀特婆婆···”
“亏你还知道我是你怀特婆婆,”怀特没好气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她的脑门上,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都气的牙痒痒,“你知道我听不死鸟的队长说你差一点就被琳达那个婊子给当了祭品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后怕吗?”
梅耶尔嘴唇嗫喏了半天,最后才垂头丧气地回应道:“我知道错了。”
“你有什么好知道错的!”怀特更气了,“你是被人害了,弄得像是你害了别人一样。还是那句话,我年纪也这么大了,早晚有一天会干不动的。你就带着弟弟上我那住,做我的徒弟。”
“我不能这样,”梅耶尔红着眼,“明明怀特婆婆自己完全有积蓄过上很好的生活,却要被我们拖累···”
“你觉得你这样过日子就不是我的拖累了!”怀特的眼珠子都气的圆鼓鼓的,连金鱼都得赞叹一句好金鱼,“与其让你这样让我提心吊胆,生怕那天你一命呜呼,我宁愿你把我这些年的家产都败完了。”
梅耶尔也知道这样一次次拒绝已经有些过分了,可她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一份天大的善意。
对于她来说,哪怕是发疯跳河的母亲,她唯一的哥哥,自己的亲舅舅都不愿意给她一点帮助,甚至反手带走了母亲的首饰。
而从未被母亲提起过一嘴,在舅舅嘴里被称作“杂种”的父亲,更是从始至终没有在这个家庭中出现过一次。
她向往着有一个人能够对她伸出援手,同时对这些善意怀着无比的感恩,想方设法去报答,去偿还。
只要是她报答不起的善意,几乎是本能上的拒绝。
没有道理,但这确实就是她梅耶尔这些年来少有的人生底线。
如果真的让怀特婆婆收养她们姐弟,这份善意对梅耶尔来说几乎可以像是一座压在心头的巨峰,让她时时刻刻都喘不过来气。
“可是···”
怀特直接愤怒地打断了梅耶尔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没有那么多可是。你这才几岁啊,比我都婆婆妈妈!难道是你看不起我怀特,不想做我的徒弟?!”
梅耶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慌乱无措的摆着手否认道:“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一直不肯当我的徒弟?”
“姐姐她担心偿还不了您的恩情,”好不容易把炉子点着放上水的查耶给怀特倒了杯冷茶,“还不清别人的恩情,对姐姐来说比杀了她都难受。”
怀特像是看从某个异世界的国度来的外人一样看着梅耶尔:“真是这样?!”
梅耶尔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查耶,心头默默决定将这次用琳达子爵提前预支的薪水给查耶买的书再多藏两天,以示惩戒。
这个蠢姑娘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一个本来就被当作礼物瞒着查耶的东西,多隐瞒两天少隐瞒两天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纵使心头已经将查耶狠狠地“折磨”了一番,面对怀特质疑的眼神,她还是只能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千算万算,怀特是真的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种听起来都有些天方夜谭的原因。
这段时间她真的是想破了脑袋,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这姐弟俩那个已经死去的母亲之间有什么嫌隙,才使得她俩就是不肯答应。
结果这让她想破了脑袋的理由居然是这个?那可真是把她的脑仁想成四瓣都想不出来这种奇葩的理由。
“那就很简单了,”怀特哈哈大笑,忍不住咳嗽两声,喝了口水才把气给顺了下去,“既然你想要偿还,那就给我当养女吧。以后我老了就靠你让我安享晚年了。”
“可是我本来就准备陪着您的,”梅耶尔细声细气的补充道,“您这么些年帮助我们,我早就有了这个念头。”
你这姑娘是不是傻啊!
怀特眼睛都有些直了,她平日里不过是偶尔借了些钱给她不要利息,有时候带上一些小衣服给她穿穿。
就这样都准备帮自己养老了?
愣了半天,怀特深吸一口气,越发觉得自己联系不死鸟的人将这两姐弟救出来实在是太正确了。
简直就是她这一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这个简单,养老也分很多种方式的嘛,”怀特微微一笑,感慨地摸着梅耶尔头顶,“我的养老生活可是要求很高的,你不拼死给我工作可满足不了我的要求。”
“这样的话,”梅耶尔沉思片刻,抬起头眼神坚定,“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不管您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够做到的,就算用一切去交换,我也会给您带回来的。”
“这话说的可真是动人,不过婆婆我当年听得多了,可没什么效果。”
怀特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你真的想要偿还婆婆我的恩情,至少得照顾好自己吧,否则拿什么偿还,你说是吧。”
梅耶尔被怀特这么一说,脑子都有些迷糊起来。
偿还恩情,就是应该竭尽所能。
可偿还恩情的人说自己应该先照顾好自己,那岂不是和上一条相违背了?
看到她这么苦恼的样子,怀特无可奈何的笑笑,给足她时间去思考,转手拉着查耶到客厅里坐下。
从口袋里抽出一条丝巾就要帮他擦擦脸上的炭灰,查耶却眼疾手快的将丝巾接了过去自己擦了起来,末了还准备拿到水池边去洗。
“等等再洗吧,”怀特温柔地看着查耶,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他,“这是不死鸟小队里一个叫做林克的少年托我交给你的。”
一听到是救命恩人送来的,查耶顿时眼睛一亮。
当时的鼓励仍旧历历在目。
虽然最后他也知道了双方的年纪差不多,可不论怎么看,林克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成熟稳重,实力超群的导师。
这样的人送来的信封怎么可能不让他激动。
小心地用指甲划开信封上的蜂蜡,他伸手从里面取出了两件东西。
一张紫晶卡,以及一封信。
从未见过紫晶卡这种东西的查耶将卡毕恭毕敬地放在桌面上,将信纸展开,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
···(以上省略鼓励的五千字)当然,想要学到真正的智慧,光是在图书馆里闭门苦读无疑是非常难做到的。你需要一个足够优秀的学校来充分发挥你的潜力。
这张卡里有十万卢卡,就当作是我对你的投资吧。未来我会找机会让你还我的。
至于该怎么去使用,我相信以你的眼光,不会有问题吧。”
看完了整封信之后,查耶呆呆地放下信封,拾起桌面上的紫晶卡,浑然有种不清醒的感觉。
“怎么,那小子给你们送钱来了?”怀特一挑眉,惊讶地从查耶手中接过紫晶卡,熟练地用神秘之力将其激发,看见上面整整十万卢卡的价格,大吸一口冷气,“这小子居然这么舍得!”
“不是送钱,”查耶感慨万分,热泪盈眶的摇摇头,沉声道,“这是林克大人对我的鼓励。”
怀特将信将疑的将信要了过来,看到最后写的那一段,心里也有些唏嘘。
当时碰上被莉亚带来的这小子,她几乎是潜意识地就敲诈了一笔。
说实在的也算不上是敲诈。虽然她不是专业的炼金术士,但使用的布料也不是便宜货色。
设计上更是有着碾压整个希卡城所有设计师的自信。
虽然最后也多赚了林克一千卢卡什么的···
但是那都不重要!设计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价的!比其那些黑心的“贵族品牌”,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不过这小子花钱的时候扣扣嗖嗖,碰上帮忙的时候倒是慷慨地很,下次碰上还是打个折吧。
想到这里,怀特颇有些尴尬的将手放在桌面上有节奏的落下。
哒哒哒,哒哒哒。
要不还是上门送两件比较好吧···
······
哒哒哒,哒哒哒。
琳达庄园的公馆里,通向隐秘地下室的台阶上响起了有节奏的脚步声。
两重脚步一轻一重,一前一后,回荡在空旷的通道中颇有些诡异的滋味。
慕然,一只苍白的手掌从黑暗中深处,随手弹出一团黑黢黢的火焰,飞向一旁墙壁上的灯盏。
烈火爆散,灯油托起暖黄色的火焰将四周照亮。
两个漆黑的斗篷围绕在被血痂包裹在内的祭坛,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一个斗篷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下面苍老似树皮的面孔:“想不到最有希望成型的圣徒,最后也被扼杀在了胚胎期。”
“要我说你就不应该把催化圣徒的魔法阵加入到仪式当中,”另一个人仰起头,露出了下半张脸,惨白的皮肤上密布着紫黑色的血管一涨一涨,看着就让人心头发寒,“浪费时间不说,花了这么多材料,全成了那些佣兵的功绩了。”
老者顿时讪笑着将手贴在祭坛上:“话也不是这么说,要不是出了这么多的意外,我们就能够多出来七位以**为食的圣徒,只要有足够的祭品,短时间内就能够将他们培养到曜日阶级,对我们以后重建神殿绝对的百利无害。”
少年也不否认,只是冲着他面前这个血肉模糊的祭坛抬了抬下巴:“那现在呢?”
“都说了得没意外出现啊。”老者尴尬地调动起手臂上的肌肉,枯瘦的臂膀上像是吹气球一样涨起畸形的大块肌肉,巨力带着无可匹敌的震荡轰击在祭坛之上。
当时林克全力以赴都未能斩断,只是勉强迸出几道火星的祭坛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呈蛛网状向四周碎裂,不一会儿就爆出一团血雾,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
少年脸上的血管瞬间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非常剧烈的脉动起来,惹得他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厌弃地骂道:
“你这手是那个垃圾场里捡来的吗?这么不干不净。”
老者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要不是因为他的本体被契约同时给影响到了,导致现在碰上血液就容易引起体内残存契约的暴动,放从前,杀个人都恨不得把别人做成花洒。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老者叹了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他小心地翻找着祭坛破碎的碎片,嘴上还吹着一种奇怪的调子,“赶紧找到东西我们就走。”
少年不耐烦的走到一边,老者任他去,自己一个人专心地找着。
不一会儿,随着他的口哨声,一片细小的碎片居然跟着他口哨的调子缓缓地颤抖起来,幅度还越来越明显。
老者眼里带笑,伸手将碎片从地上捡起,从裂开的侧面看去。
无数细小的孔洞已经将这块碎片的内部给蛀空了,一只乳白色的小虫子整扭动着自己肥大的小屁股再一个空洞中一抖一抖的跟着调子摇动。
只是手掌微微一用力,整块碎片都在他的力量中化为齑粉,偏偏还没伤到里面那只肥虫子一丝一毫。
一口气将灰尘吹走,老者将捏着虫子脊背上的两片透明小翅将其拿起,对着自己的胸口处往里一按。
完好无缺的胸口处,狰狞的肋骨撑开血肉,像是花朵一样绽放开来,胸腔里什么内脏都没有,只有一个漆黑的空腔。
里面沉睡着六只散发出荧光的小虫子,和他手上这一只堪称如出一辙。
将虫子放进胸腔中用一团血肉黏住,老者心满意足的回过头,冲着少年喊道:
“东西找全了,走吧。”
少年冷着脸问道:“不是说还需要一个受肉来承受女神降临吗?怎么就说找全了。”
老者一拍脑袋,解释道:“受肉我已经找到了,边走边说。”
少年冷哼一声走在前面,显然对老者居然敢有事情瞒着自己相当不满。
老者也是无可奈何,这段时间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更何况他本来年纪就挺大,记忆力不好。
稍微忘记点事也是情有可原啊。
不过他也不敢和少年解释,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戴上了兜帽解释道:
“之前我唤醒了不少活死人,让他们借助本能对黑暗的追求在希卡城中自由寻找堕落的气息。
虽然天生亲和堕落,确切的说是天生亲和堕落的下位‘黑暗’的人比较稀少,但也不是没有。
搜遍全城找到了二十个左右,但这二十个人里有一个非常特殊。”
“能有多特殊,一群下位神秘的亲和者,和我这样天生亲和堕落的圣子有得比吗?”
其实你当初也是亲和的黑暗,只不过被人为的污染了。
这句话也就是是在老者的心头嘟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他当作没有听见少年傲慢的轻蔑,接道:
“这个人对黑暗的亲和性甚至导致了先天性的异化症,应该是被家人发现了,正在永恒教会附属的疗养院里治疗。”
“天生黑暗异化?”少年顿住了脚步,紧锁眉头,“这种人怎么可能出生?”
“不清楚,也许她天生对黑暗的亲和性只是刚刚越过禁忌吧,所以很多年才异化到足够体现在体表的程度。”
少年点点头,似乎也是这么个想法。
“但问题是这个少女现在正在一个特殊的神秘隔绝的小屋里接受治疗,估计一旦将她带出那个房间,异化症会在短时间内快速发展,直接将她变成一只神秘种。所以一旦我们开始动手,就必须尽快完成仪式,最好不要超过二十四小时。”
“可你仪式的全过程就有三个小时吧。”
“对,”老者肯定地点头,目光朦朦,“所以我们这次回去得先做好一切准备。只要将这个少女带到女神的神像面前就立刻开始传承仪式。”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庄园的大门前。
清晨的迷蒙武器笼罩着通往远方的小路,就好像他们站在一座被雾海包裹的孤岛上。
少年挺直了腰板伸了个拦腰,懒洋洋地说道:“那就随你去吧,这方面你是专业人士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下次再有这种消息敢不通报的话,我就把你变成那种东西。”
边说着,少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庄园的花园中倒在墙角里的一具活死人。
“不听话的东西,我不需要。”
话说完,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扑进雾气当中,卷起一团雾浪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说当领袖的,心狠也不算是种彻底的贬义词,但我还是希望自己的人权能够得到多一点的尊重啊。”
老者跟着少年的步子走入雾气当中,幽怨的叹息着。
良久,一团红黑色的神秘蛇形而过,穿过雾海直直地插入那一具倒在墙角的活死人胸口。
随着一声热油入锅的兹拉声,从肌肉开始,活死人的身躯飞速的融化。
不过片刻就成了一滩人油,渗进土壤之内。
“让你出现在他面前,给老头子我找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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