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目送李唯唯的身影进了学校,脸色有些凝重。
她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他一直以为,他现在的状态,虽然不该是一个所谓的高材生应该拥有的状态,但他并没有觉得特别不妥,他甚至已经慢慢的接受了自己这种状态——在农村,尽自己的努力,帮助需要帮的人,然后有一个爱人,有一两个孩子,有一个结满瓜果的菜园,有一个四季鲜花盛开的花园,安好平静地度过一生。
他现在一直在研究药材,他想过,下半生与药材为伍,终究应该也能为后世子孙留下点有价值的东西。
但所有人都觉得他在颓废,消沉,自我放弃,包括她,也并不理解他。
父亲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他点开接听。
“为什么还没有到?我和导师都在等你。”
“上午有事情耽搁了。”
“你现在还在许家镇?”父亲带着怒意。
“是,对不起,您和导师解释一下,我下午赶到吧。”
许言挂了电话,回去收拾东西。
他下午赶到长沙,风尘仆仆地站在父母和导师面前。
“言,怎么这么憔悴呀?”母亲满眼心疼看着他。
父亲盯着他,脸沉如水。导师和蔼微笑,请他坐下。
方小沫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放下果盘后,又去泡茶。许言看到她,眉头便紧锁了。
“这几天我身体不大舒服,小沫一直在照顾我。”母亲说。
许言没出声,他坐下来,先和导师交谈,向他汇报在许家镇那台手术的全过程。
“很好,这么多年,你终于重新拿起了手术刀。”导师眼中充满欣慰。
许言沉吟片刻,说:“我后来仔细思考,这场手术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很可能只是我是在紧急情况下的本能反应,而且是一场非常普通的手术,不是我们平时接触的大型危重手术。”
“但这是一个转折,一个全新的开始。”导师温言说。
许言点头:“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他们交谈着,许言母亲和方小沫悄悄去了小厅,在小厅准备一些甜点。
方小沫把甜点送过来,导师微笑问:“小沫,许言回来了,你该高兴了吧?”
方小沫满脸羞涩,笑着说:“那当然啦!言哥能回归,那肯定是姐姐泉下有知,在默默保护他呢!”
许言脸上的笑容又收敛了,他淡淡说:“不要提方雪。”
方小沫笑容凝滞在脸上,她默默地回去小厅了。
许言父亲不悦地盯着许言,小声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小沫对你一心一意,对我们也孝顺,你妈身体不好,都是她在嘘寒问暖。”
“我们不谈这个,谈工作吧。”许言淡淡的。
导师笑笑,站起身来:“工作也说得差不多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你来找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许言站起来,把导师送到门口。
他回来后,继续坐回原位。母亲和父亲坐在他对面,面容都很严肃。
方小沫一个人在小厅呆着,低着头逗睡在椅子上的小猫。
“你和镇上那位老师走得很近。”母亲先开口。
许言看她一眼:“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她负面新闻挺多的,我对那个女孩不是很喜欢,”母亲停顿一下,“一个农村教师,无论从哪方面,都是配不上你的。”
许言笑了,他喝了口水,盯着母亲说:“是什么让您对自己的儿子这么有自信?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被人笑话。”
“你少跟我嘴犟,你只要回到从前……”
许言打断她:“我现在还没有回到从前,就算回到从前,我也不会如此,是我配不上李老师,她永远都不会配不上我。”
方小沫在客厅听着他们说话,手里的饼干被她一点点捏碎了。
许言站起来,淡淡说:“我先去休息,我个人的问题,希望你们不要参与。”
父亲严厉说:“那个女孩麻烦事很多,让你静不下心来,无法把所有精力投入到事业中,我建议你趁着现在还没发生什么,早点停步,免得以后脱不了身。”
许言沉着脸说:“你们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先回许家镇了。”
母亲大声:“你回许家镇,你所有的光环就熄灭了,你将成为一个平平无奇又油腻的中年男人,时间久了,新鲜感失去,你觉得人家还会爱你吗?”
这句话很扎心,让许言想起了上午李唯唯说的话。
中年油腻男人,这个人设,他不敢想。
母亲:“你待在镇上,生活安逸,没有压力,没有追求,这种惰性很可怕,等你过了三十岁以后,惰性会让你颓丧、发胖、缺失精气神,你自己想想,你未来的样子。”
许言:“好了,不要再说了。”
他进了房间,把门锁上。冲了个澡以后,他疲惫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脑子里浮现出一副画面,他头发蓬松,面容松弛,身材变形,穿着宽大褪色的体恤,肥大的过膝短裤,吸着拖鞋,手里拿着包点和豆浆,吆喝着两个孩子走过许家镇。
李唯唯匆忙赶去学校,大声叮嘱他好好看娃,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嫌弃。
他有点害怕,那不是他想要活成的样子!
他应该是一袭白大褂,脊背挺直,面容自信,眼中有精睿光芒的许医生,他的妻子小鸟依人,对他满怀崇拜,他的孩子跟随身边,爸爸永远是他们的骄傲。
李唯唯好不容易撑着忙完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过灯影绰绰的校园。
许言离开十四中了,男寝交由另一位男老师管理,她刚才在男寝楼下交接后,才算完成了这一整天的工作。
今晚没有他的陪伴,她觉得空落落的,才离开一天,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叮咚——”
手机信息提示,她赶紧查看,脸上随即露出笑容。
“下班了吧?我猜你现在快走到校门口了。”他发的语音,声音很温柔。
“是啊!唉,你不会又回来了吧?是不是躲在哪里偷看我?”
李唯唯一边说,一边踮着脚尖寻找,真的很希望他就躲在校园的哪棵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