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萧璀回到了烨都。在路上,他知道萧璟已顺利继位。一进王城,只让凤漓去各处送信,而自己则去了紫苑。
园子里,正是春寒料峭之时,却花开正好。
萧璀望向檐顶,没有见到人。这么好的风月,按理,她会待在檐上才是。他正要往院子里走,却见园中亭子上飞下来一个黑衣人,心中一惊。
冷焰冷着张俊脸,盯着萧璀。
萧璀也认出了来人,正要出声,却见冷焰眼睛朝园边木栈道望去,他也跟着望去,再回头时,就只看到冷焰跃出墙外的背影了。
他朝木栈道走去,远远就闻到了酒香。
“这是喝了多少啊!”萧璀在心里想。寻着酒香,他看到穿着单衣躺在木栈道上的月九幽,手中酒壶举到唇边正饮着,身边散落着一堆酒壶。
月九幽听到了有人走近,还以为冷焰,就未理会,可是再走近些,她听出了来人不是冷焰,这脚步声太熟悉了。
她坐起身,望向萧璀。
“幽儿……”萧璀看着一身紫衣,脸飞红霞,却双眼通红,泪挂腮边的月九幽。
月九幽如一只粉紫蝴蝶,扑进他的怀里,扯着他的衣襟,默默流泪。
“是主上……回来了吗?是梦吗?”月九幽轻声地问,又拿双手去摸萧璀的脸。
“是我,我回来了。”萧璀深情望向她,又忍不住紧紧拥她入怀。
“我还以为……见不到了……还以为……你和他一样,要永远离我而去,留我一人在这世上……”月九幽喃喃道。
“我不会……我不会……”萧璀在她耳边轻声道。他握起月九幽的手伸进自己的衣中,她触到那条伤痕时,已泣不成声。
这么久,从落风到落月再到烨都,她在人前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排兵布阵未落一样,嘴里也永远都是狠话。谁也不知道,她除了想救烨国,其实也是在麻痹自己,让自己不要想起他。
“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还让你受苦……这烨国,最后还是丢给你,要你来救……”萧璀也落下泪来,他抬起月九幽脸,深深吻了下去。
夜烛下,衣衫退去,她身上的新伤,每一处都如伤在他身一样,他无法想象月九幽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替他守护这烨国。
再紧拥的、吻下去的不是七情六欲,而是所有。
爱,再无所顾忌。
一连三日,两人不曾走出过紫苑,也未见任何人。连新王都亲自来了,也不过只看到了前院的冷焰。
萧玴与小汜来了三回,两人已不再问,只看冷焰。
冷焰摇摇头,两人只能悻悻回去。
“这也是太痴缠了点吧!”小汜在回去的路上抱怨道。
“这,好不容易不恨了,好不容易能在一起呢,不急不急。”萧玴倒是想得通。
“是是,殿下说的是,他们两人好过,我们才能好过。”小汜想起过往就头痛不已。
月九幽躺在木栈道上,看着萧璀挽着袖子与裤腿,在芍药园里剪花。他是第二次做,就做得更好了,再不会满手、满脸、满身是泥。一日三顿饭也都是萧璀亲手做,不管做的是什么,两人都头碰头、热热闹闹地吃下去。
吃饭完,两人就光着脚丫子在廊下吹风。
“光脚真的很舒服呢!难怪你爱这样。”萧璀轻轻理着躺在他腿上的月九幽的长发说。
“嗯,该回去了呢。”月九幽突然来了一句。
“啊?”萧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啊,该回王宫里去了。再不回去,紫苑的门槛就要被踩断了。”月九幽补充道。
“那让他们踩断去!我不走。”萧璀低下头去亲她的发。
月九幽坐起身认真地说:“璟儿不比珏儿,他现下,还需要你。”
萧璀心里是明白了。烨国的地位不比曜国,珏儿只用管他的曜国,而烨国不只是烨国,还有一统四州的重担。不是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担得起的。而且,而珏儿还有三位叔叔相助,而璟儿身边也只有一个隽王。
月九幽的话,将两人拉回现实中。王者,终是不可能成为闲人的。就像是月九幽与昫王也曾想隐世,却仍被拉回纷争中。
三日,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了。
“那幽儿,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尽快,迎娶你,可好?”萧璀将她拉回怀里问道。
月九幽笑了笑。
“不许笑,要点头应。”萧璀捧住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我要你应我!”
“好。”月九幽心里千头万绪,复杂无比。
前院又传来凤漓的声音,月九幽笑着望向萧璀。
“那你和我一起回宫去。”萧璀站起身,要来扯月九幽。
“我不去,那些事头痛得很,我就待在这里等你。”月九幽扯回自己的袖子回答他。
“那好,我晚些就回来,你等我啊!”萧璀依依不舍。
“今日就不要回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讲不了两句话就要用晚饭了。”月九幽嗔道,“明天好好理理这些事,再回来也不迟。”
“那,好吧。那我不在,你吃什么?”萧璀看来做饭是做上了瘾。
“冷焰做,他做得挺好。”月九幽朝前院呶了呶嘴。
“我不在,你们二人孤男寡女的住在一院里?!而且他还对你有……那我不去了!”萧璀气呼呼地坐回地上。
“这事儿不是说过了?”月九幽冷下脸来。
“说……说过了。”萧璀记得第一天,他们都讨论过关于冷焰要一直跟着月九幽这事儿。两人没有男女之情,虽是比普通友人关系更为复杂,但确实不用为此担心。
“走吧。”月九幽将他拉起来,又替他理衣摆。
“好,夜里不许再喝了,喝些茶就早些睡。”萧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交代道。
“好,起风了,披上吧。”月九幽掂着脚,替他披上披风。
萧璀将她也拢进披风里,再一次地热烈地亲吻她,最后才出了紫苑。
月九幽立在花园前站了一会儿。
“去帮我叫无衣与灼瑶来。”她对冷焰道。两人一直住在郡主府里,是被月九幽赶去的,她想与萧璀单独相处几日。冷焰不放心,每日都来墙上看看,后面干脆变成了他们的门神,但萧璀在时,他再未进过中院。
当夜,月九幽未与任何人告别,领着无衣、灼瑶与冷焰悄悄离开了烨都。也未给萧璀留下只字片语。
三人只静静跟着她,从未问起为何。
现下,于二人,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一位太王,一位太后,一世都不清不楚的感情很多人都知道,若真是昭告天下成亲,只会给两位年轻的君王留下无限的话柄。
月九幽知道这次萧璀态度坚决,无论前方万般阻碍都不会在意,但是新旧更替,再有这样的大事,烨国、四州只会更加不稳。于是,月九幽选择了放弃,这三日,纵情了这三日,便够了。
“去,哪里?”冷焰只问了这一句。
“雪域。”另三人不约而同地答他。
三人一路向北,穿过雪山,到落雪,再往雪域去了。
第二日晚饭前,萧璀从王宫里回来,怀里还揣了两壶好酒,这是他原先埋在珣明殿树下的好酒,已藏了十多年。虽嘴上说不让她喝酒,却还是拿了好酒来给她。
“幽儿。”他走到中院了,仍没有看到月九幽出来。
以她的本事,只在大门外都能知道他回来了,怎会不出来迎?
“在梁上吗?不要突然跳下来吓我。”萧璀走到厅里,四处寻找,连梁上都看过了,也没有。
他将院里院外都找个遍,仍没有看到人。
“出门去了吗?凤漓,你去寻寻。”萧璀说。如今,他的身边只有凤漓,月流在风暴中为了保护他,而落到了海里。
萧璀脱了靴子,坐在廊下等月九幽,还特地打开了一壶酒,闻着酒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萧璀的脸也冷下来,他握起酒壶,喝了一口。
“主上……”凤漓去各处都问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凤漓,她走了。”萧璀的声音变得沙哑,“她这一世,无论多恨我,都在为我着想……”
凤漓默默退到一边,静静等着萧璀平复心情。
萧璀在廊下呆坐到第二日清晨,他整了整衣衫。
“主上,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再回宫?”凤漓在萧璀不是王上以后,重新叫回他做主上。
“不必了,我要尽快将事情办完,好去寻她。”萧璀答,他记得月九幽出走时,乐安就曾这么对他说过,等她气消了,我们就去寻她,一定能寻得到的。
凤漓再看他的脸时,见他脸色已是如常。
接下来,萧璀像往常一样,重复着几样事情:教导新王如何治理国家,建立四州一统的各种制度,与各国王上、重臣商讨如何进行,如何改善等等。
他变得如同当王时一样繁忙,但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想起月九幽。
他没有收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他也常与曜王通信,但曜王也没有得到过母亲在哪里具体消息,只是时常收到信还有生辰礼物,便知她安好。
四州在各国的共同治理下,再无战乱,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