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雷声隆隆,大雨还是落了下来,使得近黄昏的天已如暗夜。
此时,“斥魂”发出急促的短啸声,十分不安。
萧璀催马跟上它,走到官道上,又见“斥魂”一头扎起了树林,忙下马往林中跑。
远远只看到林中的空地上有一团黑影。
再走近些,他停住了脚步,雨太大,迷了他的脸,但仍让他看清了脚下的一片血红。
他们身下的血被雨水带着流过泥土,一直流到了萧璀的脚边。
萧璀感觉到身体都麻木了。他一步步艰难地走向紧靠在一起跪在地上的月九幽与冷焰。
紧跟着过来的灼瑶也看到了,发出一声怒吼,就要冲向前去,却被无衣拉住了,紧紧揽在了怀中,他已然知道了结果。
萧璀好不容易走到了两人身边。他颤抖着手,轻轻地,去触碰月九幽的脸,已是冰凉。
月九幽的手垂着,被冷焰环抱,两人的头都轻轻低垂,相互触在一起。雨水顺着他们的脸滑落,两人的嘴角却都带着轻笑。
他的喉咙中发出痛苦地呜咽,想要将月九幽拉到自己怀里,可是没有拉动。他往下看去,这才看到两人胸口的刀与短剑,已经只剩剑柄露在了外面。
萧璀想要推开冷焰,但他的身体已经僵硬,手如同铁制一样搂着月九幽的身体,就像不想让人将他们分开一样。小汜和无衣上前一人扳住冷焰一只手臂,这才有了些松动,月九幽倒在了萧璀的怀里。
“啊!!!啊!!!!”萧璀已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阵阵悲伤的吼叫。他将月九幽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他不敢相信自己就此失去月九幽,永远失去了月九幽。
灼瑶也与他一样,再无法说话,只能从胸中发出如野兽一般的悲鸣。
小汜与无衣握紧了拳头,他们心中的那女英雄已经失去了灵魂,如今只是剩个残破的躯壳。
萧璀望向月九幽,雨水冲刷干净了她脸上的血迹,看起来是那么美,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嘴角带些笑意。她走得安心,因为她替他除掉了最大的隐患。
“终为你死了!为你死了!!”灼瑶恨恨地看着萧璀,终于怒吼出声。
听到灼瑶这么说,萧璀更是哭不到不可自抑,终因自己而死了,这本是两人相遇时就能预见到的事情,只是时间的问题。
萧璀忽然站起身,也将月九幽抱起,上了马一言不发就飞奔而去。他一手搂紧冰冷的月九幽,一手策马。
“她本就是这么凉的,不是死了!”萧璀紧紧抱着她,她身体如块冰让他冻得牙齿都在打架,他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雨越来越大,已看不清来路,心中同样悲痛的凤漓如箭一般地冲到了萧璀的前面,去替他开道,他知道萧璀要去哪里。
无衣也开始加速,与凤漓并肩而行。越接近王城行人越多,两人只有跑在萧璀的前方才能更快的替他清出道路。
萧璀带着月九幽去了冰泉殿。
殿里的寒冰他已经无法感觉到了,他将月九幽紧紧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眼泪一流下来,便凝成了冰。
这冰床,睡过了乐安,如今还要睡她,他的心痛到无法呼吸。
灼瑶与凤漓也守在二人稍远的甬道里,也冻成了冰人。
无衣去了郡主府。
小汜去了隽王府,月流也跟了去,他已来不及到王宫,几人需要厚衣。
萧玴是等他们都出了王城才知道这事儿的。回程倒是早知道了,只听到守城门的士兵说了惨状。他先去掩了口,正准备去找萧璀这就遇上了小汜。
“死……了?”萧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感觉被人扼住了咽喉,再发不出声音。
“去见见吧,人被王上带到了冰泉殿。”小汜又一次红了眼,抹着泪道。
“她是谁?!她是什么人?!如铁一般硬的她,怎会就此轻易死了?!我不信,我不信!谁能杀得了她!”萧玴展现出从未有过的癫狂神态。颜铮儿倚着厅门不敢进来,她从未见过温润如玉的隽王这般神态,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隽王莫急,现下不是急的时候,”小汜握住他的肩膀,摇晃着,他心里也又急又伤心,但是现在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王上已经垮了,您若再垮,这烨国要怎么办?”
小汜将嘴凑到萧玴耳边说了什么,他听到这里才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心情。
冰泉殿王家重地,小汜本事再大,手也伸不到这里。今日更是连进大门都是困难,若不是有萧璀在前,灼瑶也根本就跟不进去。守殿人虽说是王家侍卫,但也不知嘴严不严,需得萧玴来替换成更可靠的才行。
颜铮儿屏退下人,只留下小清在厅外守着,自己则带着月流与小浊去寻寒衣与厚被。如今是夏日,这些东西需得去库里寻了,她没有假手于人,亲自去取,她知道这些事情一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等萧玴调整过来,平复了心情时,颜铮儿已收拾停当,并将这些东西放在了一辆马车之上。马车上隽王府的徽记已除,看起来非常普通。
“殿下一定要振作,烨国、王上、她……只能依靠您了!”颜铮了朝萧玴行了大礼,小汜与月流也跟着朝他行大礼。
萧玴收起眼泪,他心痛至此,更何况七哥!就像颜铮儿说的,现在,只有他了,为了他们自己也要振作。
无衣在郡主府什么也没有敢说,默默带了冥药就走,一路也是铁青着脸。冥药似乎知道了什么。
“一位走了,另外一位您一定得救下,为了烨国,为了曜国,为了珏儿!”无衣看到萧璀已失了魂,再经冰泉殿一冻,估计已没有了大半条命。他若死了,这四州必定大变,那到时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人了。跟随在帝王身边多年,无衣已不是当年那个小的随侍。
萧璀带走了月九幽,大家的魂也都被月九幽给带走了。没有人理会仍躺在雨中的冷焰的尸体。
待所有人都走了以后,这才从林中跳出了几个黑衣人,确认了他的死亡。
雨仍旧下着,他高大的身体仍以跪姿侧躺着,已经冰冷僵硬。
“死透了,我回去复命,你们去办余下的事。”其中一个黑衣人对另外几人说道。
很快他们纷纷消失在大雨中。
等他们走后,冷焰身边又有了一个黑影,他身体瘦弱,冷焰对于他来说太过高大了,只见他慢慢地将冷焰的尸体在泥里拖动着。
复命的黑衣人到了佛堂,程苍澜正与卫丘跪在佛前念经。
“主人。”黑衣人轻声道。
程苍澜回过头,转身坐在地上。
“‘烛龙’被灭,蝶梦、冷焰都已死了,郭副司的人全部被缚。”黑衣人简略地汇报。
程苍澜一脸平静。
“冷焰将月九幽杀死了。”黑衣人补充道。
程苍澜这才笑了:“好歹给炎庭报了仇。”
“郭副司……”程苍澜望向黑衣人。
“已去办了。”黑衣人忙答道。
“辛苦你了,下去吧!”
等黑衣人走后,程苍澜才轻叹一口气。他还是小看了这女人报仇的决心以及愚蠢。没想到她竟会以花为由引萧璀去。
“太过着急了。旁的人还是靠不住啊!”程苍澜略有些生气,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状态。
“这蝶梦和冷焰不听命令竟提前发动,也是该死!”卫丘生气地说道,“郭越尧也是个笨蛋,被个女人玩得团团转,竟被她骗去助援,差点坏了您的大事!”
“好在是将那月九幽杀了,总算是让他少了份庇佑,蝶梦本也是锦上添花的那部分,没有便没有吧。这次倒是提醒了我,萧璀也比我想的要聪明。”程苍澜想起身,但他肥胖的身体实在非常艰难,卫丘忙去扶他。
“将郭越尧推出去,他便安了心,也就会放松紧惕了。你去提一提鋆国的人,先不要乱动,曜国太后死在了烨国,萧璀定是要去应对,寿辰定是不能办了,机会以后多的是。”程苍澜略动了动便直喘粗气,年纪越大越不想动,也越发胖了。
“是,明日我就去办。今日月相那边的人送来了信,说月相近日一直在看海图、看海潮,怕是准备对南州动手。”卫丘想到这件事,便说给程苍澜听。
“这事儿我知道了,那老家伙还得多活两天,得帮我把南州这事儿安排好再死。”程苍澜发出一阵怪异地笑声。
“那是,您啊,好好养好身体等着就行了,有人替您操心呢!到时您当了王,还有操心的时候呢!”卫丘拍着马屁,他自己也想着有着一日能封相,那也没有白活一场。
“那是的,我还得多活几年,等我儿子长大。”说到儿子,程苍澜又是一阵开心。
他要的不是一次成功,而是乱。
多年来,他一直未动,只在各州各国捣乱,挑起战乱,挑拔州与州、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玩得不亦乐乎,就是想成为一个乱世王,太平静要如何有借口去争。
现在儿子也有了,也就不用再等了,只等除掉萧璀找个借口称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