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九幽并没有走远,她还是不甚放心,她在院子里与戚雷站在一起。刚才她叫戚雷时,又把戚雷给整懵了,看了她的牌子才知道是她。
“月姑娘知道会出事啊!神了!”戚雷早就成了她的小迷弟一枚,觉得她无比厉害。
“将军,有种东西叫情报。”月九幽笑道。
“是是是。”戚雷摸摸头,低头时发现她的手在流血,忙问:“刚才在里面伤着了?”
“小伤,不碍事。”月九幽答。
难道是没有认出自己?未出手昫王都能认出,而她使了钗这一招,他居然没有认出?或是说,认出了,知道她受伤了也并不在意?若是以前,知她受伤,好歹也会来看看吧,现在已然是无所谓了是吗?
月九幽看众人开始从大殿里撤出来,不普通的宴会总算是结束了,之前王后已经先走了,她想着看能不能等人都走了和萧璀说说话。但见萧璀出来时,怀里已有了个哭哭啼啼的美人,门外,还有在张望等他的兰妃、婉妃。
这一瞬间,月九幽的心被狠狠击碎,自嘲的笑了笑,用那只受伤的手握紧了胸前的毒牙。
这个女人一直靠过来,差点将萧璀推倒,等他好不容易将她推到哥哥的怀里时,余光已看到了月九幽,望见她冷冷的目光,就见她左手的指尖正往下一滴滴滴血,落在雪地上,已有一小滩,看样子已站了一会儿了。
昫王刚好走到她身边,看她站定不动,先拿帕子给她包扎伤口,接着又顺着她的眼光回头也深深看了一眼萧璀,昫王再回头时,看到月九幽已经开始往出宫的路上去了,忙跟了上去。
“又令她受伤了。”萧璀的心纠在一起,他不敢与她太亲近,他也故意不去看她,任她留在昫王那里,就是怕她再遭妒忌而受到伤害,可是她仍为了他受了伤。
回到珣明殿,见乐安在殿里等他,见了他忙问:“王上,见九幽了吗?可是受了伤?我刚看到……”原来她是认出了月九幽,想着二人应该会要见面,她在那里也是尴尬,就想着先走,但仍担心着她的伤,就来这里等萧璀来了好问问。
萧璀一声不响地坐下,一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刚才却还在想月九幽因为生他的气而不来救他。
“今天第一次遇袭时,我还在心里怪她,明知我有危险,她却居然没有出现,以前她总在我身前的。”萧璀哽咽了,“原来只有她知道可能还会有第二次,她隐着,等着,然后为了我拼命,我不能再这么对她了,我不能再让她为了我受伤,心里受伤,身体受伤。”萧璀将脸埋进手里,痛苦的身体都颤抖了。
乐安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将手轻轻放在他肩上。她理解月九幽那种拼命,如果换作她,她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坐了一夜。
昫王的驿馆里,冥药又在包扎伤口,包完月九幽的包颜星转的。
“你说说你们一天天的,这天下太平的日子,天天能给我受伤!是为了考验我的医术吗?我是没有人可以医了吗?天天包扎伤口?”冥药开始碎碎念,心里还是心疼的。
“这是意外。”月九幽情绪非常低落,从未如此低落过。
“月九幽,你是个人!是个女人!你是血肉做的!你也会死!你不是神!不是武器,明白吗?血流多了也会死的。你死了我也救不活,明白吗?”碎碎念变成大吼。
“这句话我无比赞同!”昫王在旁边添油加醋。
“还有你!你就站着看!你不会保护她吗?看着她送死!”冥药这回把战火转移到了昫王身上。
昫王这下不说话了,脸冷下来。
“哦,不怪你,你也不会武功。”冥药看他的脸色,心里也知道,他想护着她但是他也没有那能力。
昫王想到这里更丧了,走到门外去。大家都狠狠拿眼瞪这个说错话的冥药。
“我没事,一点小伤。”月九幽也跟出去,走到他身边。
“你只要没死,其他就是一点小伤。”昫王冷言道。
月九幽轻轻笑了,她走到昫王对面,看着他的眼睛道:“但你最了解我,我很高兴,所有人中只有你,在我未动手时就能认出我来,我原以为他能认出我。到最后我出了手,他都未曾认出。”
“他的眼里有别人,而我的眼里只有你,当然能认出。”昫王仍很生气,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有武功,不能护着她。
“如果我出事,你一定也会像我护着他那样护着我,对不对,不管你有没有武功。”月九幽隔近一步,泪汪汪地看着他。
“当然,毫不犹豫。”昫王握着她的肩膀,笃定地答,要去帮她擦泪,她任他擦着。
“这世上,除了他不会在意我的生死外,还有很多人在意,有你,有小汜,有灼瑶,有冥药,有半烟,甚至隽王……唯独没有他,在他心里,我竟如此一文不值。”月九幽的眼泪流了下来:“如果你们出事,我也会这样护着你们,不怕死的那种。”
“我们爱你,我们不会让你为了我们赴死,你活着我们才觉得好。”昫王摇着头表示拒绝她这样的行为。
“我再不会为他赴死,因为他不值得。”月九幽心冷如铁,“以后他的事,再与我无关。”
“那便好,你想清楚便好。”昫王在她眼里看到的只有绝望,心里隐隐担心,却也无法说出口。
月九幽没有在驿馆里停留,她去了点翠楼,让小汜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半烟见她又受了伤,也是心疼不已,这旧伤还未好,又添新伤,再见她一脸心如死灰,更是心疼。
“何苦啊!我的妹妹!”半烟将她揽在怀里,久久不松开。
“姐姐,劳烦你记下我现在说的话。”月九幽将半烟拉到桌前坐下,接着就娓娓道:“明日把‘赤影’所有的人都散了去,遣散银子加倍给。然后把听喜楼转到小汜名下,听香阁转到雀儿名下,听墨斋转到冥药名下,听风居转到灼瑶名下,玉振小筑留给旗诛,剩下的产业都留给你,你有头脑,懂经营,他们有个吃饭营生,一辈子有钱花就行。”
听喜楼是酒楼,听香阁是胭脂铺,听墨斋经营笔墨纸砚书,听风居是客栈,玉振小筑是另外一处青楼。这都是月九幽很久以前就开始经营的,只是这一年多在烨都花了更多的功夫,产业也就更多了。她没有动用月家的银子启动“赤影”是因为她也已经准备很久了,为了他,已未雨绸缪多年。萧璀还以为她一年就办成这样了。
“九幽你这是……”半烟听到这些已然是明白了。
“我太累了,太累了……想要休息了。迟些日子就会离开烨都,以后,再没有月九幽,只有顾若影。”月九幽已流不出泪来。
“也好,也好,若是你的决定,我便照办,休息也好。”半烟知她心已死。
“辛苦你,这一两年,你也不比我轻松到哪里去。是我太任性,让你受苦了。”月九幽又道。
“我这辛苦的什么,辛苦经营的产业最后都是我的。我在为自己辛苦,不像你,永远是为别人辛苦。”半烟讲的是实话,她确是辛苦,但现在月九幽将所有产业都给她,这可不是为自己辛苦的嘛。
“原以为值得,今日才知道一文不值,还不如大家分了更开心。”月九幽惨笑。
“放下也好,但你要去哪里?”半烟问。
“想到哪里去哪里,也许找个山洞当野人去,也许去流浪,走到哪里算哪里。”月九幽还没想好要去哪里,总之,看不到他的地方就是好地方,哪里并不重要。
“我给各地的银号都存上银子,你不需要担心银子的事情,我会好好经营这些产业,包管你到哪里都有银子花,想花多少花多少。”半烟这个支持是最实在的。
“有你在,我就安心。”月九幽搂住半烟,真的,这身边的人,无论哪一个,都会为她着想,爱着她,护着她,她之前却从来没有发现过,也未真正为他们去做什么。
这排好这一切,月九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开始写信,给每个人都写了一封。
写给萧玴,感谢他给自己的温暖;写给小汜和雀儿,让他们好好生活,生一堆娃娃;写给冥药,让他抓紧时间把半烟给娶了,再端着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写给灼瑶,让她好好爱自己,自己也是金贵的、重要的;写给月祝元,说自己再也不配做月家人,自己要做回顾若影了;最后写了一封长信给昫王,说认识他非常满足,感觉到自己被爱着被疼着,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被爱着被疼着,在他面前,她不是谁手里的刀,是谁身前的盾,而她就是她。如果有来世,她希望能先遇到他而不是萧璀,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看到他的脸,以后回忆都只有这张面具了。
她请求大家,谁也不要找她。
已是深夜,她将其他的信都留在房间,明日小汜起身便会看到,也会一一送达。只有萧玴的信是她亲自送的,在萧玴的房间,她还留下了“赤影”与毒牙项链,请他帮她交回给萧璀,却唯独没有给萧璀留下只言片语。
知道她走了,他也只是会遗憾还有用处吧。
她依依不舍,不舍的人中,竟没有萧璀。
心太痛了,原来心痛也会如身体的伤一样,痛到麻木后就再也不会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