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的子嗣总共四个,萧璀为了体现与萧越的不同,没有杀他们,而是将他们流放到极北的北漠雪域无人区去。他们这样的金贵身子,活不过三天。但在世人看来,已是恩典了。
萧璀派去送他们的人正是戚雷,这四人会到雪域,然后由戚雷看着,活活冻死、饿死在那里,解他心头之恨。他们雷家当年四十多口也是在同样的地方被活活冻死、饿死的,只剩了他一个爬到冽国边境,被还是个孩子的萧璀捡了回来。他的效忠源自于萧璀的这个承诺,今天诺言得以兑现。
战场的清理、王宫的清理一直持续到夜里,直到月祝元、上官洐、程苍澜、徐远之等几位近臣已经开始进行官员的清理和分配事务,连萧玴都忙上了,好像没有萧璀什么事了。
满月上来,萧璀出了紫英殿。他纵身跃上屋檐,月九幽一声不响地也跟了上去,月无间还在协助着月家人清理后宫,所以她也不想离去说是等月无间,但其实她还是担心宫里的安全。
她远他几步,抽出剑双手各拿一支,保持戒备的状态。
“今日要多谢你了。”萧璀知道月九幽跟了过来,便也没有回头。
“主上不必这么说,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做这些事。”
“剑收起来吧,今晚用不上了。”
“是。”
“以后,你都可以放下剑,只要你想。”
“待主上不需要我的那一天,便会放下了。”
依旧是如此冷淡,过去了一年,仍是如此冷淡。当时,月九幽留下了毒牙,却带走了“赤影”,让他存有了一丝念想,想着这会不会是她的不舍呢?
萧璀笑了笑,跳下屋檐回到地上,踩到园子里的石子路,又想到了当时罚她跪时的情景。
“你的那只队伍,好像很是厉害。”萧璀想到今天见到她的人,着实让他惊为天人,“好似全是女子?”
“大部分是。”月九幽淡淡道。
“你好似用了特别的阵法训练他们?”萧璀找不到话题,想这个话题应该是个好开端。
“为了能在任何情况下护着主人,而专门设的。”月九幽解释道。
“你是说遇袭情况不一样,会有不同的阵法?”萧璀这下不是找话题了,而是感兴趣。
“前进、逃离、敌众我寡、房屋、野外、火场、水下,所有我能想到的场景。”月九幽一口气讲了出来。
萧璀觉得不可思议,她这个想法太新奇,而且非常有效。今天他跟随着这个“箭阵”就是这样。六人以箭头的样子将需要保护的人围在中心,可迅速前行冲破围堵,又能很好地保护中间的人。
“为了我?”萧璀想到她创建这支队伍的目的,心中一暖。
“也就是试试,觉得有意思。当有一天我不在了,她们仍能按我的排布保护你,如同我在身边一样。”月九幽冷淡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情绪,但是萧璀悲喜交加。是因他说了不需要她的原因吗?她仍担心他,即使自己不在他身边,也要训练别人来保护于他。
他差点就要落下泪来,给强忍了,转而问:“不是说好隐着,今天怎会带出来?”
“殿下现下已经找不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人。”月九幽道,“这么好的实战机会,当然是要她们出来见识一下了。”
“见识一下她们的主人,如何以一当百。”萧璀笑道,他也发现,这些人在送他入殿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甚至记不起她们的长相,就像记不起月冷池的长相一样。
“幽儿,我……你……”萧璀组织了半天语言,还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表达,就见月冷河来报,几位大人在殿里等他了。
“你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就去找你。”萧璀终于想好了这样说。
“不必了,主上有需要我自会出现,你找,是找不到的。”月九幽仍旧是那样平淡的语气。
“小幽,不能再叫主上了。”月冷河提醒道。
“月九幽拜见王上。”她退后两步,向萧璀行了大礼。再起身,几步便隐在夜色中不见了。因为她看到了月冷河,便放了心,去找月无间去了。
萧璀听得她这么唤自己,心里不知是悲好还是喜好。悲的是如此生份,喜的是很快便能让她回到身边。
“这一年好似武功见长了,身量更轻巧,力量却更大了,内力看样子也是长了不少。”月冷河和他的关注点完全不同。
“今日看她战斗,已然不是一年前那个奋勇的小姑娘,而是个成熟的杀手和首领了。”萧璀同意月冷河的观点。
又是因为自己,将她由一个普通人,变成了杀手,现在又变成一群杀手的首领,是应该喜还是应该悲。
月九幽在将属于他的王宫里行走,又习惯性地把各宫的地形与排布记了一遍,她自嘲地笑笑,这里还记什么,记以后他每晚去哪个殿里吗?她轻笑着,看到宫里每一处都有哭闹声传出。
这萧越本就是阴狠之人,设计害了先王自己当了王以后,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娶妃,可是似乎是身体不行,没有留下几个子嗣,特别是在月无间进了宫这几年,宫里的妃子全都一无所出,想必这一定是月无间的功劳了。想到这里,月九幽不由得笑了。
后宫的人都交由戚雷全权处置,妃子与子嗣发配,银钱物件都交由萧玴来查来记。月九幽在四处寻着月无间,就见有一处院子点了灯,里面却没有士兵。想了想,估计是月无间住的地方,所以也就没有必要查了,她是自己人而且并无萧越的子嗣。
她刚想踏进宫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小声对话,她习惯性地侧身闪进门后的阴影里,想听听是不是谁在偷偷谋划什么。没想到,声音都是熟悉的声音,正是月无间和月冷渊。
“渊哥哥……我不能……”月无间此时的声音充满了阴郁,再不似个孩子。
“你本就是做任务,现在任务完成了,怎么不能回来?难道还要给那老东西陪葬?”月冷渊话里有些焦急。
“不是不能回来,我自有去处。”月冷渊身量不高,和月九幽差不多,但月无间就比他矮些了,两个站一起刚刚好般配。
“你去哪里?”月冷渊问,手不由得握住了月无间的双肩。
“主上,义父应对我……”月无间推开他。
“他们还要将你推进另一个火坑里吗?”月冷渊急得眼都红了,“我去求主上,我去求义父,求他们放过你,让你跟我……”
“渊哥哥,你不要说了!”月无间捂住耳朵。“我即使回揽月阁,我也再不是原来那个月无间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不是,怎么就不是?”月冷渊声音高了起来。
“你非要撕开我的伤口来看吗?非要我自己说出口吗?我十五岁就进了宫,三年了,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能跟你……我又……怎么能跟你……”月无间痛哭起来。
月九幽听得心都冷了。她平时太过冷淡,也不过多关心他们,竟不知道这两人相互爱慕着。
月冷渊将月无间拉进怀里,替她擦泪,说:“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原来我是拼了命不让你进宫的,但你要报恩,我也没有办法。从你进宫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等你完成任务,就跟主上、跟义父求娶你,不要你再受伤害了。”
“可我……可我……我在意!”月无间摇头道。
“那我问你,你可是真心爱我?”月冷渊此刻也泪流满面。
“我当然爱你,这世上唯爱你一人。”月无间扯着他的衣襟。
“这便好了。这世上我也唯爱你一人,若你执意不跟我在一起,那我便去死,因为不能跟你在一起,再看着你受苦,活着也就是死了。”月冷渊丢下这句话便松开月无间。
“不要,渊哥哥,不要,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只能死了……”月无间,扯住他的衣袖。
月九幽无法再听下去,她快速朝紫英殿而去。殿里各人都还在忙,正好宇凰看到了她,忙对萧璀说了。看她不进来却望着他,应是找他了,于是萧璀说乏了出去走走再回来。
他走出门,月九幽立即跟了上来,两人走到侧殿外一处树下,这里很僻静,没有人,无论是一年未见还是十年未见,这种心有灵犀是无法改变的。
月九幽脸上泪痕未干,萧璀不知所谓何事,忙问,就见月九幽跪拜在他面前。
“请主上答应我一件事,我从未问您求过什么,就求您这一件事,这辈子也只求您这一件。”月九幽哽咽道。
“先起来说。”萧璀要去扶。
月九幽跪着退了几步,再拜:“请主上先应了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萧璀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从未见她如此。“好,答应了,起来说吧!”
月九幽流着泪,将月无间与月冷渊的事情说与了他听。
“请说服义父,允了他们的婚事。”月九幽又跪下了,扯着他的衣角恳求道,“若他俩因这件事死了,我必恨你一世。”
萧璀扶起她:“你都要恨我一世了,我还能不答应吗?这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差点毁了他二人,也是我的罪过。这罪过我来补。等行过大礼,一切妥当,我就……”
“不行,要快!我怕义父……”月九幽拉住他的衣袖,一想到身份,又松开来。
“知道了,我一会便与月先生讲好,但婚事也得等我称王了再办不是?”萧璀朝她笑,想令她安心,见她仍十分不安的样子,又道:“我现在进去和月先生说,你去把那两人给我叫来,也告与他们,可好?”
月九幽这下才笑起来,忙飞奔而去。
萧璀望着她的背景,总算是能为她做点什么,月无间和月冷渊都是她所珍视的人,总归是减轻了点自己的罪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