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退思听到赵青关于七煞赤练手的说法,心中不禁一沉。
就在刚才掌毒发作之际,自己忍受不住痛苦,只想着要自尽以脱离苦海,但可怕的是身却没半点力气,根本无力实施。
真可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偏偏又神志清楚,身上每一处痛楚加倍清楚地感到。
金波旬花虽然算得上天下至毒,却也不会产生这等痛苦,只是毒性奇强,对内功高手的威胁极大。
他神智始终不失,心知从此以后,自己或许便要永远地受制于人了。
凌退思体内的气毒暂时被压制了下来,原本因疼痛而变得杂乱的情绪很快就恢复了许多,有了些气力从地上爬起。
只是心口使力之时,仍然能感觉到隐隐的刺痛,可见掌毒的根源依旧存在。
“这位大侠,您就是将要举办比武大会的那位吗?”
天底下的女性高手本就在少数,若是再加上荆州城的限制,结果显而易见。
赵青挑了挑眉头,没有回话,却是轻轻地向边上的丁典说了些什么,接着丁典也回了几句话。
凌退思心神不宁,内气难以凝聚,没法听清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但心想多半是些与自己相关,甚至于处置自己的讨论,惊得他跌坐于地,冷汗直流。
他只听得丁典最后点了点头,倏然间赵青从竹棒中拔出一柄青光闪烁的利剑,直骇得他闭上了双眼。
然而,“铮铮”的声响已过,想象中的利剑始终没有砍削在自己的身上,凌退思微睁眼睛,只见丁典正在将自己琵琶骨中的铁链拉出,鲜血外渗。
原来刚才那两下,其实是赵青出剑斩断了丁典的镣铐。
但凌退思在瞧见丁典拎着那条沾满鲜血的铁链,脸色阴沉地站在前方后,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惊。
经历了多年的囚禁铐打,丁典终于正式脱开了束缚,对于自己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瞥了一眼赵青淡漠的神色,试探地说道:“大侠是想要我做什么事情?是要我配合您过些日子后举办的比武大会吗?那么我荆州府衙门的所有人手都将任您差遣!”
赵青一边将厅中倒地的敌人用脚踢起堆作一块,一边回道:“凌退思,不要有尝试反抗的小心思,我刚才作出的压制,只能缓解大约半个月时间的疼痛。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如何了。”
“消去丁典、狄云的案底,结束对我、狄云、戚芳的搜查;拒绝宜昌镇总兵出兵相助,尽可能向朝廷隐瞒荆州一带的江湖信息;最后的比武大会也用不上你,别派人干预就行。”
凌退思连连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对方既然准备让自己做事,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的性命是保住了。
而有了这么一段时间作为缓冲,自己未必不能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比方说下一次金波旬花的毒,然后作出交换。
“对了,凌退思,你先前提到的大内高手,现在详细地展开来说一说。”赵青取过花厅中的一张貂皮大椅坐下,悠闲地开口问道,似乎已将这里纳入了自己的地盘。
凌退思连忙答应,并道出了许多关于朝廷中高手的隐秘。
一两百年以来,江湖上或明面、或暗中,依附、投诚朝廷的门派着实不少,大量在过去珍贵无比的武学秘籍都落入了高官权贵的手中。
因此,大内侍卫等机构培养而出的武人,起初在绝顶高手面前亳无反抗之力,但随着一代代的发展,其中的武功好手已经越来越多,甚至于对上顶尖高手也未必会落在下风。
这一代的大内总管,海总管,相传得到了当年神龙教的高深武功,曾经与名震辽东的关外双剑战成平手;
赛副总管,据说武功青出于蓝,已然超出了他那位曾与“打遍天下无敌手”苗人凤交过手的伯父。
这两人都是第一等的武学高手,并不弱于“北四怪”、“南四奇”中的成员。
而在两位总管之外,在被天理教攻进过皇宫之后,嘉庆通过了外扩大内侍卫规模的计划。
如今,大内一等侍卫已有“内十八”、“外十八”共三十六名好手,号称人人均有着第一流的武功。
除绝大部分驻守京城、保护皇亲国戚的大内侍卫之外,朝廷在地方上也有不少好手,例如宜昌镇的这一任总兵“振勇巴图鲁”肖福禄,就精通呼延十八鞭等上乘武功。
赵青望着满脸卑微之色的凌退思,心中暗暗感叹。
原本在她的计划之中,凌退思是要到五个多月之后,自己将要离开之前再作处理,以防止朝廷因为知府被杀而派遣军队过来。
就目前而言,一千人的军队,自己有充足的信心碰上一碰,但数千、上万的话,现在自己还没有硬碰硬的实力。
时间到了,自己当然是可以离开这里,但留下的摊子就很大了。
所以赵青最初想用的是谨慎小心的方案。
但午间遇到的张进宏一行人改变了她的想法,留下一堆波及武林的摊子又如何呢?毕竟江湖中纯粹的好人实在是稀少之极。
恰巧,得自枭道人的七煞赤练手刚被赵青练出了成效,于是她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那就是用毒掌控制住一些朝廷中的官员,从而使得自己不再有束手束脚的感觉。
当然,作为一门阴毒的功夫,七煞赤练手的习练将会在掌心逐渐聚集起一些阴煞气毒,对身体有一些害处。
从这一点来看,日月神教虽然与逍遥派有着几分武功传承的关联,然而,“七煞赤练手”比起昔年天山童姥的生死符,虽然都有控制他人的功效,但确是差得远了,还会留下后遗症。
也许这门功夫,其实是被虚竹交给少林寺戒律院看管的丁春秋在受过了生死符的折磨后所创,也未可知。
不过说起后遗症,赵青在此方世界的身体也只是入梦的化身,并不会影响到主世界的真身,所以练了也就练了,正好弥补一下平日里只修剑法的短板。
实际上,赵青在那时便已定下了今日突入凌府,控制住凌退思的计划。
毕竟她很清楚凌退思有着怎样的恶毒心思,这可是原作中活埋亲女的狠人。既然早已知道他在酝酿着针对丁典、涉及到自己的阴谋,那便从中打断,破坏他的计划。
虽然凌退思的计谋不一定能取得成果,但也没必要等待着他用出来,造成不好的影响。
但这种事总不适合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去做,于是趁着距离深夜的间隙,赵青让马大鸣上报凌退思,早先联系上了凌霜华,取得了她的信任。
……
凌退思费尽口舌,说了半天关于朝廷的信息,却一直没得到赵青让他停下来的指令,只能忍受着嗓子发干的折磨,无奈地紧皱眉头,继续滔滔不绝下去。
厅口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丁典换去了原本的囚服,回到了花厅之中。
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正横抱着一名身形极美的女子。女子的整张脸蛋,都裹上一层细密的白纱,连眼睛都没有露出。
凌退思愣了一愣,瞧着丁典对这名女子温柔关爱的神色,终于认出了她的身份,当即开口道:“霜华,是你吗?几个月没见了,爹爹好想你啊!”
凌霜华的身子颤了一颤,似乎凌退思方才这一句听起来温和亲切的问候,实则是最可怕不过的恶毒之言。
感受到凌霜华心中的恐惧,丁典向着凌退思怒目而视,喝斥道:“凌退思,你用这般狠毒的手段对待霜华,也有脸装出‘父女情深’的模样?”
赵青也被凌退思这副嘴脸给恶心到了一瞬,不过丁典跟凌霜华两人终于在了一块,还是挺令她高兴的。
几个时辰前,在自己向凌霜华证明了自己的可靠身份,开始为她看脸之后,这位凌姑娘突然间哭了起来,讲述起了她与丁典的以往经历。
最终她哽咽地向赵青问道,能不能将她与丁典在死后葬在一起,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赵青明白,阻拦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其实是凌退思的狠毒、凌霜华被毁了的容貌与她被迫发下的毒誓。
从外人的角度看待分析,赵青推测,其实,不能与丁典见面的毒誓并不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毕竟丁典早就提出了蒙住眼睛的方案。
真正分开两人的,其实是凌霜华对自己父亲害苦了丁典的悔恨,以及容貌被毁、再加上有着凌退思这样恶毒的父亲,觉得自己不再有资格与丁典在一起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赵青已有了可行的办法。那就是想方设法地让她相信:脸上的刀痕,自己是真的有把握治愈;而凌退思,也将会为他对丁典做出的事付出合适的代价。
考虑到凌霜华信佛的情况,赵青还提前编出了几句似模似样的佛理,作为自己话中的论据。
最终,凌霜华被赵青说服了,于是现在她被丁典抱着带回了凌府。
……
凌霜华从丁典的怀抱中下来,立在丁典的身旁。她蒙着眼睛,不方便看路,所以之前才需要丁典抱着过来。
凌霜华脸朝向凌退思大致所在的方向,平静开口道:
“爹爹,你囚禁典哥,害死菊友,做下了这么多恶事。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父亲了。典哥,你要向凌……退思报仇的话,不必再顾及到我。”
“你这个不孝女!连畜生都不如,该死……”凌退思突然怒骂了起来,甚至没有顾及到自己的性命尚操于赵青之手。
原来他从小就学习各类儒教典籍,视“三纲五常”为天经地义,从来没能想过自己的女儿竟然公然地宣布要断绝父女关系。
再一联想到自己这一生的失败,实则多是源于女儿对自己的反抗,心中竟将她视作为自己最大的仇人,各种难听恶毒的言语即刻间从口中喷了出来。
直听得凌霜华身形发抖,丁典眼中凶光暴长。赵青眉头深皱,已然一掌拍在凌退思身上,让他重新经受一遍七煞钻心之痛。
小半个时辰后,赵青才重新止住了他身上发作的掌毒,望着奄奄一息、躺倒在地上的凌退思。
凌霜华走上前去,将面纱揭开了一个小角,深深地看了此刻毫无尊严、狼狈不堪的昔日父亲一眼,转过身子向厅外走去,对丁典说道:“典哥,我们走吧。”
凌退思右手抓在脸上,在地上喃喃道:“别走,霜华。我有一个秘密告诉你,你母亲的死因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逐渐轻下去,甚至比蚊鸣声还要微弱。
赵青与丁典对视了一眼,凌退思的声音轻到了极点,就连他们也没法听出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可以预料到的,这其中大概率包含着一个针对凌霜华的阴谋。毕竟之前还在对她破口大骂,现下却态度大变,总不可能突然间“真情流露”了吧。
实际上,凌退思提及女儿最敬爱不过的亡母,其吸引她返回的意图显而易见。
只是凌退思为何使出了这样一个破绽百出、轻易被人识破的计谋?
果然,凌霜华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凌退思走去,并且蹲下了身体,侧耳去倾听他的话语声。
赵青持剑在手,绕到了凌退思的视角盲区,随时准备出手。
“我有一个秘密……”凌退思重复说道,并且比之前响上了一些。忽然,他的右手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事物已向着凌霜华发射而出。
也就在这一瞬,赵青刹那间连斩数十剑,在他的右手与凌霜华之间布下了一层铜墙铁壁,不仅拦下了发射出的细小事物,带起的剑风更是将其尽数吹回。
同时,丁典也抱着凌霜华向后跃出了数丈。
随后,赵青用剑一挑,一件被戴在凌退思右腕上、仿佛一只手表般的事物已然套在了剑尖之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传了出来。
“果然是金波旬花。”丁典细细查看了凌霜华的情况,确认了她并未中毒。
毕竟在场的有两位绝顶高手,只要神贯注,面对着奄奄一息的凌退思,绝对有着万的把握拦下毒粉之类的物事。
倘若不是如此,两人也不会任由凌霜华接近凌退思周围,没有当即阻止她去倾听“关于母亲死亡的真相”。
赵青简单地检查了一番,只见“手表”中装有机括,外边有着几个射出毒粉的小孔,里面装有金波旬花制得的毒粉。
忽然,她心有感触,察觉到厅中突然少了一个呼吸的声音。再一细看,死者竟然便是凌退思。
原来金波旬花的毒粉在赵青的剑风之下被尽数挡回,有一小部分落在了凌退思的右掌伤口之上。
金波旬花的毒性与血液相关,不沾血也就罢了,凌退思自己其实有着对应的解药。
但恰巧的是,毒粉却落在了他的伤口之上,因而毒性蔓延之快超乎想象,仅仅数息,便令他血液凝结,当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