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哈托和鼐之战的价值,不光是全歼敌军,还在于从俘虏口中得到了霍集占将亲自来援库车的重要情报。
事实上,就在雅哈托和鼐之战当天,霍集占已经率领从各城凑集的三千兵马,抵达距库车只有几十里的地方。就在那里,他们遇到了败逃的阿卜都哈里克,看到阿卜都哈里克被打得如此狼狈,随霍集占出战的部分伯克心慌意乱,都劝霍集占放弃前进,撤回阿克苏。霍集占却不甘心,他派人前去侦察,得知库车城尚未被清军攻破,便决定继续执行解围计划。
次日,天色微明,清兵通过城外的瞭望塔,远远地看到距库车城十里之外,出现了多股敌军援兵。清军对此早已有备,雅尔哈善随即命将领们分路迎击,自己则站在城外的一块高地上观察战况。就在双方激战之际,库车西门忽然打开,从城内冲出数百敌军,欲对其援兵进行接应,雅尔哈善忙率部分兵马迎战,这时一股敌军援兵也冲至城下,对清军实施夹击。
两军进行野战,在数量对等或敌军还略多的情况下,敌军通常都不是清军的对手。霍集占所凑集的各城兵马均系临时征调,还没有经过集中训练,在军心不协、仓促上阵的情况下,更难以与久经战场的清军匹敌,本来是他们夹击清军,但清军却利用娴熟的分割包围战术,反过来将他们切割成了三截。眼看占不到什么便宜,敌军援兵及其接应他们的守军赶紧拼死拼活地冲破包围,逃到城里去了。
这一战和前一天的雅哈托和鼐之战相似,清军也是用两个小时左右就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敌援兵大致可以分成三股,最大的一股约千人,最小的一股约三百人,都被清军基本歼灭,中间一股也就是冲到城下的那一股,约有八百人,因夹击清军失败最后遁入了库车城内。
在清点整理战利品时,清军发现了两面与其他旗帜很不一样的大旗,旗上镌刻着伊斯兰教文字,经辨认,额敏鉴定之后,断定是霍集占的自用旗帜,因为这种镌刻经文的旗帜,只有他们兄弟才能使用。
既然旗都被缴了,人又去了哪里?对战场上的敌军尸体反复翻检,没有找到霍集占,说明霍集占还活着。一名被俘的伯克供认,他曾看到霍集占的肩头上中了一箭,但到底伤得重不重以及之后的下落,他就不清楚了。据此,雅尔哈善等人判断,霍集占应该是侥幸漏网,像阿卜都哈里克一样带伤逃往了阿克苏。
这时候大家都忽略了遁入库车城的那部分敌援兵,更没想到,那部分敌援兵系由霍集占直接率队。原来霍集占与库车城的联络始终没有中断,城内守将阿卜都克勒木预先知道霍集占要亲自来援,才派兵出城接应,混战中,霍集占的左肩确实中了一箭,不过那一箭连他的衣服都没有射穿,所以霍集占并未受伤。
虽然两支救援部队都以惨败告终,自己也被困在了库车城,但霍集占对清军明显高出一筹的作战能力仍无清醒认识,他居然还试图出城打退清军。
就在霍集占入城的第三天,霍集占把城内的一千多士兵集中起来,对清军营垒进行了冲击。清军整天愁的就是这帮人像乌龟一样缩在城里不出来,对手此举可谓正中下怀。
在霍集占的煽动下,麾下士兵一上来气势很足,清军作战老到,并不与之硬拼,而是躲在营垒后施射,只有在敌军冲到近前,必须短兵相接时,才用大刀长矛招呼。敌军几次猛冲未果,在士气耗尽的情况下,很快就乱了阵脚,开始一窝蜂地向城内败逃。当清军追到城下时,城门中仍拥挤着败兵,因为城头有回军密集施放排枪阻击,清军没法乘势冲入城内,便也朝着人群放枪射箭,又打死打伤了不少回兵。
霍集占组织的反击再次以失败收场,当场死了两百余人,而清军只阵亡十一人,伤四十三人。与清军前两次的围点打援不同,此次回军的死伤者多为城内守军,据雅尔哈善向乾隆奏报,那两天“城内昼夜哭声震动”,连城外都能听得到。
反击失败终于让霍集占领教了清军的厉害,至此他便紧闭城门,死活不露头了。清军虽然不知道霍集占就在库车城内,但从当时的形势来看,库车守敌坐困围城,“溃围不得出”,又无其他奥援,若能严密围困,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雅尔哈善先前也曾害怕库车守敌自行突围,或由援兵为之解围,现在既然这两种可能性都被认为已不存在,他也就放下心来,除了口头上让手下加紧攻城外,自己诸事不理,既不想办法如何尽快破城,也懒得去巡视防卫情况,每天只是坐在帐中饮酒下棋。
雅尔哈善的麻痹大意让鄂对感到忧虑,他进言说,古语“困兽犹斗”,敌军困守孤城,粮尽援绝,怎么会坐而待缚呢?必定要趁我不备,冒死突围归巢,此事不可不防。他还特别提醒雅尔哈善,城西鄂根河已到枯水期,水浅处可以徒涉,更便于敌军突围,为此他建议在原有设防基础上,再在库车城北、城西的两条道路上各伏兵一千,以确保库车守敌插翅难逃。
还在雅哈托和鼐之战前,雅尔哈善就接受鄂对的建议,在城北、城西道路加强了防守,他认为根本没必要再添兵,也就没把鄂对的话当回事。
一天傍晚,一名索伦兵在库车城下牧马,这名索伦兵是个老兵,观察敏锐,他听到库车城内驼马喧嚣,人声鼎沸,便警觉起来,再仔细一听,骆驼的叫声和平常还不一样,高亢有力,“似负重远行之声”。
城里的骆驼背负重物,将要随人远行?守敌想逃跑!
老兵立刻回营向雅尔哈善报告,雅尔哈善正在帐中饮酒,听后笑道:“你不过是个士兵,知道什么呢?”敢情他压根儿不了解骆驼鸣叫等军旅常识,对老兵的话也根本不信,喝退老兵后,又继续饮酒取乐。
当天深夜,霍集占打开西门,以夜色为掩护,率四百骑兵向西突围,正如鄂对所担心的,他们选择了城西鄂根河水浅处这条路线。城西道路由领队大臣、副都统顺德讷负责把守,他的部下、侍卫噶布舒发现城内敌人在逃跑,急忙向顺德讷报告,顺德讷却以天黑难以辨认,不能作战为由,拒绝发兵,竟任由霍集占等人突破防线后徒涉鄂根河。直到天亮后,他才派出百余人追击,然而为时已晚,哪里还能再见到逃敌的踪迹。
霍集占逃脱后,将原本从各城征集的人马予以解散,只带直属人马一百人逃奔老巢叶尔羌。被解散的士兵把他们如何突围的情况扩散开来,很快这一内幕又通过归降清军的回人传到了清军大营。得知那晚逃脱的敌军中就有霍集占,可把雅尔哈善给吓坏了,为推脱责任,他赶紧对顺德讷进行参劾,指责他疏于防守,以致霍集占从其把守的城西道路逃走,过后又不急着追击,“疏脱贼众,违误军令,罪无可逭”。
乾隆接到奏报,又气又急:围城打援把霍集占这个最大的鱼给漏掉了,还漏进了本该围得水泄不通的库车城;霍集占进入库车城,本身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之举,可他竟然能够来去自由,到了城下就能入,打开城门就能走;清军就算不在城外提早设防,若发力猛追,也不可能让霍集占如此轻松突围……
在乾隆看来,布拉尼敦本身态度摇摆,只要霍集占被擒,天山南路的局势将不战而定,错过如此大好时机,就意味着此番战争还要耗费更多的时间、资源、人力,死更多的人,这简直得遭天谴!
“此次失机,非寻常可比”,乾隆对雅尔哈善等人极为失望,痛骂顺德讷“怯懦昏愦已极”,同时也斥责雅尔哈善和另一参赞大臣哈宁阿身为前线主要将帅,难辞其咎,为此他下旨将顺德讷、雅尔哈善、哈宁阿一并革职,顺德讷直接降为小兵,雅尔哈善、哈宁阿在接替他们的人选到任之前,在原位争取戴罪立功,否则即按军法严惩。
工部尚书纳木扎勒、户部侍郎三泰随后被分别任命为靖逆将军、参赞大臣,以接替雅尔哈善、哈宁阿。乾隆还想到了兆惠,此时他才得知,兆惠在接获回京谕旨前已准备启程前往天山南路,返京之事并未付诸行程,但因领兵不多,难有作为,只能在伊犁等待机会。既然如此,乾隆便顺势命兆惠赶往库车进行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