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一世不久之后就回到了美泉宫,并将他的想法告诉了他那位难得没有怀孕的女王妻子,玛利亚·特雷莎。
双方自1736年结婚以来,18年里诞育了14个子女,后面两年里其实还有两个,其中包括之前提到的那位路易十六的王后。
由于王室的财政收入足够支撑十几个孩子的培养——事实上,摩洛哥的某位苏丹曾经生养了800多个子女,而他在位期间仍然坚持四处征战,可见,君主们已经用他们身上的特权,将自身完全搬离了平民能够想象到的生活,而且不仅仅局限在生活的富裕程度,更是生活这个词所能引来的所有憧憬的美好程度。
如果是换做一般的仇富人士,恐怕早就会对奥地利王室的奢侈大加讨伐了。那位玛丽·安托瓦内特在被斩首之前的罪名当中,肯定少不了奢靡方面的指控。
但海宁以前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能很平静的接受美泉宫里的一切奢靡气息了。
他甚至称赞特雷莎女王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虽然即便是在怀孕的时候,这个极富掌控**的女人依旧不会放松自己的权利,但在孩子的养育方面,她也算卓有成效。
至少,当海宁这一次见到她那几个可爱的孩子之后,他们的灵动可爱足以让关于其母亲的任何回忆都变得不再重要。
海宁是跟着弗朗茨一世前来拜会女王的。因为后者认为,作为奥地利实质上的统治者,那位女王应该听一听海宁的高论。
但事实上,就连女王也很快意识到,无论所谓高论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她的孩子恐怕都有权比她更早聆听。
当她见到海宁的时候,那家伙正毫无风度的瘫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只他带来的宠物猫,向孩子们讲解波斯猫的眼睛为何会出现异瞳的情况。
孩子们听得全神贯注,时不时的还会送出掌声,当然有时候也会发出笑声,甚至还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在自己的五官上摸来摸去,还看向旁边的姐姐弟弟们,好像是在对比什么。
女王听了一阵儿,发现海宁讲的是一个叫做孟德尔的学者的某些发现。他称之为遗传定律。
女王还从来没有听过孟德尔的名字,她因此好奇的去找人打听,但知道海宁结束他的课程也未能有所收获。
她当然不可能有收获了,因为孟德尔的遗传定律是一个世纪以后的产物。
不过巧合的是,那位孟德尔正是奥地利人——他出生于波西米亚,也就是后世熟知的捷克。
然而现在波西米亚因为三十年战争当中的立场问题,而被教皇采取了各种惩罚性的措施,其中包括不许捷克语的出版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最近,相关的禁令受到了挑战。
两年之前的1752年,捷克语就已经成为维也纳军事学院的官方教学语言。而在今年,也就是1754年,维也纳综合理工学院选择跟进这一措施。
这在海宁看来,完全是又一件挑战教皇权威的举动,不过显然,知识界对于教皇的漠然要远远超过封建领主们。
在美泉宫,特雷莎女王的孩子们都不会主动用波西米亚与与人交谈,除非他们的客人来自波西米亚,否则,他们会使用其他种类的语言去应对远道而来的客人。
比如,聪明伶俐的玛丽·克里斯蒂娜就会用汉语和海宁交流。
海宁能够听得出来,那不是大清的官话,而是拼音方案落实之后的普通话,这两者是有区别的。
同时这也意味着,玛丽·克里斯蒂娜是通过他这条渠道学会汉语的,这让海宁不得不好奇的问道:“你是跟谁学的?”
“一名叫雅娜·卢布尔的使者。”
回答海宁的并不是克里斯蒂娜,而是特雷莎女王的二女儿,玛丽亚·安娜。
她如今已经16岁了,自觉有义务照顾好弟弟妹妹们,毕竟她的姐姐在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这让她成为事实上的长姐。
不过在这种优渥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女孩儿,一般都因为缺少阅历而显得纯真甚至幼稚。所以,虽然她摆出了一副小大人的谱儿,但海宁仍然充满溺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并且称赞道:“你最近又瘦了一些。”
王室成员当中很少有不发福的,即便特雷莎女王的孩子们大多可以算作例外,但偏偏这位公主殿下不在其中。
不过随着海宁与奥地利的合作陆续展开,一些体育运动也引起了贵族们的好奇。
比如击剑、马术、高尔夫这些他们早就接触过的,也比如皮艇、拳击、橄榄球这些他们比较陌生的。
学校里的孩子们是这些体育活动的忠实参与者,特雷莎女王的孩子们虽然更多的依靠家庭教师来完成贵族教育,但雅娜·卢布尔也曾不止一次的建议女王加强对孩子们的身体锻炼。
虽然此时人们还没有进入科学昌明的时代,但启蒙思想已经开始让他们抛弃愚昧。女王当然接受了雅娜的建议,并邀请她给孩子们制定锻炼计划。
这一计划其实并不周密,毕竟公主与王子们不需要成为专业的运动员。所以他们参与的主要还是基本训练,但枯燥的跑步与举重实在是无聊至极,因此孩子们最终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那些项目。
安娜公主最喜欢的,是海宁在集团内部最为推崇的格斗术。
倒不是因为她脾气不好喜欢打人,也不是因为她想要自己解决安全问题,说起来那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了解到海宁的手下们每天都需要练习这个。
虽然这也很枯燥,但偶尔能打个人——她确实脾气不太好,顺带解决部分安全问题——这属于少女的幻梦,也是一件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毕竟是一项剧烈的运动,因此几个月的训练下来,这位公主殿下的身材倒是重新焕发出了青春的活力。
这一变化是如此的显著,以至于特雷莎女王都曾经连番的表示过感谢。不过现在,她更期待海宁能够给孩子们带来其他方面的改观。毕竟这些儿女当中有将来需要继承家族领地的人存在。
因此,她抓住一个海宁和孩子们短暂休息的节骨眼,悠然的绕到了海宁的背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气若游丝的从身后向海宁递出了一段话。
“我听说,您对伊丽莎白表亲的那个外甥非常欣赏,只是不知道我的这群孩子里,有没有让您刮目相看的呢?”
海宁犹豫了片刻,转过身去回答说:“这些孩子还都太小了,没有必要去和彼得相提并论。”
特雷莎女王笑了笑,她知道刚才自己的气息已经流进了对方的脑海里。这是他的魅力,虽然不常用,但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人可以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海宁虽然做出了推辞,但她知道如果自己在稍加坚持的话,他还是会妥协的。
因此她又迈动的轻盈的步伐,换到了海宁另一边的肩膀附近,并再一次气若游丝的说道:“他们都是一个伟大帝国的继承人,虽然年龄确实小了一些,但有些事情其实是同样有必要的。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了,看在南尼德兰的份上。”
海宁又犹豫了片刻,但似乎是南尼德兰说服了他,因此特雷莎女王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他的回复:“遵命。”
女王非常高兴,她觉得自己的魅力又一次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但她显然不知道曾经考验彼得的究竟是怎样的题目。
在海宁的安排之下,他的仆人很快抬来了一张巨大的沙盘,同时还有一张世界地图被挂在了旁边的墙上。
女王的14个孩子,包括还没有断奶的,在海宁的要求之下,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弗朗茨一世没想到会摆出这样的阵仗来,他赶忙跑向特雷莎女王询问缘由,却见那个女人的脸上已经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泰然自若。
“听着,孩子们。”海宁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突兀的响了起来,有几个孩子甚至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但海宁却没有把这当回事,只是自顾自的敲打着墙上的地图说,“这是我们所处的世界。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还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不过根据你们伟大而又慈爱的女王的说法,这些早晚都是你们应该接触到的。所以为了增加你们的好奇,我今天要把这些生硬的东西塞到你们的生活里去。”
“看这里,这个国家叫做越南,在它的西南方向有个叫做金边王朝的脆弱国家。它时常受到越南的攻击,并在之前的几十年里,接连失去了几块极其重要的土地。这其中甚至包括这两块飞地。”
他在地图上敲了敲,那是两个对奥地利的人来说无比陌生的名字,其实对他海宁来说也是如此。
所以他干脆也不多多介绍,只是说:“如今,越南境内的一家割据势力,试图将这两块领土与他们的本土连接在一起。而考虑到当地有很多中国移民,所以作为中国朝廷的合作伙伴,我们环球集团准备对这一军事行动进行干涉。”
听到他这样介绍几个年龄大一些的孩子,终于兴奋起来,这可是战争,是最让他们关注的事情之一。
但因为之前几年发生过的大战,海宁还是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紧张的神情。显然,在战争当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永远也不可能完全避免战争带来的负面记忆。
即便他们从来没有亲临前线,但海宁仍然可以顺利的设想,当时的特雷莎女王有多么焦躁不安,而母亲的焦躁不安是不可能不影响孩子的。
不过这一切,在他这里都是多余的情绪。
他又一次敲了敲地图,让孩子们打起精神来,随后他走到沙盘旁边继续道:“这就是即将发生战争的那块区域,现在,你们要解决的问题来了,如果是你们去指挥这次干涉行动,那么什么样的策略才是最合适的呢?”
这个问题刚刚被丢出来之后,周围的女仆和几位贵妇就传来一阵惊呼的声音。
海宁甚至已经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这家伙竟然让孩子们去处理战争问题。他是疯了吗?”
“他很欣赏那个彼得,他们是一类人,都是德国的疯子。”
“你胡说什么呢?奥地利也是德意志民族。”
几个贵妇已经在不远处吵了起来,但海宁却不为所动,他直勾勾地看着孩子们,并等待着他们的答案,而一旁的弗朗茨一世已经被他的这种眼神弄得快炸毛了。
“孩子们恐怕还不了解东方的情况。”
看到王子和公主们长时间没有反应,特雷莎女王也不得不向丈夫丢了个眼神,让他前去解围。
但弗朗茨一世的这番话,显然不足以达到预想当中的效果。
海宁其实刚才就已经在向孩子们介绍东方的情况了,而现在,借着弗朗茨一世的反对意见,他更是直接向这群王子和公主们科普了一下东方的局势背景,期间他提到了清朝特色的番薯贸易,以及海宁的环球集团如今在这一贸易当中所扮演的角色。
毕竟是生在王家的孩子,听了海宁的介绍之后,克里斯蒂娜终于顶住压力,率先回答说:“既然存在着宗藩关系,而集团又拥有着宗主国的名义,那么似乎应该尝试一下勒令他们交出这些土地。无论是阮氏控制的还是金边王朝控制的,都应该如此。”
“是这样吗?”海宁问。
“是这样的,当然藩属国很有可能会选择抵抗,就像在奥地利一样,不是所有的封臣都愿意遵从哈布斯堡家族的命令。家族本身也需要对这些封臣给予相当的尊重。所以这种事情必须用尽可能委婉的方式去完成。”
“可是即便表达的再是委婉,也需要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对方一旦明白了我们的野心,委婉本身也就失去了价值。他们会立刻跳起来,用最激烈的方式进行反抗,这反而还让我们丢掉了先下手为强的机会。”海宁摇摇头,显然并不太同意克里斯蒂娜的意见。
小姑娘显然也没想那么多,毕竟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本身也没那么多。
而且他原本只是想以长姐的身份,给弟弟妹妹们挣回点面子罢了,毕竟大家都处在这儿,总不能谁都不吭声。
相反,她的弟弟小弗朗茨就要务实的多。虽然说原本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欧洲社会里,他应该承担起那份责任才对,而他接触的保守教育,也在不断的向他的内心强调这一点。但是,他始终抓不到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因此只能在那里干瞪眼。
直到他的姐姐失手之后,他才终于站出来勉强的可以出了一个答案。
“两边都去得罪是不现实的,无论敌我的实力有多么悬殊,都不妨碍用最简单的方法去解决问题。我们应该拉拢冲突当中的一方,比如遭受到侵略的那一方,这样我们可以在当地得到人民的支持,再加上宗主国的名义,相信问题并不难以解决。”
海宁终于点了点头:“这个方法是正确的,但最终还是需要诉诸武力的,不过打仗本来就是一个帝国经常会发生的事情,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会尽可能的不让战事变得无法收拾,因此委婉的表达自己的诉求,也是必要的行为。两位殿下今天的表现都很不错,但我仍然不得不强调,这对于你们来说或许还有些太早了。”
他这番话是因为不太了解欧洲的情况,十几岁的孩子,在某些国家就已经是足以亲政的君主了。即便父母健在,他们也可以接受相关的教育,并且有资格对国事发表某些看法。
这被认为是培养继承人的绝佳方式。
但显然,这群孩子的可爱程度严重影响了海宁对他们的判断。尤其是他们年龄普遍不高,仍然保持着天真的样子,实在让海宁不忍心将他们卷进任何权力的纷争当中。
但韩宁仍然知道该如何勉力这些孩子们,因此他当众宣布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决定:“集团在中南半岛的这场战事,就用两位殿下的建议为蓝本来策划。相信在今年年底之前,我们就会达到预期的效果。”
弗朗茨一世听他这么说,心脏差点被吓的罢工了。就连特雷莎女王也说:“孩子们的言论可能还很幼稚,用来当做集团的决策,是不是太草率了。”
但海宁显然不准备变更自己的决定。
于是在半个月之后,一位使者就出现在了金边王朝的国都之中,由于双方之前就已经开展过贸易,再加上有大清朝廷的背书,所以国王吉塔五世纵然因为阮氏的威胁而感觉前途茫然,但仍然尝试着接见了天朝上国的这些武装商人。
这位使者曾经在北京处置集团事务的远川,由于曾经长期和乾隆皇帝打交道,并且知道一些京城之中的秘密,所以言谈之间不免就泄露的多了一些。
远在中南半岛的藩属国金边王朝,当然不知道清朝心脏地带发生的事情,因此国王和后来知道这些情况的大臣们都对远川敬爱有加。
而这就足以给环球集团在金边王朝的工作开一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