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夏雨从书房中出来,闲来无事,他已经开始思索郦山书院建成后,准备教哪些东西。
这几日,多少已经有了眉目,年后有空,便可以着手编写教材了。
忽一抬头,便见苏定方指挥着几个下人在院中堆放着一截一截的竹子,垒成金字塔形。
夏雨有些奇怪:“定方,你这是在忙什么?”
苏定方回过头,笑呵呵道:“老师,在放爆竹啊!这是辞旧适新、驱赶邪秽的风俗。”
“下午堆好了,待会天一黑,各家就都会燃放了。通常会烧大半夜呢。”
夏雨恍然大悟。
唐初是没有鞭炮、也没有烟花的,人们燃放的就是爆竹,用爆响来做驱邪迎新的祈福。
“呵呵,这样啊,你们堆吧。”
虽然对爆竹的效果很不感冒,但烟花他不会弄,鞭炮那东西,便是想弄也来不及了。
所以,先凑合着吧,等明年春节再说。
忽然,夏雨想起来一件事,他说咋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呢,连忙问道:“定方,现在贴对联么?”
“对联?那是何物?”苏定方一愣,有些懵逼。
“就是用纸写上一些吉祥话,贴在大门两侧,和爆竹一样,都图个辞旧迎新的好兆头。”
苏定方恍然大悟,摇头道:“老师,弟子没见过这东西,只见过桃符。”
“桃符?”
“呃,就是把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的画像画在桃木上,然后挂在大门两侧以避妖邪。”
夏雨一听乐了,那就是还没有对联了。
他堂堂穿越党、一代文宗,过年了,门前连对联都没有,说出去,岂不是穿越者之耻!
“银屏,帮我磨墨。”
“张玉,替我找些红纸来。”
夏雨马上迫不及待的吩咐下去,转身便回了书房,准备大展身手。
苏定方见状,也不管爆竹了,连忙好奇的跟了进来:“老师,您是要准备写那啥对联么?”
“然也。”
“弟子以前从未听闻过这‘对联’,老师,这是鬼谷门的风俗么?”苏定方想当然道。
夏雨刚想点头,忽然想起左辉、韩妮也在,别穿帮了,便打着哈哈道:“也不是,我刚琢磨的。”
不一会,墨磨好了,张玉也找了些红纸来,按夏雨的吩咐,裁成了一副副适用的长条。
夏雨拿起狼豪,回忆了一下前世的对联,便开始奋起疾书:
“人逢盛世精神爽,岁转阳春气象新。”
苏定方一读完,便是乐了,竖大拇指赞道:“老师,原来这便是对联么?果然喜庆!”
夏雨哈哈一笑:“待会这副记得贴在中门上。”
“好嘞,弟子去办。”
接着,夏雨又写一副:“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吩咐道:“这副挂在侧门。”
“柴米油盐样样不少,酸甜苦辣味味俱全。”
等夏雨再写一副,张玉眼睛一亮,忙抢着道:“公爷,看意思,这副莫不是挂厨房的?”
“机灵。”夏雨继续奋笔疾书:“我再写,你们再猜贴何处。”
“风云三尺剑,花鸟一床书。”
“我知道。”银屏这回抢着道:“公爷,这必然是贴书房的。一看就有文气滔天。”
夏雨眼珠一转,嘿嘿笑道:“我再写一副,你们若是猜中,有赏。”
“那公爷快写。”张玉大喜。
夏雨提笑疾书,众人屏息读之:
“且看客官多情,甘解衣带终不悔,
莫道此物无用,化作春泥更护花。”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此等佳句,才思了得,妙不可言,但内中喻意却委实难懂。
“哈哈,猜不出来了吧?”夏雨见状,一脸得意。
“什么猜不出来啊?”这时,有人微笑而入,却是凌敬。
苏定方连忙拉过凌敬,解释道:“先生快看,老师写了‘对联’,说是贴在各处门上的吉祥话。您看看这副,我等竟都看不明白。”
“对联?”凌敬有些好奇的低头一看,不禁抚掌大笑:“妙妙妙,真绝妙好句也!”
苏定方忙道:“先生可看懂?此联应贴在何处啊?”
凌敬瞅了瞅夏雨。
某人微笑不语,一脸装逼范。
凌敬哈哈一笑:“军师这考较,果然别出心裁。尔等想想,去那五谷轮回之所,是不是要宽衣解带?”
众人一听,俱各大跌眼镜。
苏定方愕然道:“是茅厕?我的天,那等污秽之地,老师竟也能妙笔生花、变得如此斯文!”
“公爷太厉害了,不愧是文曲星啊!”苏定方文化不高,张玉就没多少墨水了,就靠几句‘厉害’走天下。
夏雨大笑:“我就知道,这难不住先生。”
凌敬心中得意,瞥见一旁还有几副,忙凑过去一看,连连称赞道:“果然好心思!军师这对联一出,必成一时风尚。长安要洛阳纸贵了。”
“哪里!哪里!”夏雨一时乐得合不拢嘴。
“对了,”凌敬忽然心中一动,笑道:“军师不排多写一些,给宫中和各家送过去,此等好事惠而不费,还能落个人情。”
夏雨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好主意!来,来,大家抓紧时间,磨墨、裁纸,天不早了。”
苏定方三人顿时忙活开了。
凌敬却走近夏雨,面色微凝:“军师,今日陆续有人过府,送来一些拜贴和请柬。”
夏雨见凌敬神色异常,心中一动:“可有不对?”
“管家给老夫过目了一下,大多是一些寒门士子的投卷拜贴,待会某整理了送过来。”
投卷?
夏雨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隋唐时,科举虽已开设,但每科只录取数十人,名额少得可怜,绝大多数官职仍被世家豪族所把持。
普通寒门弟子想做官,只能千军万马过科举这道独木桥,难度无异于上青天!
所以,慢慢的,便演化出一个独特的现象:
很多寒门士子,因为不甘屡屡落第,便将自己的文章作品向各豪门权贵投递,以求得到赏识、推荐做官。
而相应的,这些寒门士子,便也成了权贵们的弟子和爪牙。
此等现象,便谓之‘投卷’。
此时的夏雨,无疑也是权贵的一员,而且还是一代文宗、鬼谷高徒,天然的就更吸引落第士子。
就是要做门下走狗,投在夏雨门下,那也光彩得多。
思及此处,夏雨心中庆幸。
幸亏他穿越时正巧碰见秦王李世民,也幸亏他机灵,扯了鬼谷弟子的金字招牌贴门面。
否则,在世家门阀一手遮天的现在,寒门士子想出头,真是太难了。
要知道,自古就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行啊,到时我会仔细看看有无蒙尘之遗珠。”他爽快的一口答应。
盛世大唐,需要更多的人才。
百家复兴,对抗儒门,也需要更大的力量。
“另外,荥阳郑氏也送来了请柬,是其族长郑继伯送来的,邀军师年初三过府一聚。”
“恭喜军师,看来,和荥阳郑氏的亲事,基本没跑了。”
凌敬一脸的羡慕,虽然说起来,大家都对五姓七望的横蛮霸道很不爽,却又人人都想与之结亲。
哪怕是皇家也是这般矛盾的心理。
“呵呵,不过是政治婚姻罢了。”夏雨摆摆手,也没高兴到哪去。
他只求这位郑氏嫡女别长得太丑,也别太娇蛮,否则,就算开罪了对方,也不会给自己找气受。
不客气的说,他不借五姓七望的势,也能在大唐混得开,因为,他就是豪门!
“对了,麻烦先生给管家说一下,派人送个回贴,就我初三上午定然上门去拜访。”
“好。”凌敬点点头,叹气道:“最后,就是麻烦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请柬,夏雨接过,却见封面上只写了寥寥数字:河汾,王绩。
“这是?”夏雨一愣,这名字,他似有些印象,却一时记不起来。
“前隋儒门领袖、河汾大儒王通之弟。王通死后,此人继任了其兄之位。此人已至长安,这是约你年后见面,恐来者不善啊。”
夏雨脸色一沉,想了起来。
王通者,一代大儒,虽然在后世名声不显,但在隋末唐初,却是如日中天、名望骇人。
此人有多牛逼,从其弟子、家人便可见一斑。
薛收、姚义、董常、仇璋四大亲传弟子,都是一时俊杰!
房玄龄、杜如晦、魏征、张玄素等一代名臣,也曾拜其门下、听其讲学,为记名弟子。
其弟王绩,虽然不如王通,但也是当世名儒。
王通还有个厉害的孙子,叫王勃。对,就是那位初唐四唐之首、写《滕王客序》的牛人。
现在,王绩这位当今儒门领袖找上门,便如凌敬所说,必是来者不善。
夏雨很庆幸。
幸亏王通死得早,四年前病逝时,才三十三岁,若此人活到现在,以其名望,当真是劲敌!
不过,现在来的只是王绩,比其兄差远了,有何惧哉!
“派人送个拜帖,就说年后我去拜访。”夏雨豪无惧色,他倒想看看,这王绩摆什么鸿门宴。
当然,他也可以置之不理。
但这王绩毕竟是当今儒门的领袖,他若太过无礼,难免会给人话柄,说他太过狂妄傲慢。
所以,你要战,那便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