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
夏军御帐,窦建德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
大军抵达虎牢关下,已经半个多月了,不仅攻城屡屡受挫,毫无寸进,还折了先锋大将王琬、伤了御前大将殷秋。
真真是颜面扫地!
窦建德扫视了一下不吭声的文武大臣,不禁有些恼火:“都说话啊,朕莫非养了一群哑巴不成?”
众文武脸色发苦:唐军死守不出,他们如之奈何啊!
徐圆朗、孟海公相视一眼,心中有些活动。
这两位草头王,说真的,其实并不服窦建德,大家都一样是草莽出身,凭啥你当老大!?
李唐就不一样了。
李唐皇室,不仅出自五姓七望之一的陇西李,世代公卿,背后更有众多门阀世家的支持,看着就前途无限。
所以,他们才毅然投靠了李唐,谋个将来。
之前,若非延津惨败,逃无可逃,他们根本不会考虑向窦建德投降。
起初,二人看夏军兵强马壮,还不敢有什么小心思,但现在看来,这窦建德也不过了了。
八成,这货是玩不过李世民的。
又想起前两日,唐军密使对二人既往不咎、加官晋爵的丰厚许诺,心中瞬间不再犹豫。
而这时的窦建德,却对即将到来的可怕危险毫无察觉。
“齐善行,你说。”他将矛头对准了齐善行:“你平日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该怎么办?”
齐善行暗叫不妙,只好小心翼翼道:“陛下,张将军不是去探查山间小路的吗,听说已有结果,不妨问他一问。”
窦建德大喜,遂看向张青特。
张青特暗暗叫苦,只好硬着头皮出列道:“陛下,小路虽有,可直通虎牢关后,但崎岖险恶,难以通行大军。”
“更糟的是,探马回报,唐军在后关也守备森严,日夜巡视,我军便有少量精兵潜入关后,也难以突袭成功。”
窦建德顿时泄了气,此时的他,已经有些后悔不听凌敬之言,白白浪费了半个月宝贵时间。
现在再改主意,一个颜面须不好看,二个,恐怕也没机会了。
这些天,他接待了几波王世充派来的求援密使,知道洛阳城内已经爆发了恐怖的饥荒。
别说平民了,就连军队都断了粮,每天都有很多人饿死。
甚至连王世充,都开始了饥一顿饱一顿。
洛阳之所以还在死撑,就是靠一口气吊着,而这口气,就是虎牢关外他的十数万援军。
所以,他不能转战河东,否则,王世充绝望之下,必降。
就在窦建德六神无主、徬徨无计时,忽然,有探马匆匆入内:“陛下,唐军有动向了。”
窦建德一听大喜:这千年王八终于冒头了?连忙道:“快说。”
“一早,唐军便驱赶了千余匹战马,用战船运往河中沙洲上放牧,还派人渡河去广武探查。”
凌敬眼睛一亮,苦无计策的他似乎发现了唐军的漏洞!
“陛下,”凌敬出列,兴冲冲道:“唐军八成是缺草料了!广武那里,也是有名的牧场。”
“缺草料?”窦建德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要知道,想养好一匹战马很不容易,除了草料之外,还要喂食豆粕、甚至鸡蛋等精粮。
缺了哪一样,战马都会大大掉膘,很快就会废掉,再也冲不得阵。
“是的。”凌敬目光兴奋:“虎牢关是重地,粮食肯定不缺,但草料一定储备不多。”
“因为原先关中,郑军只有一千骑兵,多储无用。”
“但后来,李世绩部夺关而入,听说其中至少有三千骑兵!”
“紧接着,李世民又率了玄甲兵等四千人来援,听说还是一人双骑,诸位可以算算,虎牢关中,唐军现有多少战马?”
“一万两千匹!”孔德绍反应很快。
一听如此大的数量,帐中不禁一片吸气之声,夏军虽有十余万人,战马也不过两万匹!
“不错。”凌敬大笑:“战马暴增十余倍,关中草料必然迅速耗尽,为了维持马力,唐军只能外出牧马,否则,这些战马很快就会废掉!”
“据某估计,这千余匹战马,只是开头,后面唐军一定会把越来越多的战马赶出关放牧。”
“陛下,咱们的机会来了!”
“凌爱卿计将安出?”窦建德也兴奋了:终于等到机会了吗?
“陛下,咱们且耐心安坐两日,等唐军驱赶更多战马去沙州、甚至北岸的广武放牧。”
“届时,咱们瞅准时机,水陆并进,做出要抢马的架势。”
“唐军见状,必然大急,要么坐视咱们把马抢走,要么就只能与我决战、把马抢回来。”
“陛下,只要唐军肯出来,我军兵力数倍与其,何愁不胜?”
“妙计!”窦建德拍案叫好,龙颜大悦道:“凌爱卿真乃盖世奇才,此计若成,朕必重赏。”
齐善行一听,脸色黑得像锅底一般。
虽然他很不服气,但是仓促间,又哪有更好的计策,一时也只能咬牙切齿、暗自生气。
不少平时靠拢齐善行的武将这时也纷纷叫好。
他们也不是傻子,都看出了重兵久钝坚城下的危险,见此时有机会破敌,也顾不得齐大丞相开不开心了。
“很好,”窦建德兴致极高:“诸卿若无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朕倒要看看,李世民小儿还能蹦跶多久!”
与此同时,黄河沙洲上。
这是一片不小的沙洲,约有二千余亩大小,细长蜿蜒,虽已深秋,但仍有不少青草。
数百玄甲兵,驱赶着一千多匹战马,在沙洲上悠闲的吃着草。
李世民、夏雨、尉迟恭三人勒马而立,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天高云淡,绿野茫茫,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军师,”忽然,尉迟恭挠了挠头:“你这啥牧马计能管用不?”
夏雨笑了:“怎么,敬德对我没信心?”
唐军缺草料是事实,所以,历史上,李世民才将计就计,引诱窦建德露出破绽,一击成功。
现在,只不过夏雨先提了出来,焉有失败之理!?
“不是,不是。”
尉迟恭连忙摆手:“某不是担心窦建德不上当,只是、只是,嘿,俺嘴笨、也说不上来。”
李世民失笑:“还是孤来说吧。敬德是担心,虽然夏军久钝坚城、锐气大挫,但毕竟数量庞大,即便中了计,我军兵力太少,也没把握一击致胜是吧?”
“还是殿下知某。”尉迟恭咧嘴一笑:“某不是害怕,只是——”
“我明白。”夏雨笑着摆摆手:“虽然我军做足了一切准备,但敌军数量数十倍于我,想取胜,多少要点运气。”
“只不过,敬德相信,这世上有天选之子吗?”
“天选之子?”尉迟恭挠挠脑袋,他这个大老粗对这个后世的新词很陌生,摸不准啥意思。
李世民眨眨眼,却若有所悟。
夏雨解释道:“所谓‘天选之子’,就是上天气运所钟,注定席卷天下、成就大业。”
“这种人,天生就有王霸之气,而且气运加身,遇难必呈祥、逢凶必化吉。”
“便如那汉光武帝刘秀,在昆阳,天降陨石雨,助其八千大破新军四十万,成就帝业。”
“我观天下,也是这样的‘天选之子’。”
“所以,刘秀可八千破四十万,我军四千破十余万,又有何难哉!敬德只管安心便是。”
“哈哈哈!”尉迟恭一听大乐,猛拍大腿道:“还是军师有学问,这啥‘天选之子’,我看殿下当得。”
李世民也乐得眉眼不见。
好家伙,汉光武帝刘秀可是一代雄主,而且是真正的气运加身,一路主角光环、无往不胜。
夏雨拿他和刘秀并列,说他也是‘天选之子’,让李二心中美得就像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冰镇酸梅汤——爽透了!
“哈哈哈!”李世民一边开心,一边嘴上谦虚:“军师说得太过、太过,孤可不敢和光武这样的雄主相比。”
李世民还不知道,未来他干得很出色,尤胜光武!
贞观之治,名垂青古!
只是,尉迟恭,甚至李世民都没有反应过来,夏雨这样的比较,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妥。
李二童鞋现在可不是一国之主,甚至连太子都不是。
夏雨现在,是在悄悄给李二心中种草。
但李世民潜意识里,也有那强烈的**,甚至便连尉迟恭,都觉得那位置理应是李世民的。
所以,二人竟然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夏雨心中暗笑,只是装傻不提。
“好了,让将士们好好放马,下午吃饱喝足了就回去。明日,牧马加倍,后天,再加倍。”
“孤倒要看看,窦建德能忍得住几时。”
李世民信心大增,兴致勃勃。
他这是准备孤注一掷,把除了玄甲兵和翼骑兵之外的所有战马都拿出来勾引窦建德。
反正最终破敌,有玄甲兵和翼骑兵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