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向大火,那里还有个比云湛小的男子,拼命想要救下火海中残疾的父亲。
「你觉得你家里人对不起你?」男孩突然觉得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云湛,可以毫不犹豫的看着他毁掉云家。
「这些没什么可多说的。」云湛一脸委屈,故作坚强。
「哦。」男孩也懒得多问,拔腿就走向火海。
一把捞出那个名为云曦的青年,还有他几乎被烧焦的父亲,好奇地问道,「他为什么那么恨你们?」
「……你是谁?」云曦抱着父亲,同样是满身烧伤。
「我?如果一定要一个名字的话,季,季念。」男孩想了想,给自己娶了一个名字。
「你与我云家可有仇怨?为何要这样对我云家?」云曦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落泪。
「仇怨?那个云湛毁了我的船,所以我毁了你们家,他杀了我船上的人,我杀掉你们全家,这样合理吧。」季念自己觉得还算合理,虽然那些人只是诡异,但是那也是他的,凭什么被人白白杀死?
「……」
「所以那个云湛为什么那么恨你们?」季念很好奇,他也恨着季微凉,所以他好奇云湛是不是和他一样。
如果云湛和他一样,为什么他会那么讨厌云湛。
「……哥哥,唉。」云曦垂下头,呜呜哭出了声。
「哭什么?你们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吗?不然他为什么打开你们家的结界,让我进来?」季念是真的很好奇。
云曦不说话,事已至此,他已经无话可说。
云湛此时却走了出来,冷眼看着自己最后的亲人,满脸厌恶,「这要问问我的好父亲!」
被烧焦的老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从小就是家里的长子,这个云曦不过是一个意外,明明云家只要一个继承人就好,他们也一直说我是云家唯一的继承人。」云湛说得满心悲愤。
季念听得浑身不舒服,他特别讨厌这个云湛说话的调调,听着就生理性不适,刚刚他问云湛的时候,云湛不说,现在他问别人,这个季念又过来逼逼叨叨……
只能说云湛是一个很容易陷入自己的情绪的人,此刻他已经满眼悲愤,「从小我修为就比云曦高,他……」
云湛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地狱一般的界已经展开。
季微凉已经死了无数次,她的遗产时至今日依旧在。
季念的脑子一片混沌。
他努力睁开眼……
夜深人静,江亦河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突的,一个人跳到了床上。
江亦河被吓得一抖,然后狠狠向那人踢了一脚,却被那人瞬间反制。
「吵醒了知幽,我看你怎么办!」
江亦河立时老实,侧身面对那人抱怨,「大晚上的,你有病我可没病。」
「知幽一直盯着,我也不想如此。」
「你是说知幽一直盯着我,直到现在?」江亦河不可置信。
「并不是。」
「哦。」
「她一直盯着我。」
「!!!」江亦河瞠目,「凌轻,你做了什么?」
「左瑶瑶私地到底有什么,她为什么要丢下一切跑过去。」懒得搭理江亦河的问题,来人直接问出心中疑虑。
「你天天问你不烦么?早就说了,我不知道!」江亦河又想给那个人一脚。
「那左瑶瑶来绯地到底为了什么?」
「呵,这问题你问得更久了,我跟你说过,我也不知道!
」江亦河翻了个白眼,「传闻左瑶瑶蕙质兰心,奇思无数,是因为她是绯地之神选中的人。」
「你的意思是,神,在左瑶瑶身边?」
「我不知道。」江亦河果断否认,「左瑶瑶这人至深至浅,任何心机在她面前都是闹剧,但是她说话却半真半假,反正我分不清她那句话是真的。」
「那你还让我招惹她?」
没错,来人正是之前与江亦河不欢而散的凌轻。
「你想要离开圣都,她刚好可以离开圣都,你不想走?那你现在可以回圣都了,反正左瑶瑶不在乎你。」江亦河幸灾乐祸。
「这一路我跟着左瑶瑶,她少有喜怒,唯有一个马车她一直特别在意。」
「别说了。」江亦河不满,「为了知幽,左瑶瑶可是自卖自身过。」
「可是知幽现在在虞城。」凌轻点明要害,若是左瑶瑶来绯地是为了知幽,那么她为何留知幽独守虞城。
「你知道左瑶瑶这人的,她生来就是个疯子,据说她刚出生的时候,喝奶都不愿意,是左家灌进去才把她养活的,这样的家伙,谁知道她又在发什么疯。」江亦河讨厌左瑶瑶,非常讨厌。
「那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因为她一直说圣都男子不怎么样。」江亦河白眼都要翻烂了,「左瑶瑶这人本就不在常理中,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答应嫁给你。」
「左瑶瑶经常相处的同龄男子就你一个,你怎么不说说她和你如何相处?」凌轻半真半假地说道,「圣都都说你们两个……」
「别说了,不可能的。」江亦河一脸正色,「在我眼里左瑶瑶她根本就不是个女人,所以你到底怎么让左瑶瑶答应选你的?」
「我送了她一样东西。」凌轻避重就轻。
「你吓唬她了?」
「我看她并不害怕。」
江亦河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江家是礼官世家,各国消息还算灵通,左瑶瑶喜欢听各国动向,所以会和我说说这些。」
「一个女人,居然关心各国大局?那你觉得她见解如何?」凌轻有些意外。
江亦河嬉笑,「她女人怎么可能真的懂这些。」
凌轻继续问道,「除此之外,她还喜欢与你说什么?」
「喜欢说乐理,但是她天生不解音律,就喜欢让我给她弹奏一些奇奇怪怪的调子,然后一个人在旁边又哭又笑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左家都认为她是疯子。」江亦河语带感慨,「虽然我不觉得她疯,我总有种感觉,她好像只是和我们不一样,但是她并没有错。」
凌轻沉默,一个人,只要与大部分人不同,就是大错特错,说左瑶瑶疯癫,并不是说她与旁人不同,而是她根本不愿隐藏自己的不同。
「虞城官员对左瑶瑶肯定有用,知幽和你,至少有一个人能去左瑶瑶的私地,我至少要知道她的私地在哪儿。」凌轻可以对左瑶瑶视而不见,只要他确定左瑶瑶不会阻挠他做任何事。
「我都和你说了,左瑶瑶这人很简单,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她离开虞城,就是她根本没有打算要分虞城的权。」江亦河长叹,「你别猜测左瑶瑶了,她就是个直来直往的人。」
「不为权势,难道她来绯地就是为了种地?」凌轻不信。
江亦河没了耐心,打了个哈欠,「你爱咋咋地,我困得不行了,有事明天再说。」
凌轻悄悄的来,亦悄悄的离开。
江亦河本就没有什么名利之心,能来绯地已让凌轻意外,怎么可能再奢求江亦河为此夙兴夜寐。
按江亦河的说法,他生来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过一辈子,何必给自己找事。
次日,江亦河又是睡到日上三竿。
「寿君,城主府打起来。」江家管事不急不缓的来唤江亦河。
「打起来了?」江亦河迷迷糊糊地微微抬起头,他昨夜根本没睡,现在那些人打起来了,他终于可以睡个够了,「让他们闹,咱们关上绯玉宫好好休息就行。」
「寿君,咱们当真不过问?」江家管事有点迟疑。
「这里是绯地,是左瑶瑶的封地,她自己都不管,我一个族里派的礼官去干什么?」江亦河靠在床头,「难不成他们打一打的还要成婚,要我去主持婚仪?」
「那寿君来此为何?」没人知道江亦河为何会来绯地。
若为名利,圣都遍地都是名利。
江亦河作为圣都三君中的寿君,连左家瑶姬这样乖僻的人都能结交,哪里有人不认识江亦河。
若为封土,江亦河虽不是江家嫡长子,但是祖地终究有他一份,何必来管别人的封地。
至于美色,绯地有女人么?绯地的女人算女人么?
至于圣都无数贵女哭红眼,说什么江亦河是为了左瑶瑶来绯地,那更是绝不可能!
圣都的人不知道江亦河为何而来,江家的人也不知道江亦河为何而来。
「若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呢?你信不信?」江亦河笑得漂亮,但是老仆毕竟是带大他的人,岂会不知道他的脾气,江亦河越不想说话,就会笑得就越漂亮。
「寿君说什么,老仆就信什么。」江家管事垂头,不敢再多话。
江亦河躺回床上,继续补眠。
绯地,虞城,城主府中。
凌轻单手制住圣都的兰息女官,「兰息女官何必动怒?」
「这是凌家的意思,还是神宫的意思?」兰息怒气冲冲,「你们是视圣都如无物么?」
「这事我一定会给圣都一个交代。」凌轻也是无奈,昨日是他命人带走了虞城官员,谁料那些官员竟然一夕之间没了踪影。
「交代?凌君,你的话可不作数,这里是绯地,唯有绯地之主,才是神宫和圣都承认的人,你莫要以为上了瑶姬的车架,你便有瑶姬的权力了!」
兰息女官挣开凌轻的桎梏,冷眼怒斥,「神宫做了什么,让绯地之主只能选择凌家人,圣都可以不过问,但是,绯地,只属于神选的主人,而现在,绯地之主只有一人,左家神眷者,瑶姬。」
「兰息女官!」一个神殿祭酒上前,「你失言了!」
「是我失言了,还是神宫过分了?」兰息女官微微昂起头,「瑶姬是我亲自送上车马的,一路上圣都的护卫寸步不离,可是入城之仪,瑶姬称病,至今半月有余,圣都之人不得见瑶姬……」
「是瑶姬自己要先去私地!况且我等又何尝见得瑶姬几次?」神宫祭酒亦是有口难言,神官就是凌轻,凌轻又是瑶姬的丈夫,他们神宫也没办法啊。
「所以神宫是什么意思?」想到某个可能,兰息女官吓得退了半步,「左家人呢?古岭一系的礼官呢?」
「所以,你们想说,是我杀了左瑶瑶?」面具后的凌轻无奈苦笑,「谁敢杀左家贵女,更何况她是绯地之主,是三神眷者,而且,她,还是我的妻子!」
「凌轻你说啊,瑶姬人呢?」神宫的人也是心慌,若是瑶姬有个三长两短,便是神宫都背不起那个罪名。
忤逆神旨,背弃圣诺,残杀贵族。
这几项罪名,便是神宫主使自裁谢罪都不足以平息。
「虞城官员可以无声无息的消失,瑶姬说不得……」兰息女官长叹。
「拿下凌轻!」听得虞城官员意外失踪的事,神宫祭酒有了决断,一声令下,
凌轻就这样被逼到了绝路。
「兰息女官。」戴着椎帽的知幽缓步走入厅中,「我确定是我的主人对我下的命令,让我听从凌君的命令,那时主人还带走了奚管事。」
「你是谁?」兰息不屑,「便是你联合凌轻害了瑶姬么?」
「怎么可能!我绝不会背叛我的主人!」知幽从未想过,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能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圣都护卫,给我把这个贱奴拿下!」
不待知幽反驳,兰息女官已然下令。
等神宫和圣都的人找到江亦河的放门口,却得知江亦河也病了。
「真巧,真是太巧了,左家一系的,怎么都病了?」兰息看向被缚了双手的凌轻,「神宫祭酒,你怎么说?」
「……」神宫祭酒无话可说。
不同于昨日的绵绵细雨,虞城今日倒是个好天气。
绯玉宫中的江亦河正盘腿坐在小水池旁一边看书一边钓鱼。
钓不钓的到鱼不重要,甚至有没有鱼也不重要,反正阳光正好,晒晒书,也晒晒人,挺好的。
「寿君,神宫和圣都的人都在绯玉宫外等着。」江家管事上前汇报。
「嗯,下面的人没有违背我的命令吧。」江亦河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端起一盅红宝石般的茶水漱口。
昨日凌轻说他喝的茶不好,所以他今日就用最好的茶漱口。
「没有,这本就是规矩,绯玉宫只能是绯地之主的亲族从属。」
「嗯,给我守好咯,记住绯玉宫中,不允许有古岭以外的人。」挥退了仆人,江亦河继续钓鱼。
直到一个小仆过来,江亦河这才起身。
披上薄裘,绕过花畦,步入石径,穿过假山,江亦河来到了绯玉宫的最深处。
一栋不高的阁楼形质特别,却颇有些老旧,还在楼外便能嗅到浓郁的松香,灰扑扑的额匾上仅刻了一个慢字。
江亦河推门而入,那阁楼中满满的全是各种书卷,绕过高大的一扇扇书阁,自角落的楼梯拾级而上。
第二层楼挂满了画卷。
层层画卷一圈圈挂满了几乎整个二层楼。
「寿君。」一道女声婉然温然。
「耐心一点不好吗?」江亦河笑得灿烂。
「凌轻已经束手就擒,我便说先来看看。」一个美若幽兰的女子缓步走在画卷间,恍若她穿行于那一幅幅画中。
江亦河却只是垂下眼,轻咳了一声,「这些画可是瑶姬的宝贝,弄坏了她可又要难过了。」
「我再给她画就是了,你莫要担心。」兰息勾了勾嘴角,此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圣都女官,她只是落月屋梁都会感怀彻夜的兰息。
江亦河不自在地又咳了几声。
「看来你是真病了。」兰息幽幽看着江亦河清瘦的身形。
「不提这个,咱们还是先把正事做好吧。」江亦河边走边说,「你觉得神宫的人敢不敢把瑶姬失踪的事传回去?」
「不敢,但也有人会传回去。」兰息神色淡漠,「世人都是这样,总以为世上只有自己是聪明人。」
「那你怎么想?」江亦河拨开好几幅画,这才找到茶案和蒲团,赶紧坐下休息。
「你身体本就不好,在绯地可千万要小心照养。」兰息走到江亦河身边,跪坐在他身侧。
「我无事,再怎么说瑶姬也是我姐姐,不论别人说她什么,我终究是希望她过得好。」江亦河紧了紧身上的皮裘,语气颇为无奈,「我姐性子太软,我实在不放心她。」
「你都来绯地了,你还担心什么?你说你想怎么办,我帮你就是。」兰息
有些幽怨地看着江亦河。
「我姐只想过安静的日子,但是,不论神宫还是圣都,哪里会真的放她安宁,平日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里是绯地,是神弃之地,一旦有神灵在这里开战,我姐又会被折腾。」江亦河苦笑着喘了口气。
「现在已经按你的计划,分化神宫的人了,接下来你想如何?」兰息自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小水袋,双手托起,递给江亦河。
江亦河摇摇头,在平复呼吸后继续说道,「我毕竟身体不好,不一定能长留绯地,凌轻心性之坚如岳峙渊渟,是可以托付之人。」
「……」兰息将小水袋放在案几上,幽幽侧过头。
「兰息,现在你也算得偿所愿,而且我姐无心权势纷争,很可能根本不回虞城,我很快就会离开绯地。」江亦河有些尴尬,他觉得兰息变了,早知道他就带着仆人一起来了。
「好。」兰息闭眼,清泪不过一滴,晶莹如珠。
「兰息……」江亦河紧张得一阵咳嗽。
兰息听他又咳了,便再也顾不得自己伤怀了,急急扶着江亦河为他顺气。
「无事。」江亦河果断推开兰息,「你……算了,你现在虽然是圣都女官,但是下面难免有些意外,遇到麻烦你可以随时通知我。」
江亦河叩了叩面前的案几,「这里只会有我的人,我姐即使来也不会打开这里。」
「好。」兰息乖顺地点点头,顺着江亦河的指点打开了案几下的暗格。
捧着不大的木匣,兰息笑意温柔,对江亦河她本就没有奢望,能这样,已经很足够了。
「我会善待你一族,圣都那边你也不用担心。」
江亦河速战速决地交代完事情,立刻火烧火燎一样的溜了。
独留抱着木匣跪坐在地的兰息,一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渐渐淹没在片片画卷后。
兰息痴望着那些摇曳的画卷一点点静下来,心中五味杂陈。
「画静了。」她喃喃自语。
余霞成绮,透过窗棂,落入画卷中。
晚霞如焰,兰息仿佛看见了漫天的火焰,铺天盖地地从天空坠落。
落入这座小楼,落在这些画上。
烧尽了这里所有的画卷,而江亦河就站在这些画卷后,一直等着她。
甚至,一直,一直,偷偷看着她……
兰息暗暗嗟叹,如果这晚霞真的是火焰,就好了。
但这晚霞若不是火焰,她的心怎么会被点燃?
而此时,走出阁楼的江亦河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真的没有对兰息暗示过任何事。
宫里的姑娘嘛,见的男人有限,一时意乱情迷,对年轻的贵族男子有点想法也正常,反正只要以后不相处,兰息迟早会醒悟的。
江亦河抬手抚过身边花木,目光融融,那样温柔又清澈的目光下,绯地必将安宁。
顺手摘下一朵花,江亦河拈花微笑,「我的地方,怎么能留下这种丑东西?」
在绯地,神宫的神官可以换,圣都的女官也该换了。
若是左瑶瑶在,一定会给江亦河一顿唠叨,但是现在的左瑶瑶却是没空了。
绯地各方势力汇聚,争斗,刚刚开始……
这就是游戏。
是凌瑾晞与季微凉的游戏,其他人如何挣扎都是游戏的一部分。
女王蜂困了。
她从未忘记。
就像她从不记起。
这是梦境的一部分。
凌瑾晞的剑有一点困。
他不想杀任何人。
赢就好了
。
反正他竭尽全力,它应该赢。
「西洲的人,应该更强。」凌瑾晞收剑回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他的故乡,也有他爱的女人,那个女人不够完美,但是对他来说……
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