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苛刻?你觉得我苛刻,那么孩子就让你教,你要是教不好,就别再拦着我出手了!」季微凉的眼睛冷冷的扫过凌琳。
小姑娘立刻哭唧唧得躲进父亲怀里。
作为季微凉,她自己根本不需要在乎凌瑾晞对她的态度,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必须让凌琳懂得一些必要的东西。
凌琳还太小,而季微凉,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再次回归天网,更何况凌瑾晞还是男主……
一个可以布局修者界的人,明知结局,自然要为自己的女儿,留下足够的依仗,即使季微凉离开,即使凌琳女王蜂的身份曝光,她也要凌瑾晞继续庇护凌琳。
所以季微凉宁可自己做那个恶人,让凌琳亲近凌瑾晞,让凌瑾晞花更多的时间在凌琳身上。
季微凉可不觉得,光靠什么父女天性,就能凌瑾晞一辈子护着凌琳。
小王子爱的是玫瑰么?
小王子爱着玫瑰,但是他最爱的是他倾心呵护的那朵玫瑰。
哪怕是血肉至亲,也需要相处,需要共同的经历,才会有更深的感情。
背对着那父女两,季微凉飞到海中,头也不回的扎进了海里。
她是季微凉,是另一个世界的孤魂,是这个世界的变数,她终有一天会离开。
在她离开之后,这个世上与她有关的,也不过一个女王蜂。
作为女王蜂的母亲,她必然会给女王蜂留下足够的后路,归雨之地,是她全心打造的,核心的人都是她的人,不论凌瑾晞怎么想,那里都是属于女王蜂凌琳的,即使他是凌琳的父亲,也无法夺走。
至于凌瑾晞,季微凉也没有多信任他,他在原文里就是个掌控人心的家伙,他会有无数爱慕者,只要他想,他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儿女。
等季微凉归于天网,凌瑾晞身边会有无数红颜知己,他对凌琳的感情和责任感也会随着时间变淡。
如今季微凉做这些,所求的,也不过是他们父女永远不要闹到撕破脸那一步。
季微凉自己可以和男主斗,可是女王蜂凌琳拿什么和她身为男主的父亲斗?
在海水中,季微凉睁开眼,纵容一个孩子犯错,那绝对不是疼爱,而是毁掉那个孩子。
「女王蜂毕竟算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要亲手推开她?」梦魔不理解。
在它的被季微凉祭炼为妖刀之后,妖刀与它彻底融合,如今的它,是妖刀,也是魇魔。
「凌琳还是太小了,她什么都不懂,她竟然会天真的以为,她是凌瑾晞的女儿,凌瑾晞就可以一直包容她。」季微凉叹息,「我在,自然不用担心凌瑾晞,但是一旦我离开,凌瑾晞就是她唯一的血亲,在原文里,凌瑾晞可是把控人心的好手,只要他想,他可以理直气壮的杀了凌琳,甚至天下人还会为他叫好。」
毕竟凌琳的真实身份是女王蜂,血肉地宫吞噬了无数血肉,才诞生于世,即使凌琳的和意识来自于季微凉和凌瑾晞,她依旧是从血肉地宫诞生的。
她可以说是季微凉和凌瑾晞的孩子,也可以说,她根本就是血肉地宫延生的怪物。
「你一点也不相信凌瑾晞?」魇魔有些意外,它能看得出季微凉对凌瑾晞的特别,却没想到季微凉的心里,从未真的信任凌瑾晞。
「善良一点,不要盲目的相信别人,那只会是对彼此的伤害,我完全可以布局,让一切背叛永不发生,为什么还要去赌所谓的信任?」季微凉从不觉得,盲目的信任,会是什么好东西。
对一个身无分文的人,丢下巨额财富,只是为了证明所谓的信任,为了试探那虚伪的善良,那不是考验,那是戏弄和折磨,是玩弄和伤害。
信任,是成全一个人的责任,而不是试探一个人的底线。
魇魔还是不太明白季微凉的意思,但是它已经隐隐认可季微凉的判断了,「我看过凌瑾晞的识海,他的识海里,确实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不奇怪,他可是男主,肯定有他自己的金手指。」
「金手指?」魇魔不理解。
「你不是说海里还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么?我们还是先寻找那个东西吧。」季微凉不想多解释什么,在她看来,解释,是最无奈的东西。
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大家的认知本就不同,她解释再多,这些人都很难被她说服,还不如直接去做,拿结果来「说服」他们。
「是的,我也是通过梦境发现那个怪物的,它,很强大,它在悄悄影响这个世界的人。」魇魔的话语中带着恐惧,「它似乎掌控着某种我不理解的力量……我甚至说不清那是什么……」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东西说不清,它有修为么?站在修为的角度来说,它大概比我强多少?」季微凉只在乎那股力量能不能为自己所用,会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它总是在沉睡,我也不知道它多强,我只知道,很多人,只是卷入它的梦境,就会陷入疯狂……妖族中,有很多它的信徒,女王蜂或许也与它有关。」
魇魔也很恐惧那个东西,它作为掌控梦境之力的神魔,若不是卷入那个家伙的梦境,也不至于身受重伤,甚至迷失理智,只能化身巨蛇,盘桓于现实与梦境的裂缝中,以此来修复自己的伤。
可以说,如果不是魇魔受伤,它就不会有大蛇的实体,更不会被季微凉轻易斩杀,自然也不会有此时的相伴同行。
「那……这次就试探一下好了。」季微凉捋了一下随海水漂浮的发。
「你最好是。」魇魔可不想季微凉死掉。
「我的女儿还那么小,现在我死了,她怎么办?」季微凉随口道。
「你这样说,我反而更不放心了,她不过是你一部分血肉,通过神力,融入了另一部分神魂而诞生的怪物,你真把她当成你的孩子?」魇魔觉得离谱,「如果不是有你作为天网意志的庇护,她早就消失了。」
「是啊,她很弱小,靠着我才能活下去,所以我更不能抛下她。」季微凉抚摸雪白的长刀。
「你……你……你不是说只是试探么?」妖刀颤抖,它可不想再面对那个怪物,之前只是被卷入其梦境,就让它重伤,现在难道它还要去直面那个怪物?!
「放心,我不会带你一起去的,如果我不小心死了,有你在,凌瑾晞就不会有事。
我无法解决的怪物,或许他会有办法,而且……就像我说的,女王蜂还小,帮我照顾她。」季微凉合上眼,往后一仰头,孤身坠入更深的漆黑海底。
「我现在才真的明白,这个世界选择你的原因……」
她是越州的王,她一点也不在意背负辱骂和罪责。
她无惧一切。
她拥有一切。
她就是一切。
有一天,她的血肉会消弭,但是她在这个世界永远存在。
凌瑾晞抱着哭泣的女儿,心中莫名抽痛。
他看向天空。
之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已经是浓云密布。
「系统,她,还在附近么?」凌瑾晞问。
「她?你是再说季微凉那个疯子?」系统讨厌季微凉,从不掩饰。
「她在哪里?」凌瑾晞心里发慌。
「她现在不会影响你。」系统的话似是而非。
「她安全吗?」凌瑾晞固执地问。
「你为什么要在乎这个问题,她可比你强太多了,她,就是这个世界的战力前十,你凭什么担心她?」系统嘲笑凌瑾晞。
「我再问你你一次!她现在安全么?!」凌瑾晞心生不安,直觉告诉他,季微凉在靠近危险。
「你不是没有受到石化惩罚么?那不就说明季微凉没事么?」系统似乎也知道什么,它却不希望凌瑾晞牵扯其中。
凌瑾晞不再多说,他放下女儿,嘱咐道,「你乖乖呆在船舱,我去把妈妈找回来。」
走到船舷,凌瑾晞又回过头,「如果今晚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就把这个砸碎,告诉他们,你是我凌瑾晞的女儿,让他们立刻来接你!」
一枚玉骨骰子被凌瑾晞放入凌琳手心,他不再理会系统的絮絮叨叨,一头扎进了海里。
可是他根本不通睡醒,修为也不如季微凉,他既不知道如何浮在水面,也不知道如何下潜,只能仗着修为胡乱往心中的方向游去。
海底,季微凉踏着礁石,面色沉静。
这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魇魔描述的庞大宫殿。
季微凉倒不觉得魇魔会骗她。
既然魇魔是在梦中的宫殿被打伤的,那么就应该去梦里寻找。
闭上眼,季微凉张开了自己的神魂。
神魂漾开,阳气浮于周身,是谓卫。
封闭掉与凌瑾晞的连接,季微凉很快石化。
与此同时,凌瑾晞也开始了石化,窒息一般的痛苦再次来袭,他不可抑制地,往漆黑的海底坠落。
黑暗就在眼前,一点一点把他彻底吞噬。
他那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沉默,自己在死亡,自己……面朝深渊。
他可以不管季微凉,但是没有季微凉,他迟早也会变成石头,他不会坐以待毙!
他宁可赌一把!
生死之间,凌瑾晞听到了古怪而嘈杂的歌声……
它们似乎很难听,连耳朵都觉得刺痛,但是它们又似乎很动听,连灵魂都忍不住为之沉醉。
那是什么?
那会是什么?
凌瑾晞的眼前出现了幻觉,黑暗的海底化为无数绝色的美人,她们有凌瑾晞认识的,也有凌瑾晞不认识的,她们的脸都很美,哪怕凌瑾晞认识的人,都像得到了美化。
凌瑾晞皱着眉,用力眨眨眼,黑暗回归黑暗,就在他以为一切正常的时候,那群美人又出现了,这次不仅仅有女人,还有凌瑾晞认识的男人,也是个个美到颜值巅峰……
凌瑾晞嘴角抽抽,一个个魔族大汉,即使扭腰摆臀故作姿态也是张飞绣花啊!
凌瑾晞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想逃!
指尖亮起微光。
凌瑾晞已经决定了,即使拼着自己石化的身体碎裂,他也得砍了这群妖魔鬼怪!
终于,一只手已经到了眼前。
剑出鞘,搅动海水一阵泡沫翻搅。
凌瑾晞最强的剑招出手。
他是不如季微凉强大,但是他也一直在变强,带着为人父的责任,他不允许自己不求上进!
莹蓝色的剑光撕碎了所有幻像。
凌瑾晞皱着眉,无惧所有结局与绝望。
可是幻象之后,是极致的黑暗,黑暗到让人绝望。
这里已经到了深海……
这里的生物就像怪物……
它们丑陋而且怪异……
一剑千里,即使到了水中,他似乎也没有变弱。
凌瑾晞毕竟是带领军队的首领,他的剑,要突破,狠狠突破!
如果说面对战局,
凌瑾晞还能看状况,决定自己突进的距离,那么到了海里,面对幻象,凌瑾晞唯一的想法就是破除一切。
他记得很清楚,他要找的,是季微凉!
「呼——逃出来了!」凌瑾晞轻轻叹息。
轻盈的落足海底,凌瑾晞目光带着迷惘,「糟糕,刚刚一剑千里,该不会错过了微微吧……」
凌瑾晞皱着眉,却在心神颤抖之际回过身,他这才发现,他身后,有一座巨大的宫殿。
看见宫殿的瞬间,凌瑾晞突然打了个嗝,他直觉应该走入宫殿,季微凉,或许就在那宫殿中。
思维开始混乱,又像从未那样清晰过。
凌瑾晞走向那座宫殿……
可是就在走入宫殿的瞬间,他想要回头看一眼——他害怕季微凉还未来得及走入宫殿。
如果他们错过了呢?
如果季微凉不在宫殿里呢?
凌瑾晞的目光落在一片黑暗中,这个神殿一般的地方,外面只有浓郁到恍如实质的黑暗。
「呼——」凌瑾晞轻轻叹息,直觉告诉他,他根本没有选择……
神殿的大门开始合拢,沉重的声响,就像闷雷。
突的,凌瑾晞的目光聚焦于黑暗中的一角,那里似乎有一块石头。
不待他看清,神殿大门轰然合拢。
「吒——」伴随着尖叫一般的奇怪嚎叫,明明干燥的神殿就像瞬间把空气转换成了水流,那水流随着尖叫化为一道水力,将凌瑾晞吸入神殿深处。
凌瑾晞收回目光,转身悬浮在水中,面向未知。
这里不正常,或者说,这里很怪异,明明走入之时,这里看不见一滴水,但是当他进入,当神殿大门合拢,里面的空气却在瞬间变成了水,这个神殿都被水填满。
随着凌瑾晞往前漂浮,周围的火把在水中一个个被点燃,在水中平静地燃烧,不时还发出木材的噼啪声。
凌瑾晞头皮发麻,这里真的太古怪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目光看向一个火把,凌瑾晞心中带着凉意的不安和恐惧倒映于火中,下一刻,那团火竟然在水中映射出另一番景象。
那是一片星空,却并不黑暗,反而带着咖啡一般的温软质感,一阵风一样的东西吹过,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星空中煽动翅膀……
凌瑾晞觉得更加不能理解了。
那种强烈的未知,怪异,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恶心,却又忍不住被其深深吸引。
凌瑾晞咬着唇,收拢自己的心神,毫无疑问,这座神殿很危险,即使这里没有什么陷阱,就凭这种精神上的扭曲和污染,它都足够让人发疯。
幸好,凌瑾晞并不是普通人。
「系统!系统!」凌瑾晞呼叫自己的系统。
没有应答。
那一瞬间,凌瑾晞有些失落,却也很快接受了。
是啊,这个古怪到可以扭曲人认知的地方,会隔绝系统也很正常。
换了其他人,即使此刻还能保持正常,也不会再去看那些火把,但是凌瑾晞却选择放慢速度,让自己一个一个的将火把看过去。
不要思考,不要恐惧,甚至不要记得和忘记。
那些火把中有各种各样的画面。
有诡异扭曲的肉,团,混杂人体的怪兽,有冲天的白色建筑,有黏菌一样的明黄色东西蔓延在红色的岩浆……
终于,凌瑾晞看到了类似人的存在,那些人似乎在举行什么献祭遗失,古怪的祭坛,古怪的咒语,让人完全不能理解的恶心仪式……
凌瑾晞的心却一点点平静,他看到的越多
,他对那些东西的恐惧就越少。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需要理解,他所见的一切,他都不需要理解。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身上亮起了金蓝色的微光。
那是凌瑾晞神力和灵力。
作为山神之子,即使他已经忘记了,他的灵魂依旧「记得」。
神,不是为了拯救,也不是为了毁灭。
神,只是单纯的存在,就像蝼蚁,也只是存在而已。
而万仞山,就是这个世界神力的根源。
凌瑾晞恍惚明白了什么,但是那是他绝对不能试图表述的东西。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灵力一直是蓝色,而他的神力,一开始却是灰色,直到他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他的神力才渐渐变成金色。
而他穿行两个世界积淀的金色神力,随着火把的燃烧,越发强大。
轰——
随着那一刻似明似灭的领悟,一个巨大的火团猛然扑面。
凌瑾晞不闪不避,那如同小太阳一般的金红火团也静静与他相对而立。
流焰如羽,随着火团的明暗不时溢出。
凌瑾晞此刻已经双目放空,他伸出手,不过那么一瞬间,他的手便消失了。
他却像不会恐惧和疼痛一样,索性一头撞进了那太阳一般的火团。
「啊啊啊!」
海底猛地翻起一连串泡沫,化为石头的季微凉挣扎着醒来!
「啊啊啊啊!痛痛痛痛!」季微凉几乎要被瞬间侵袭的疼痛搞疯了,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她只知道痛,痛苦混杂恐惧让她不知所措。
她本该死去,就在刚才,她就应该死去,但是她不会死,她是天网的一部分,从理论上来说,天网还在,她就不死不灭。
可是即使这样她也能感受到那痛苦。
似乎有一个太阳在她身体里燃烧!
痛得几乎要失去理智!
「凉微!」季微凉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唤自己的刀!
她扑倒在海底,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融化身边的砂石,蒸腾周围的海水,无数海底生物,在刚刚就已经被她浑身的热流烫死。
不知为何,季微凉此时却在想,不知道那些东西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她现在是不是就像一个海底火山口?
她会不会一直这样?
就在季微凉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之际,一把白色的长刀,破开了海底的漆黑,狠狠扎入她的腰腹。
白色的刀刃开始泛红,季微凉也随着得到了喘息。
极致的痛苦后,会有一种舒舒麻麻的,飘飘欲仙的感觉。
那感觉太舒服,以至于季微凉都忍不住为之颤抖。
可她必须清醒,她必须抓住机会想出对策,否则等妖刀无力压制那炽流,她将彻底失去理智。
祭坛!
此刻,她必须回到血肉地宫的祭坛中!
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季微凉的双腿颤了颤。
当年为了让自己能随时回到血肉地宫,季微凉与初代女王蜂交换了两根腿骨,只要她一个念头,她就能从任何地方回到血肉地宫。
可此刻季微凉早已痛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动起来!必须动起来!动啊!」季微凉绝望地想起,她离开凌瑾晞就是会石化,她之前封闭了与凌瑾晞的链接,此刻却没有办法打开。
这也就是说,她刚才只是因为那炽流融化了她石化的身体,她才能动那么一下。
妖刀确实帮她吸走了部分炽流,让她有片刻的清醒,但是也会让她的双腿
恢复石化。
但是妖刀离开,她又可能瞬间失控,别说理智了,便是那双腿骨也可能瞬间融化……
「凌瑾晞!你个狗男人,你特么还不赶紧来找我!」季微凉在心中痛骂凌瑾晞。
她与凌瑾晞以神诺相连,凌瑾晞不死,她就不会死。
之前季微凉就是以神诺卡bug,让自己苟到了大战结束。
否则以她的伤势,在南越她就该死了好几次了。
如今她都这样,凌瑾晞要么比她还惨,要么已经死了……
或许就是觉得凌瑾晞已经死了。
季微凉才能哭着喊出他的名字。
才能允许自己彻底地相信他。
然而季微凉自己都不知道,这次并不是因为她。
虽然她确实试图进入梦境,去寻找那个怪物。
但是她所做的事,对那个怪物,对那座神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真正让她陷入此刻险境的,就是凌瑾晞。
那个曾经以神诺许诺,会永远保护她,愿意为她承受所有伤痛的凌瑾晞。
只是,连凌瑾晞自己都忘记了那个承诺,唯有神魂,一直一直,不论漂流与哪个世界,都履行着那个承诺。
这一次,那神魂确实到了末路,里面的神诺,本该结束。
就像之前凌瑾晞在北越,以自己为祭坛时一样,他,本该死去。
但是那时候,季微凉献祭了自己,将他的神魂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只能说季微凉卡了一手好bug。
有神诺在,凌瑾晞不死,季微凉就死不了。
有血肉地宫的祭坛在,季微凉不死,凌瑾晞就可以在危急关头留住一条命。
连季微凉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献祭的结果会一直延续到凌瑾晞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现在变成这样,季微凉也算是自食苦果了。
倒霉的又何止是季微凉和凌瑾晞,还有季微凉费尽心机重铸的天网,她如果因此死去,那天网会发生什么,根本没有人可能预料。
有可能随着她的死亡崩溃,最好的结果,也会因此破裂。
只能说该来的跑不了。
当初季微凉作弊一般重铸的天网,如今也可能因为她的作弊而报废。
怎么办?
怎么办?
季微凉也知道自己与修者天网的关系,她不怕死,但是她更不能死!
至少在她把天网交给女王蜂之前,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死去。
神殿的太阳中,凌瑾晞猛地睁开眼,此刻他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啊,被骂了。
是谁骂他?
好像是孩儿她妈……
孩子她妈是谁……
是……季微凉!
季微凉?!
无数记忆纷至沓来,如同倒带。
明明一切都是杂音,但是心底却随之流淌着曾经的旋律。
记忆里,她可以陪伴他,可以开导他,可以理解他,却不会爱他。
他记得在异国的星空下,他给她打电话,她是唯一一个理解并支持自己的人。
他记得她淋雨后的笑,狼狈而纯粹,带着市井的烟尘与超脱的灵魂。
他记得她在新年的短信,记得她抬眸的温柔……
他并不知道,那些记忆都是季微凉融合自己的记忆编的,甚至为了方便他回忆,她还特地从后往前编……
此刻的凌瑾晞知道,季微凉很重要,她是他的知己,是他爱慕的人,是他女儿的母亲……
刚刚季微凉骂他狗男人,让他赶紧去找她……
是啊,凌瑾晞想起来了,女儿还在等他们回去,他是出来找季微凉的。
所以他现在是在哪里?
不不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赶紧找到季微凉!
那个太阳一样的火团其实也很简单,它只是一团纯粹的神力。
要么融化,要么同化,不能融化,那就同化,神的力量,本就是如此简单粗暴。
在凌瑾晞踏入其中的时候,他脆弱的身体就早已被神力融化。
现在凌瑾晞所剩下的,只是他最纯粹的神魂。
但是此刻的神力小太阳,只是一团纯!粹!的!神力。
它根本没有清晰的意识,当它要同化的意识比它更清晰,它就……
嗯,家里遭了贼,看门的是金毛。
这团神力,就是那个金毛。
凌瑾晞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不是属于他的力量,理所当然的就把这团神力当成了他自己的神力。
「啊,要赶快!」凌瑾晞现在脑子还是懵地,他只知道要去找季微凉。
他本就是山神之子,自小修炼神力,领悟神力,即使身体忘记了神力的存在,他的神魂也会本能的炼化神力,否则他也不会在另一个世界还能修炼神力,甚至通过神力修复他的神魂,让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巨量的神力,随着神魂中的本能运转。
凌瑾晞只是觉得自己要赶快,他的身体就在神力中重新凝聚,从骨骼到筋膜,从肌肉到血脉,甚至连衣服都被神力演化了出来。
他一步跨出,微微踉跄,然后开始在这种神殿中奔跑起来。
「好热!」凌瑾晞烦躁地皱起眉,他觉得自己热得就像要烧起来了一样,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啊,或许是太心急了吧。
要赶紧去找人啊。
脑子还没恢复清醒的凌瑾晞在黑暗中瞎跑。
不,怎么可以那么黑呢?
那么黑,他怎么找人!
一个念头闪过,整个神殿瞬间光明。
凌瑾晞继续往前跑。
啧,这里到底哪儿是出口,忙着找人呢!
下一刻,出口出现。
凌瑾晞头也不回的奔向出口,他突然觉得,他最好带上这个神殿,万一季微凉就是来找这个神殿的呢?
神殿无奈地消失。
神殿凝聚神力,也诞生于神力,它本就是神力的一部分……
所以,季微凉在哪儿?
凌瑾晞这样想着,然后一回头就看见了着刀的季微凉。
此刻季微凉刚刚缓过气,还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立马拉住凌瑾晞就动脚回到血肉地宫。
浑身湿透的季微凉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觉得自己死定了。
嗯,刚刚那一波无法名状的痛苦让她脑子罢工了,全部的念头,就是赶紧交出天网的守卫权,免得拉上所有修者和她一起完蛋。
自己拔出插在自己腹中的白色长刀,那把刀现在已经被烧脆了,一捏就一把碎片。
季微凉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头撞在那祭坛上,用自己的血唤醒了祭坛。
「我,献祭!」季微凉扑在祭坛边缘,背对着凌瑾晞呐呐开口。
站在她身后的凌瑾晞却能看见听见一切。
金色的神力如同水汽弥漫,托着季微凉飞向祭坛中央,她留恋地回望了凌瑾晞一眼。
「把我的力量留给天网,等待下一个守护者,带着我的血脉,为我完成未尽的责任……
然后,断开我
与天网的连接……
如果可以……算了,就这样……zbr>
什么代价都可以!」与其看天网因为自己崩溃,季微凉宁可自己孤身赴死。
说这些话的时候,季微凉是愧疚的,她没有办法解开她与凌瑾晞的神诺,所以她如果死了,凌瑾晞,也会死。
季微凉曾无数次对祭坛献祭,只为了断开与凌瑾晞的神诺,但是从未成功过。
她并不知道,这座祭坛,本就是因为凌瑾晞对她的神诺而诞生。
所以这座祭坛只倾听她的愿望,只有她能调动这座祭坛的力量。
没有神诺,祭坛也将崩溃。
季微凉侧头看向凌瑾晞,无声地对他说抱歉。
这缘分,终究变成了遗憾。
所谓的爱,也不过让人伤感。
除了抱歉,她再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了。
看着一切的凌瑾晞猛地睁大眼。
他,和季微凉,有神诺?!
什么是神诺?
他怎么不知道?
所以季微凉现在是要做什么?
冥冥中一股念头传入凌瑾晞脑中。
凌瑾晞还未来的及拒绝,那一股念头已经被传到天道。
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上爆出一蓬血雾,她闭上了眼。
「天道!」凌瑾晞瞪大了眼,猛地后退了一步,他眼前,季微凉开始寸寸湮灭。
他无数次讨厌又向往的脸,面对着他,骨肉如同融化一般,当着他的面,她的头颅开始坠落。
她持刀的手,她曾经踩在他胸口的腿……
凌瑾晞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接住了她的头颅。
可是湮灭还在继续,她在他手中,继续消散……
不——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没有同意,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金色的神力涌动,妄图抱住自愿献祭的沙砾。
凌瑾晞混乱了。
他是来找季微凉的。
这个碎成沙砾的,不是季微凉。
凌瑾晞顿时表情古怪。
是啊,季微凉那么强,她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这不是季微凉!
那什么样才是季微凉?
她有一双冷漠而温柔的眼,她不修边幅却美得入髓入骨,她的手,可以握住屠戮天下的刀,也可以揉按他紧绷的肩膀。
一股力量扑向凌瑾晞的神力,就像一只野猫扑向老虎。
凌瑾晞眨眨眼,看着指尖的血迹,笑了笑。
「这不是季微凉……不对,季微凉是谁……真奇怪,我不是应该在家吗?」
骨质的妖刀,他不过一脚就踩为飞灰了。
所以那就不是妖刀。
妖刀是……
是越州第一神兵。
会死的也不可能是季微凉。
她是越州魁首,是天才女修,是武道之主,是……
对啊,季微凉是谁?
凌瑾晞笑着,眼睛却在下雨。
他一步踏出,面前的是他的房间,他在西洲凌家的房间。
「好困啊,怎么这么困,一定是我太累了。」
此刻海面,凌琳哭着捏碎了手中的玉骰子。
「爸爸,妈妈,凌琳错了,凌琳错了,你们打凌琳吧,你们不要丢下凌琳……呜呜呜……妈妈……凌琳错了!」女孩的哭声在暴风雨中飘摇,她想跳入翻腾的黑色海水,却害怕爸爸妈妈回来找不到她……
她早已不是女王
蜂了,从她找到父母开始,她就不是女王蜂了。
她只是妈妈身边的小女孩,是爸爸怀里的小公主。
她是凌琳啊!
过于激动得情绪,让凌琳的力量失去了控制,她作为魔族的一面开始显露。
噗嗤——
血肉飞溅,她的口器撕破了她娇嫩的小脸,附肢挤出了她的肋骨。
就在此时,玉骰破裂后展开的传送法阵亮起了光芒。
小女孩绝望的痛哭中,她知道人无法容忍她这副模样,她——
漆黑的海面,透明的翅膀疯狂扑打,身上的绒毛被沾湿。
「啊!这里有小孩的肋骨和脊骨!那个魔物……杀了那个魔物!」
薄薄的翅膀被海水和暴雨打湿,凌琳根本飞不高,她很害怕,害怕别人发现,她是个魔物,一点也不像她的爸爸妈妈……
那样的话,妈妈和爸爸都不会喜欢她吧……
她没有了娇嫩的小脸,爸爸还会喜欢亲亲她的脸么?
她没有了柔软的小肚肚,妈妈还会抱着她给她揉肚子,哄她睡觉吗?
她不要!
不要被抛弃!
对了,之前妈妈和爸爸就说过,因为她的翅膀和触角,她不该和他们回来。
所以现在爸爸妈妈一定是在演戏,他们就是不想带凌琳回到修者界,他们就是觉得凌琳丢脸了!
小小的手,撕扯自己赖以为生的翅膀和触角,如果没有这些,爸爸妈妈就不会离开她了!
如果她更乖更听话,爸爸妈妈就不会抛下她了!
如果她不怕水,她就可以一直跟着爸爸妈妈了!
一支灵剑穿透了凌琳的身体,她彻底坠入了海中。
下一刻,枯萎的血肉宫殿,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妈妈……」凌琳已经无法哭泣。
她的肉眼已经变成昆虫的复眼。
无法留下眼泪。
但是她能感受到,那是母亲的灵力。
妈妈两个字就像咒语,枯萎的血肉地宫,随着这两个字复活,蠕动着,颤抖着,就像母亲的子宫,保护着凌琳。
灵力,温暖又让人安心的灵力。
即使上一刻被灵力撕碎身体,此刻凌琳依旧窝进了那灵力血肉中。
「妈妈……妈妈……凌琳错了……」小小的家伙抽泣着,哭到睡着。
另一处,妖界的血肉宫殿中,一双明眸启睁,无数流云与星辰掠过。
「妈妈……那是什么东西……」
是啊,那是什么东西?
血肉天宫,就是那群家伙发泄私欲的地方,这里是最靠近天的地方,也是最深的地狱。
作为这座宫殿中真正的存在者,它明白一切,它漠视一切,它憎恶一切……
「死了吗?那就死了吧,这个世界,就不该有活着的东西。」
修者的王,魔界的王,妖界的王,还有命定的天下王,终于都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