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决定放手一搏。
当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尼克拉时,的确吓住了后者,打结的手一直在哆嗦。
“我不能让詹扬起疑心。你一定要把结打在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邮局是一幢旧房子,后面肯定很暗,我想让他一眼就看出我是被捆牢了的。”
“但这样的话,如果他不相信你已经死了,你根本连自卫的机会都没有。”尼克拉把关山的胳膊缚在他身后。
“我就是要让他完全相信。他绝对不会相信我会自愿把自己送到他手上,还任由他处置。”
“这个结疼吗?”
“疼不疼都没关系。一定要像真的一样。而且还要看上去我绝对不可能还活着,还要看上去我对这样的捆绑没有丝毫的反应。一定得让他相信我死了。”
“他看见你的时候,你或许就真的死了。关山,这塑料袋简直要把我吓破胆了。”
“这就对了,也会让他吓一跳的。我就靠这最后一招了。给我涂颜色。快点。”
关山需要看上去像血的东西,一位病理学家曾对他讲述过用最容易找到的材料伪装成血迹的方法,这回他就是用的这些材料…无色玉米浆和食用红色素。
“要弄得看上去他们曾经以打我来取乐。”关山提醒着。
“他们打烂了你的嘴,还把你的下巴打得血肉模糊。”尼克拉用混合材料伪装着。
“快点。只有不到15分钟的时间了。”
尼克拉迅速将袋子套在关山的脖子上。
关山深吸一口气,袋子就吸到了自己的脸上。
塑料袋紧贴着他的脸,粘在他的皮肤上,陷进他的鼻孔和嘴巴里。
尼克拉看了一眼,又迅速在陷进关山嘴里的袋子上戳了个小洞,迅速把一小截吸管塞进去。
关山把吸管咬在齿间,这样他既能够呼吸,又不至于破坏使塑料袋贴紧他脸部的真空。
“我的天,关山,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你会有足够的空气吗?”
关山轻轻地点了点头。
“袋子这样贴在你脸上,你看上去真像是一具尸体了。”
关山想,很好。
这会儿他躺在邮局后面的泥洼里,听着大雨打在塑料袋上的声音,四周一片黑暗。
只要他浅浅地、慢慢地、平静地呼吸着,他从吸管里得到的那一点空气就足够他活下去了。
但是每次他轻轻吸一口气时,恐慌就会马上出现,试图打倒他的决心。
每次他微微呼气时,他的心脏就想跳动得更快些,从而得到更多的氧气。
塑料袋绑在他脖子上的绳子系得很紧,几乎已经勒到了皮肤里…这也是关山坚持要尼克拉这么做的。
每一点看上去都必须绝对令人信服,而且摸起来也令人信服…
冰凉的雨水会降低关山的体表温度,使他的皮肤摸上去像是慢慢变冷的尸体。哪怕有一瞬间詹扬会怀疑关山还没有死,他就会一枪打穿关山的脑袋,了结这件事。
可怕的是,詹扬可能一见到这个袋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枪,但是关山指望自己脸部怪异的模样能使詹扬认为没有必要使用武力了。
如果詹扬摸关山手腕上的脉搏,他是摸不到的。紧紧绑着的绳子已经大大减少了血流量。
詹扬还可能试着摸关山脖子上的脉搏,但要这样做,他就得解开绑住塑料袋的绳子…这样既费时又让人恶心。
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手掌按在关山心脏上面的肋部,但是他也不太可能这么做,因为关山是往左侧躺着的…
要摸关山心脏那边的肋部,詹扬就必须把他的身体翻过来,把手按到粘在关山衣服上的令人生厌的脏泥巴上。
风险超过正常人的承受范围。
“你一定是疯了。”尼克拉对他说到最后,几尽是咆哮。
“你这完全是在自我灭亡。”
可还有别的办法吗?
要是事情没有准确依照詹扬所要求的那样进行,要是关山的尸体没像哈里曼所保证的那样被扔在那儿,詹扬可能会起疑心。
如果詹扬决定不拿钱了,那一定是怀疑其中有陷阱,而关山的计划完全是围绕着那笔钱展开的,关山在皮箱里的钞票里面的藏着微型追踪器。
要是詹扬不拿钱,关山就无法跟踪他到萨拉被关着的地方。
无论关山怎样分析这件事,他都想不出别的办法。必须让詹扬看到关山的尸体。
“你那么爱萨拉吗?”尼克拉在把塑料袋套到关山的头上之前问他。
“这样全心全意地冒着生命危险救她?”
“为了她我愿意下地狱。”
“是为了搞清她是否付出真情吗?”尼克拉诧异地看着他。
“这不是爱,这像是跟自尊有关。”
“这是希望。如果我不相信爱,那我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把吸管放进我嘴里。绑上袋子。”
“关山,你是我所遇到过的最了不起的人。”
“不,我是个傻瓜。”
关山躺在泥洼里,轻微地呼吸着,压抑着恐慌,聚集起他所具有的全部控制力,努力不去想象自己会遭遇到什么。他的肺需要更多的空气。他想,也许,的确还有别的办法。
也许,他只是想让萨拉知道,自己是多么地爱她,为了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急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回想起两个月前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可在他的脑海里觉得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在房地产公司的门厅里…她转过身面向他时,他的心率一下子改变了。
他一生中从未感到过这么强烈的吸引力。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她的倩影,浓密的金色头发油亮油亮的,晒黑了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酷似体操运动员的体型,前凸后翘令他怦然心动。
他完全被她那优雅的下巴、高高的颧骨和模特儿般的额头给迷住了。他想象着自己正走近她。
突然他的思绪转到了他们第一次的那个晚上…
从那时起,他觉得自己在感情上、精神上完整了。
他全身充满愉悦的感觉,他终于给自己定下新的目标,那就是和她一起营造新生活,与她分享…
他的意识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中…
因为,在远处车流的嗡嗡声和哗哗的雨声中,他听见身后的陡坡那儿有声音。
虽然那个塑料袋妨碍了他的听力,但忧虑反而提高了他的感知能力。
他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打滑的脚步声,还有树枝折断的声音。
天哪,关山想。
他一直在等着听见一辆车开下州际公路,开到观景台这一带来。
但是,詹扬早就等在这儿了,就藏在护栏下面的斜坡上。
关山对自己说,尼克拉把我拖到房子后面来时,詹扬肯定看见了。
他也一定看见尼克拉把我扔进水洼,留下皮箱,然后开车离开。
如果尼克拉那会儿对我说了一个字,或者如果他试图把我扔得轻一点,詹扬立刻就会意识到这是个圈套。
他就会开枪杀了我们。
关山意识到自己刚才离死神有多么近,不禁发起抖来。冰冷的雨水也使他发抖,他立刻绷紧肌肉来克制身体的这种反应,他不敢动。他必须显得毫无生气才行。
过去,每逢他开始执行一项危险的任务时,他总是以默想来使自己平静下来。现在他又使用了这个办法。
他集中思想,努力把感情、恐惧、渴望、忧虑和需求都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