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花了十分钟才来到名单上的倒数第二个地址。
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假如这个地址没有詹扬来过的迹象的话,他该要怎么办?
是在原地等着他出现,还是应该抓紧时间奔赴下一个地址?
可很快眼前发生的事替他解决掉这个困惑。
尽管还隔着几个街区,关山仍真切地听到黑暗中警笛尖利的啸叫。
他也看到,雨雾中朦胧不清的一片建筑物上空升腾起一股冲天火焰。
他的心一下子揪住了。
他把福克斯朝他要去的那条街驶去,一路开到灯光闪耀、隆隆作响的消防车和其他救护车跟前才猛地踩下刹车。
眼前几条火龙正吞噬着公寓大楼的窗户,浓烟滚滚。
消防队员则紧张地对着熊熊烈焰用高压水枪灭火,医护人员则忙着救助那些幸存者,给他们披毯子,给他们吸氧…
关山惊骇地跳下福克斯,尽量往人群最前面挤,他想要赶紧确认,燃烧着的建筑里会不会就有他要找的那个地方。
接着他匆匆穿过越来越多的围观者,跑回车里,车子飞快地调头,迅速冲入雨中。
他的心怦怦直跳。
他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詹扬为了报复,放火去烧公寓大楼,想把卡达妮他们困在火中吗?
可即使像詹扬这样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人,他也清楚,这样会伤及更多除危险分子以外的其他人…
就算危险分子在里面,就算危险分子受伤,但他们绝不可能同时待在他们告诉过詹扬的地方。
关山想,我现在必须回一个地方,就是我留下他父亲的那个地方。
他心急如焚地驾车穿梭在雨夜中。
福克斯突然发生侧滑,可很快又被他拼命控制住了。
在国王学院附近,他再一次拐上一条窄街,接着又拐进另一条。
他想自己似乎陷入了狭窄的包围圈。
就在距离他留下道奇先生那个地方只剩下大约半个街区时,一个高大结实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车大灯的强光之中。
关山猛地踩住刹车,又猛得向右拼命打方向盘,还是差一点儿撞上这个人。
这人浑身上下湿透了,仰脸怒视着雷鸣电闪、乌云密布的天空,不断晃动着拳头吼叫着什么。
他正是詹扬。
关山急急跳出福克斯,跨过一个个水坑,一把抓住詹扬,这才听清他吼叫着什么。
“骗子!”
“狗杂种!”
关山没有关闭车大灯。
在灯光照射下,他看见雨水正顺着詹扬的面颊流淌。
“懦夫!”
一些窗户亮起灯光。
“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关山道。
“出来跟我单挑!”詹扬冲着黑暗处莫名其妙地嘶吼着。
又有一些窗户亮起灯光。
“来跟我决一死战!”
冰冷的雨水已经淋透了关山头发,现在又灌进了他的脖子。
“警察马上会过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他使劲把詹扬往汽车里拉扯。
詹扬却拼命挣扎着。
更多的窗户里亮起灯光,隐约传来警笛鸣叫的声音。
“詹扬,快点!”关山说,“你见到你父亲了吗?我把他留在这附近了。”
“杂种!”
“詹扬,回答我,你见到你父亲了吗?”
詹扬一把挣脱关山的双手,再一次冲着天空挥舞着拳头。
“你们怂了吗?”
“嗨,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男人从楼上的一间亮灯的窗户边大声喝道。
关山再次抓住詹扬。
“你闹够了吗?你父亲应该已经找到这里。他应该跟我们会合了呀。听着,我必须确认一下,你是否见过他。”
詹扬颓然地看着关山。
一种不好的预瞬间感布满全身,关身登时感到浑身冰凉。
“噢,天哪,詹扬,你的父亲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布赖恩仍没有反应。
关山使劲打了他两耳光,又使劲摇晃着他的脑袋,弄得他脸上的雨珠四下里飞溅。
詹扬面露惊恐,在福克斯的前大灯下,他流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
“告诉我你父亲在哪里!”
詹扬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去。
关山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
他明白詹扬要带他去哪儿了,就是道奇先生打算自己监视的那个地址。
虽然雨夜视野受限厉害,关山仍看见大门是开着的。
关山努力平复自己因过分紧张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另一边熟练地伸手从皮茄克下面拔出手枪。
詹扬进门时,关山让他弯腰行进,自己弓身快步跟在他后面。
关山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他四下环视,寻找就近的掩体。
看到右前方有一个木头货箱,赶紧推着詹扬隐蔽到它后面。
他单膝跪在湿滑的鹅卵石上,把手臂架在货箱上时刻准备射击。
他把院内模糊不清的物体再仔细察看一遍,又仰脸逐个打量左、右和正前方几乎难以辨认的阳台栏杆。
“詹扬,给我指出他的位置。”关山悄声道。
起初,他不确定詹扬是否听懂他的话,但接着他看见詹扬变换了一个姿势,意识到詹扬是在给他指引。
现在,他的视觉更加适应黑暗了,他看到在右前方最远处的角落里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待在这儿别动。”他叮嘱了詹扬一句,便起身冲到另一个货箱后面。
他双手举枪,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又朝前冲去。
这一次,他隐蔽在一棵修剪成球形的乔木背后。他的衣服湿透了,全贴在身上,把肌肉箍得紧紧的。
他离得很近了,才看出来那团白乎乎的东西竟然是头发——是道奇先生的头发。
此刻这位老人正背靠着一面墙斜躺着,臂膀垂在身体两侧,脑袋搭拉在胸前。
关山再次环顾四周,随后从雨中快速冲过,奔到道奇先生身旁,俯下身,伸手摸向他的脉搏。
尽管天很黑,他仍发现老人深色西装的右胸上有一处颜色明显更深些,这不是雨水造成的,是他自己的血。
他依次在道奇先生的手腕、脖颈和胸膛摸索,试图确认他是否还有心跳。
他终于成功摸到了,欣喜地舒了一口气。
突然,他猛得转身,把枪口对准一个正在迅速逼近自己的身影。
“詹扬?”
只见他正匍匐着穿过院子,最后卧倒在他父亲身边,把脸紧紧贴在老人的头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