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卫镇，日月合金铺就的大马路上。
赤旗大部分成员停在原地，仰头望着水晶管道中快速下坠的电梯。
千余米的高度加持，重力加速度无比恐怖。
就算拥有元素之体，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上面本就位于混乱之中，撤退肯定是在一番激烈交战后。
苏沁珏、李悬尘、封嚣、阿利洛夫斯基等人联手释放生命灵韵。
苏沁珏背后笼罩深蓝圆月法相，统合众人力量，编织了一张柔和而巨大的光网，布置在电梯下方。
轰隆一声巨响，电梯撞击光网，水晶管道瞬间破碎，电梯拉扯着光网，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
最终，触及地面之前，电梯的动力势能被消除。
关无眼拎着曹卿荀、秦归真两人走出电梯，叶真紧随其后。
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苏沁珏面露微笑：“老公，你还是很守约定的嘛。”
换做平日，被老婆当众表扬，他最起码也得浅浅回应一下，给周围人撒上一把狗粮。
叶真面上并无笑容，眼底满是疲倦与悲痛。
咯噔！！！
不详的预感突刺心脏，苏沁珏快步上前，“你们都安全撤离了，是还有谁留在上面吗？”
叶真嘴唇翕张，说道：“孙老爷子。”
听闻此言，周围众人还没太多实际感受，在众人眼中，不，在联邦公认的认知里，孙鹿棠老爷子直接与“无敌”二字画等号。
即便36号城市正在演化禁忌之地又如何？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可是各大禁忌之地如履平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什么好担心的。
相反，赤旗麾下成员听到孙老爷子滞留在地表，反而有一种心底的大石头落下的感觉，颇为安稳。
人群中，李悬尘抬起肘子尖，轻戳王峻的肋部，“阿峻，我就说不会有事的吧。”
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显然刚刚被某人修理过。
王峻摇头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你注意看叶真老哥的表情。”
“表情怎么了？”李悬尘耸动肩膀，转头望向孙不悟。
岂不料，孙不悟冲到前面，双手紧扣叶真的肩膀，“我爷爷他怎么了？！”
叶真低头道：“对不起。”
“老爷子他……”孙不悟意识到了内心深处最不愿接受的答案，咽喉仿佛生了锈，暂时失去声音。
叶真道：“孙老爷子，牺牲了。”
摘下墨镜，睁开金红交织的锐利眼瞳，孙不悟一字一顿道：“老爷子面对的敌手是谁？”
“虚空中的恐怖存在，源血之力的源头，以及化身为半傀偶的神户无道……”
“源血！我明白了！”孙不悟悍然转身，脚步一动，便是缩地成寸。
这时，叶真出手，想要按住孙不悟的肩头，关无眼却移动脚步，挡住了叶真的拦截，说道：“他不会冲动的，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李悬尘站在远处，好奇道：“阿峻，你知道师父和悟哥说了什么吗？”
“唇语我略懂一点。”王峻叹息一声，转述孙鹿棠牺牲的消息。
闻言，李悬尘的面庞垮了下来，再无半点笑意，呢喃道：“不，不可能的，孙老爷子可是天下无敌啊！”
两行热泪滑落面颊，他浑然不知，只是用那双模糊的双眼对准王峻。
王峻道：“老爷子身上有伤，不能久战。”
哭脸中榨出一抹笑容，李悬尘抬起袖口，抹掉眼泪，眼底仿佛重新找到了希望，巴巴望着王峻，说道：
“不久啊，我们离开也没多久，孙老爷子可是最强半神，就算连续战斗3个小时，也不能算久吧？”
“已经太久了。”王峻闭上双目，缓缓摇头。
“阿峻，你给老爷子治疗过，”孙不悟悄无声息来到王峻身侧，“你实话告诉我，老爷子最多能以什么样的状态，战斗多久。”
李悬尘连忙点头，仿如饿了三天三夜的小鸟疯狂啄食稻谷。
“五成实力，10秒。”王峻给出两个关键数据。
“上面的对决应该没到老爷子的五成实力吧？”手指对天，李悬尘如是发问。
王峻摇头道：“何止啊？远在地面之下，隔着三号卫镇的保护力场，我们都能感觉到那股恐怖的震动……”
眼帘低垂，眉宇间充斥着苦涩，孙不悟骂道：“这他妈最少也在十成以上啊！”
略微停顿半秒，孙不悟眼角积蓄水光，两只手慌忙地捧戴墨镜，
“臭老头，你的脾气咋那么倔呢？”
李悬尘口中发苦，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他上前两步，抱住孙不悟，用力拍了拍背脊。
那从来都挺立如枪的脊背，现在却微微驼着，就像即将泄气的气球。
从此之后，孙家在这世间就唯有我一人了啊！！！
孙不悟双拳牢牢握紧，脊背一点点挺直起来，一缕微不可查地无形气劲掠过眼角，震碎了眼泪。
“悬尘，放开我。”他抬起头，面色平静得吓人。
李悬尘摇头如拨浪鼓，“我怕你会做傻事。”
手掌用力下按李悬尘肩膀，王峻道：“尘哥，放开悟哥吧，他要突破境界了。”
轰！轰！轰！
李悬尘刚刚放开手，孙不悟周身爆发无形气劲，后退一步，缩地成寸，消失不见。
“悟哥……”李悬尘抬脚想要去追。
“把孙老爷子的心得给他。”王峻递出一本贴身存放的薄册子。
李悬尘嗯了一声，拿着薄册，化作阴影而去。
叶真在妻子的搀扶下，向所有人正式宣布了孙鹿棠牺牲的消息。
霎时间，人山人海的街面陷入寂静，仿佛此地被抽干了空气，化作无法传播声音的真空区域。
不久之前，36号城市的那个夜晚，众多lv5同时降临，孙鹿棠初一露面，就引得多名半神忌惮，不愿动手。
这等强绝的实力，当世无人可比！
众人亲眼看见他的无敌，一时间无法相信孙鹿棠牺牲的消息。
封嚣、叶苏、苏小九并排站立，距离叶真、苏沁珏更近，三人就像石化了一般。
她们三人的认知中，孙老爷子人格魅力极高，平易近人，没有架子，根本就不像天下无敌的高人，反而更像一个老小孩。
冷清凝身位稍微靠后半米，清冷的双眸无法平静，各种情绪激荡的涟漪不断回荡。
她久久不愿言语，脑海里重复重播着孙鹿棠教授她如何使用手术刀战斗时说过的话：
“手术刀其实就是匕首，但又比匕首更险，练到它们就像你的手指一样，只是堪堪达到了及格线。你更加勤快的练习，日复一日锤炼双手，达到远超常人理解的灵活。”
摇了摇头，冷清凝咬破舌尖，依旧很难接受孙老爷子牺牲的消息。
他是一个传奇，延绵数十年，联邦内外无人不知。
如此强者，就算面对神明，也未必不可全身而退。
牺牲，只可能是一个原因——他不得不战，而且必须死战。
死战的缘由已经很明显了，必须保护众人安全撤离。
这时，苏沁珏搀扶叶真来到近前，她说：“清凝，我们已经失去了孙老，不可以再失去曹老和秦老。”
黛眉猛然上挑，冷清凝压下内心的悲伤，点头说道：“他们也受伤了？”
“不能说是受伤，”叶真摇头，“具体情况，需要你和王峻一起查验。”
…………
半个小时后，赤旗麾下成员回归各自岗位，有人点算本次行动的人员损失，有人清点物资。
叶真作为带头大哥，当即接管了巡夜者的队伍。
蓝图、朱圆两人接到赤旗指挥部的命令，顺利完成交接。
至此，36号城市再无黑锋巷，也无巡夜者，两者合二为一，不再掩藏那面赤色的旗帜。
叶真兼顾养伤与公务，无法分身，苏沁珏则忙于清点核算，同样杂务缠身。
王峻匆匆见了两人一面，便随着关无眼离开。
步行数百米，转过街角，他看见一栋颜色纯白的古风建筑物。
八角屋檐，门头悬挂牌匾，乍眼看去就像古代的医馆。
然而，貌似医馆的建筑物的全部用料都是类似日月合金的日之历材料。
符文之力被提前解锁，门窗不再紧紧关闭。
门口站着两名工作人员，他们穿着白色大褂，套着赤红臂章。
其中一人戴着黑框眼镜，主动介绍道：“经过前期的发掘，我们成功开启了这栋建筑物，其功能等同于医院。”
“曹卿荀、秦归真两位老爷子都在医院内躺着，就在302号房间。”另一人留着利落平头，主动转身引路。
302号房间，灯光明亮，内部摆放着两张病床。
曹卿荀和秦归真躺在床铺上，双目紧紧闭拢，呼吸匀称而细长。
“你们来之前，我提前做过检查，他们两人始终无法苏醒。”留着利落平头的男人说道。
冷清凝嗯了一声，平头男人主动让开半个身位，她径直走向两张床铺中间。
医疗仪器摆放在那，她边摆弄，边说：“关前辈，现在可否详细说明两龙遭遇的情况？”
“我说一遍具体情况，你们俩人可都听仔细了。”关无眼单手扶刀，点了点头，“有什么不懂的，有什么不理解的，当场就问，问完就没我什么事，我也就该告辞了。”
随后，三人两问一答，交流了大概二十分钟。
通过关无眼的嘴巴，王峻和冷清凝了解到孙鹿棠真正的交战对象，以及交战中的种种情况。
神户无道作为一名半神，居然成为了牵线傀儡。
这也就罢了！天空中还出现了一轮血色环月，仅仅只是精神压制，便导致了曹卿荀与秦归真两位老爷子的迷失沉沦。
若非关无眼没有眼睛，能够短暂无视来自高远天空的精神压制，只怕两位老人已经成为源血的奴仆。
王峻和冷清凝一次又一次询问细节，关无眼不厌其烦地解答。
直到两人再无问题，关无眼抱了抱拳，拿着狭刀，带上斗笠，离开医院。
冷清凝面色凝重，“可以确定，两位老爷子无法醒过来并不是一般的昏迷。”
“也不能草率排除，你还是先用医学的手段做一个全面检查，”王峻微微摇头，“我在旁边观察，可以，比较容易看出是不是进化之殇。”
“进化之殇？”冷清凝皱眉，“这种源自精神的压制很可能损伤脑干。”
“但是两老达到lv4巅峰已经很久，按道理来说，进化路径已经固化，他们俩人多年没有踏出登上lv5的那一步，就是在求稳。”“曹老就是进化规划师中的大师级人物，他应该没有进化之殇，或者自己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才对。”
王峻道：“这只是你的错觉。”
竖起食指，他继续道：“只要踏上进化之路，成为超凡者，进化之殇就会一生一世伴随我们。只不过有的人发病在，症状非常明显，有的人发病在精神，不为人所知。”
“你是说两老的进化之殇都是这有问题？”冷清凝手指轻轻点触太阳穴。
这女人阅读理解分数一定不高……王峻摇头，“先做事吧，进化之殇不由你来看，我的双眼可以洞穿其中奥秘。”
“好，那就从头部开始检查！”冷清凝点头。
突然，留着平头的男助手惊呼一声：“抱歉！！！”
冷清凝蹙眉，转头，“嚷嚷啥？”
平头男手上拿着一顶假发，哭丧着脸，说道：“我只是想将曹老的脑袋放高点，没想到他的茂密头发……”
冷清凝愕然，盯着王峻，“这是？”
“你该不会以为正常老人的头发会浓密到那种程度吧？”王峻摊开双手，上前几步。
他从男助手的手上接过假发，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不要太在意。”
男助手：…(⊙_⊙;)…
他哪里敢不在意，自己失手揭了曹老的短，那可是大师级的进化规划师，赤旗指挥部苦苦招揽的强人啊！！！
“这是曹老的进化之殇？！”冷清凝咳嗽一声，缓解尴尬的气氛。
“你还不算笨，我们开始干活吧。”王峻点头，将假发重新安装在曹卿荀的脑袋上，确保严丝合缝，没有瑕疵。
手指传来特殊的触感，凹凸不平，他皱眉道：“不对！”
紧接着，王峻左手掀开曹卿荀的假发，扶起光滑溜圆的脑袋，右手大拇指按死百会穴。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不正常的跳动接二连三传来，王峻眼瞳骤然收缩，然后转身按了一下秦归真的百会穴。
突！突！突！突！突~~~
王峻道：“两人反应如出一辙，他们的颅内有异物正在形成，必须马上开刀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