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翻身下马走到那位有着一手好刺绣的小娘身边,提起竹篮,交到她的手上,拦在她的身前,看着那些打着燕王骑军旗号的雁门关士卒,想起之前自己和吴先生的对话。
徐杰问吴先生:“遇见这样的事情,先生会出手吗?”
吴先生坦诚的答道:“不一定。”
徐杰相信吴先生的为人,但还是对这个答案感到了愤怒:“为什么先生不愿意出手相助,以先生的能力手腕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吴先生只是轻声的反问道:“你救得了他们一时,救得了他们一世吗?你救得了眼前这一个可怜人,救得了天下千千万万的可怜人吗?”
听着吴先生的话,徐杰陷入了沉思,这也是他没能一开始就站出来的原因。但是真等到小娘子答应士卒要返回雁门关之后,徐杰还是忍不住的站了出来,因为他所受到的教育,他这前世今生形成的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尤其是在自己有能力帮助到他们的情况下。
徐杰缓缓的深呼吸了一口气,笑着对面前的的伍长说道:
“各位军爷,还请诸位高抬贵手,在下身上虽然没有多少钱财,但是还是愿意奉上一百两白银作为诸位的辛苦钱。诸位军爷看这样可行?”说着就从怀中掏出许昊在飞马牧场临行之时赠与的一百两白银。说来也是讽刺,都是一百两白银,但是分别时的情形却是天差地别。
一百两白银?刘二都忘了禁锢住怀中的孩子了,全是碎银的话,怕不是能铺满整整一张桌面啊?自己这一辈最大的念想恐怕就是出门行走能腰间挂着十几贯铜钱了。
刘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横空出世的年轻公子哥,长得人模狗样,张口就是一百两银子,还是个不差钱的主,一看就是看上面前这个小娘子了!而且这一百两白银百分百跟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要是眼前的俏娘没有前去雁门关,那么自己的的钱财和前程不全都没有了吗?绝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的刘二阴笑道:
“小子,你怕不是看上眼前的这个小娘子了吧?但是你要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雁门关,可不是你家里!一百两银子你就想跟咱们雁门关的军爷较劲。我看你是老太公上吊——嫌命长了!”
那名魁梧伍长对于刘二的歇斯底里视若不见,不过刘二说的确实没错,不管眼前这伙富贵公子哥究竟是哪里的豪门少爷,但是这里是雁门关,可不是他们的家!在这里,那位雁门关的曹校尉可是稳稳当当能够排进前三的人物,不过还是小心为上,仔细的问清楚之后再做定夺,不然真要是惹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物,曹校尉恐怕也保不住自己。
伍长面无表情看着徐杰,淡淡的说道:
“这位公子,你可要看清楚了,我们可没有逼着这个小娘子去,是她自愿的,她刚刚也亲口说了。再说了这一百两白银虽然多,但是我们雁门关士卒从来不拿老百姓的钱财,也不会难为自家的百姓。这日这个事情是真的将军府中的夫人有请,还请我们也一定会如约付钱,绝不会有半点拖欠。这位公子可还放心。”
徐杰听着面前的这位伍长睁眼说瞎话,心底的止不住的冒起怒火,但是还是忍耐住了,因为他还没有想明白吴先生的问题。
见到沉默不语的徐杰,伍长的心放宽了不少,看样子眼前的这个公子哥的家族势力还没有大到让他能够蔑视雁门关骑军。于是便越过徐杰,朝着他身后的俏娘喊话道:
“小娘子,既然答应了,那么我们就早点上路吧,免得让将军夫人等久了,好事变成了坏事!你说是不是?”
说完之后,伍长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被刘二擒在怀中的小孩子的身影。
俏娘此时已经认命了,乖乖的将竹篮放在地上,越过徐杰便准备跟着伍长一行人回雁门关了。一步一回头,看着大声哭泣呐喊的孩子,也止不住的开始抽泣起来,但是可能是害怕孩子看见自己哭的样子,一狠心的回过头就准备离开了。
徐杰望着即将离去的俏娘的身影,第一次感觉到了手足无措。他茫然的朝着太平公主一行人望去,那些随行的士卒看到徐杰的目光下意识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老黄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开口。赤面大汉那本就红润的脸庞好似变得更加赤红了。王世道一张脸早已经羞的快和身旁的赤面大汉一般了。
倒是太平公主一脸挑衅的看着徐杰,眼神中似乎充满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是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徐杰此时已经无暇去考量了。
徐杰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吴先生的身上,但是吴先生很坦然的和徐杰对视着,但是平静的目光告诉徐杰他没有一丁点的希望能够从吴先生这里得到帮助。
此时的徐杰开始在自己的心神之中不断的拷问着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不该救吗?肯定是应该救的。
那怎么才算是救下了呢?
绝对不是简单的将眼前的这群士卒杀掉就能够救下这对母子的。
用正常的大脑思考一下就能够明白有的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么样的。杀掉眼前的这伙士卒,徐杰自认是能够做到的。但是杀掉之后呢?难道雁门关的军队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卒被杀而无动于衷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那这对母子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就算是眼前的母子愿意跟着自己这么一个还不认识的陌生人走的话,自己也没有办法在军队的袭扰之中保护下他们。
这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吗?这种感觉真是讨厌啊!莫名的让徐杰想起了那晚妖虎入观的场景,当自家的两位兄弟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的无力感吧!
这才只是救一个普通人就这么的辛苦,天底下有多少个像面前的这个俏娘一般的女子呢?又有多少个比眼前这个俏娘还要可怜的人存在呢?怎么救他们呢?
就在徐杰陷入沉思的时候,吴先生也在聚精会神的盯着徐杰看。在吴先生看来,有些目标你想要成功的话,那么有些东西你就一定要学会舍弃。而相对应的,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而舍弃掉一部分人在吴先生看来也是可以的。
吴先生这样的有识之士能够明显感觉到盛唐看似固若金汤的国势之下已经有暗潮在涌动了,说不定将来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乱世之中若想要平定天下,那么少不得要牺牲掉无数人的性命,但这是必须的,因为这是为了更多的人将来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
吴先生希望借这次的事情让徐杰能够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但是当徐杰睁开眼的时候,他注定要让吴先生失望了,只见徐杰平静的朝着太平公主开口道:
“宫小姐,还请你出手相助。此间事了,徐杰欠宫小姐一个人情。将来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宫小姐但有所需,徐杰绝无二话。”
看着徐杰一脸真诚的样子,太平公主本想不理睬这个男人的,但是话说出口,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朝着那位伍长所说的:
“你拿着这块玉佩去你的雁门关把你那个所谓的什么顾将军请过来。既然那位顾将军来头那么大,想来应该是个识货的!告诉他,我只给他两炷香的时间,两炷香不到,后果自负!”
说罢便从腰间拔下一块玉佩朝着伍长扔了过去。
伍长望着手中一看便知是个好货的玉佩,神情阴晴不定。前程固然重要,但是性命更重要一些。
这世道不怕一万,还真就怕那个万一!
万一眼前的一行人真的与顾将军相识,不说相熟,只要有一个点头之交,就足够让他们这群只能在雁门关耀武扬威的士卒吃上一壶!万一真的眼前的一群人与顾将军真的有旧,那最后自己还能够有好果子吃吗?
伍长咬牙切齿的在心中权衡利弊。
太平公主却不急不慢的眯起了丹凤眼眸,说道:
“两炷香已经过去了一些时候了,到时候那位所谓的顾将军要是暴怒,可就没有谁能够替你挡灾了!”
伍长长出一口浊气,招手吩咐一名骑兵返回雁门关曹校尉那里禀告这里的状况!
他当然要带人盯着这里,两炷香之后,如果确定是眼前的这伙人故弄玄虚,那他就要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自己从草原或者回到这雁门关享福靠的是什么!
徐杰看着远去的骑兵的身影,平静的望着吴先生!
先生想要教我妥协!但是徐杰学不会!徐杰只知道想要救世就得先救眼前人!若是眼前之人都救不了,又何谈拯救黎明苍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