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掌握了荀夫子的小秘密,但睡睡并不打算拆穿。
奶奶为了这个家操心奔走,在睡睡心里,她值得人这般善待,不论这人是谁。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后,外面天色彻底亮了,容老太比往常早了一些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孙女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正自己啃脚丫子玩,显然是早就醒了却没闹人,乖得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容老太好一阵稀罕,抱着睡睡逗了许久才去梳洗,等收拾好了,才抱着睡睡去找荀夫子。
神态间带着几分局促。
“夫子您帮我看看,我穿成这样带孙子去拜见山长行不?”
容老太身上穿的是用桑夫人送的布料做的夏衫,在农家人眼里算是顶好的了,一双布鞋子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盘得一丝不乱,浑身上下十分齐整。
荀夫子是个守礼之人,微颔着面看了容老太一眼,点头说:“素净大方,自是无不可,我知道老姐姐担心什么,山长若是个嫌贫爱富的,也不堪为众人敬仰的大儒,更枉为人师,一切尽力且随缘就好。”
容老太倒不怕别人瞧不起自个儿,只怕人家瞧不起自己孙儿。
她这一辈子受过的嘲讽践踏够多了,有些心眼子坏的人,一句“穷山恶水出刁民”或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便将所有穷人和女子的尊严踩在脚下,她也就罢了,可她孙儿聪明又能干,不该被人瞧不起。
荀夫子见她眉头还是拧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有荀某陪同,老姐姐万事莫要忧心。”
容老太这才觉得,嗯……像句人话。
稍稍松了口气。
待用过早饭,荀夫子取了名帖就带着容家一老二小出发,不到半刻钟便到了姑山院门口。
睡睡扒在马车窗上往外瞅,只见一整座和她家后山差不多大的山头上,坐着大气又雅致的书院,书院的山脚下是整齐高大的围墙,但并不能隔绝里面的景色,书院内的屋子,建得如同盘旋的梯子一般递次往上,半隐在山色间。
给人一种在俯视大地又易守难攻的感觉!
“哇啊!”
睡睡小手手往山上一指,小表情满是肯定!
这书院和普通书院真是大不一样!
荀夫子笑了笑,说:“这里以前不是书院,而是反王修建的行宫,如此格局,是为了危难之时易守难攻,后来反王被诛,这里空置了十多年,直到文宗皇帝时期,才将其翻新建成了书院。”
睡睡听完眨巴了下大眼睛,难怪。
瞧了一会儿没什么兴趣了之后,睡睡又将目光移至书院门口,看到前面还有两辆马车停着,车里分别坐着一个与二哥哥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其中一个,怎么越看越像小姐姐,却一副小哥哥的打扮?
睡睡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忍不住开始吸小爪爪。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接又太强烈,那位被盯的小少年察觉到了,竟也朝着睡睡的马车看过来,然后……朝她做了个超级狰狞的鬼脸!
睡睡吓得瞪大眼睛,差点把小手手给咬了!
待反应过来后,睡睡有仇报仇!
学着那小少年也使劲儿龇牙咧嘴,将一张小胖脸努力扭曲成对方的样子!
然而效果并不好,因为对方愣了一下之后,居然……笑喷了!
睡睡立马受到了十吨重的打击!
想再变个更凶的鬼脸吓回去的时候,对方又预判了她的预判,用手扯着脸先一步做了个更扭曲的鬼脸,然后朝她一吐舌头,放下了车帘子!
睡睡:“!!!”
这个小哥哥太欺负参了!
容老太注意到小丫头突然变得气呼呼的,赶紧将她转过来,问:“乖宝这是咋了?”
睡睡小手指着外面跟奶奶告状:“啊啊!”
容老太虽然没听懂,但也往马车外面看了一眼,看到那两辆华丽的马车后,心头陡然一紧,问:“荀夫子,他们也是来拜师的?”
荀夫子估摸着八九不离十,说:“姑山院在整个边境十六州是数一数二的书院,慕名而来的北地学子自然多,但山长每年只收三个亲授弟子,今年还剩两个名额,容羡,你可会担心自己选不上?”
容小二突然被点名,目光从使劲想扯自己小胖脸却次次因为脸大手小而失败的妹妹身上挪开,特别镇定地摇头:“不担心。”
大不了他回家去跟着四婶学医理,山长能教的东西四婶也能教他,每天还能带可爱又有福气的妹妹一起玩,他更开心,有啥好担心的……
可他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
荀夫子见他如此镇定,忍不住赞了一句。
等前面两辆马车进了书院之后,荀夫子便让车夫去递了名帖。
不一会儿,睡睡她们的马车也进了书院,直接上了山停在了山长院子外面。
睡睡被奶奶抱着,跟着书童一起到了一间茶室。
茶室里已经有其他人客人在了,而且不巧,正是睡睡刚才在山下看到的那两个少年!
“荀夫子,山长请您先入内室小叙,其他人在茶室稍等便可。”
荀夫子见茶室里只有两个小少年,不会出什么事,何况还有书童在门外照料着,便说:“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拄着拐杖先行离开。
睡睡和奶奶哥哥一起在无人的那一边茶案前坐下,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在对面右手边的小少年身上,龇牙……龈!
与此同时,对方的目光也反锁定了睡睡,用手懒懒地撑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
气氛有些奇怪,但整个茶室里又很安静。
直到一声嗤笑响起……
“钟小七,似你这般一直盯着人家看,不礼貌吧?你是没见过贫家妇还是没见过寒门子,非礼勿视,三规五训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啧……怎么会有人一张嘴就是茅厕味儿,怎么着,怕山长看不上你,这就开始用激将法了?真幼稚啊。”
“钟小七你少得意!姑山书院向来没有女弟子,山长堂堂大儒更不可能收你一个女子!祖父让你同来,不过是想让你认清现实断了痴心妄想,你一个小女娘,读再多书有再多学问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得嫁人相夫教子!”
“哦?那你娘还是越州有名的才女呢,怎么不回去弄个猪笼把你娘浸了?她一定是书念得太多,才没能好好相夫教子,以至于将你教成如此蠢样,家门不幸啊……”
“钟小七!”
“在呢在呢,乐意奉陪。”
“你!”
……
一场短暂的嘴炮交锋,胜负十分明显,虽然殃及无辜,但好在伤亡不大。
睡睡亲眼目睹完全程,忽然不记仇了,对着那个小哥哥装扮的小姐姐一咧嘴,竖起了肉肉的大拇指!
可惜她手指实在太短对方并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