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他跑得了吗?你们手里的刀枪、弓箭是干嘛的?如果敢跑,全部干掉,直接送到牙帐省了我的事!”
伴随着多纳鲁马的咆哮,卡拉布里亚急匆匆地就往外跑,然后在出门之前被麦尼昂拦了下来。
“族长,何必要跟恰尔汗卢硬顶,随了他的愿望。”
“麦尼昂,你的意思是?”
“让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清理出一条通往牙帐的道路,明显是强人所难了,难免会让其他被收拢的部众心生不安!”
“那你的意思是?”
“他想要去牙帐,让他去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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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尔汗卢想到过多纳鲁马可能会愤怒,可能会暴跳如雷,甚至想到过他一怒之下可能会下令直接干掉自己。
为此他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如果多纳鲁马要强硬镇压,那他就趁机卖惨,进一步将多纳鲁马残暴、自私、无能的形象散布开来。
如果多纳鲁马认怂了,那他不介意真的带领原因跟着他走的人去牙帐,毕竟在他看来,如果都是寄人篱下,可敦比眼前已经陷入困境的契必部要好太多。
当然,如果多纳鲁马动用武力想要直接干掉自己,那他恰尔汗卢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多纳鲁马想干掉自己,自己还想干掉他鸠占鹊巢,独占契必部呢。
反正埋伏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多纳鲁马这个志大才疏的傻子敢直接动手,自己的人也不会手软,只要躲过第一波进攻,那死的就绝对不会是自己。
到时候大不了在这里大战一场,反正死一半人之后,剩下的物资足够所有剩下人活着撑过这个冬天!
“族长已经做出决定,在危难的时候离开牙帐,离开可敦是错误的,重新归附牙帐,他会亲自向可敦求援!”
哈哈,这是认输了啊,恰尔汗卢的眼中充满的笑容,多纳鲁马认怂了!
如此一来,多纳鲁马这位族长,在契必部中的地位和声望将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下滑,一步一步走下来,用不了开春,他就会真正成为自己的傀儡。
谁能想到一度沦为丧家之犬的自己,竟然能重新掌握一个控弦之士过万的大部落,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要重新西突厥的荣耀和光芒。
然而,就在恰尔汗卢感觉美梦要成真的时候。
“不过,恰尔汗卢,这一切已经和你们这些突厥种的奥斯曼人没有关系了!”
和卡拉布里亚一同前来的麦尼昂并不算太大的声音,但是听在恰尔汗卢的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这一句完全不在他预料之外的话让恰尔汗卢感觉非常不好。
“当年你们这些家伙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失去了自己的牧场,失去了自己的羊群,是族长可怜你们无家可归,收留了你们,给了你们食物,给了你们衣物,给了你们牧场,给了你们羊群和牛马,让你们能够在这冰冷的草原上活下来,而不会沦为野狼的食物。”
“承受了契必部恩惠,承受了族长恩惠,如今大雪连降十日,契必部遭遇了危机,考虑的不是如何和契必部一起渡过难关,而是转身要离开,这种事情也只有草原上的野狼才能干出来。”
麦尼昂的这几句话,完成出乎了恰尔汗卢,此刻恰尔汗卢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麦尼昂说的是铁一般的事实,就算是他也无从辩驳,他总不能说自己没有承受过契必部的恩惠,更不能否认刚刚说过的要带领部众离开契必的话。
回鹘人确实不如同唐人一样注重礼节和道德,甚至回鹘人本就是二五仔的代名词,但是他们不是傻子。
原本被恰尔汗卢带了节奏的契必人瞬间恍然,自家长老说的话一点都不错,这些被收拢的,异族人包藏祸心!
原本在掌握了主动权的情况下他自然可以巧言舌辩,转移契必人的注意力,可是现在麦尼昂简简单单两句实话……
此时此刻,看到原本已经被自己忽悠得晕头转向的契必部部众纷纷点头,赞同麦尼昂的话语,恰尔汗卢突然产生了一种浓浓的无力感,然而……
“唐人有一句话叫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你们本就不是我契必部的人,和我契必部不是一条线也不让人意外,族长从来也没指望过你们可以对契必部保持忠诚,现在你们要走,族长也不会阻止你们,更不会挽留你们!”
“”
“麦尼昂长老,”此时的恰尔汗卢再也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扬,身子矮了半截,甚至连称呼都变成了最初的长老。
“我这也是好意啊,如今部落处境极为不好,毕竟族长之前把精力都放在了争霸上,没有提前准备过冬的物资,而且还主动背弃了牙帐……”
“族长已经认识到错了,认识到当初不应该听信你的谗言背弃可敦,背弃了牙帐,所以族长已经决定亲自去牙帐向可敦请罪,所以族长已经决定改变自己的错误,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已经不再是契必部的人。”
没有反对,没有镇压,没有威胁,没有杀戮,将道理说得清清楚楚之后,直接选择了放逐,恰尔汗卢直接懵了,不应该这样啊!
“麦尼昂长老……,这……”
然而麦尼昂根本就没有理会恰尔汗卢的话语。
“你们既然已经不是契必部的人,原本族长赐给你们的东西也应该收回,不过如此冰天雪地,如果真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走,跟让你们送死无异。”
“你们可以带走马匹、衣物、护身的兵器,你们是想要去牙帐也好,你们去投奔新可汗也罢,就算你们想要穿越大漠去大唐也不会有人约束你们,但……”
“但是从现在开始你们与我契必部再没有任何关系,族长和契必部也不会再接纳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
“麦尼昂长老……,这……”
麦尼昂用嫌弃、厌恶的目光看着彻底慌了神、本性毕露的恰尔汗卢。
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迎奉、怂恿、煽动、迷惑自家的族长,偏偏自家年轻的族长就吃着一套。
两年不到,作为铁勒诸部最古老的部落,传承了一百多年的契必部,险些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混蛋被毁于一旦。
如果有可能麦尼昂很想将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碎尸万段,但是那样会直接让在已经膨胀了的契必部带来巨大的隐患,甚至将契必部彻底割裂。
目光从嫌弃和厌恶,变成敌视和仇恨,压制住自己的怒火,麦尼昂带着浓浓杀气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们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收拾自己的物品,两个时辰之后,你们这些奥斯曼人,必须滚出契必部,滚出契必部的牧场!”
“还有,其他所有人都可以做出选择,不希望留在契必部的人,都可以跟着这些人离开,但是,如果留下,如果再有人敢于质疑族长,哼哼!”
“卡拉布里亚,盯好他们,如果两个时辰之内他们还留在部落里,格杀勿论!”
说完指挥,麦尼昂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外走去,而卡拉布里亚已经开始指挥他所带来的那些契必部的卫士则已经抽出了他们的刀剑,拿起了他们的长枪、长矛,目标指向了被围在中间的恰尔汗卢以及他所带领那一小撮突厥种的自称奥斯曼人的家伙。
看着麦尼昂离去的背影,感受着周围锋利的刀枪,恰尔汗卢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选择,或者说这个老家伙在等待自己做出不正确的选择。
两个时辰之后,一支大约五六百人,以中年、青年、孩子为主的队伍出现在了契必部的主帐大门处,为首一人正是恰尔汗卢。
在这群人之外,聚集了大量契必部牧民的目光,恰尔汗卢甚至可以听到契必部牧民不加掩饰地议论。
“就是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不感激族长的恩德,反而……”
听着这刺耳的声音,抬起头,看到外面阳光照耀下一眼望不到边的皑皑白雪,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的恰尔汗卢心中产生了无限的绝望。
回头看了看面露讥诮之色的多纳鲁马,仇恨目光的麦尼昂,以及一个个手持长枪,弓箭对着自己的契必部锐士,恰尔汗卢带着头第一个离开了主帐。
这支队伍随后跟进,踩着齐膝高的积雪,缓缓地向着东方,回鹘牙帐所在的方向前行。
只不过,契必部中无论是多纳鲁马、麦尼昂或者恰尔汗卢都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落入了潜伏在茫茫雪原中的长缨军侦察兵的眼里。
当恰尔汗卢所带领的这支队伍离开契必部主帐的一刻,潜伏在距离主帐附近的一名侦察兵无声无息地退出了自己的观察阵位。
一刻钟之后,这个侦察兵气喘吁吁地冲到了位于契必主帐正南方的雪屋之中,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什长,有……,有……,有情况了!”
“刘玉明,喘口气,慢慢说!”
听到这句话,正在喘气的侦察兵被吓了一跳,猛地一个抬头,“嘭”的一声,脑门直接磕在了雪屋的顶上。
“哎哟,喔~卧槽,老大,你怎么来了?”
“大军要出击了,我过来看看情况,顺便布置一下任务,那个不着急,你先说什么情况?”
“哦哦,大约六七百人的队伍突然从契必部离开了,看着方向大致应该是东北方向。”
“六七百人?东北方向?东北方向有什么?那是牙帐啊,这帮契必人要干什么?”
“目的暂时还不清楚,老大!”
“他们是什么兵种,骑兵?步卒?还是别的什么兵种?”
“老大,什么兵种都不是,我看得很清楚,男人,女人,小孩子,有战马,有骡马,很杂!”
“男人?女人?还有孩子?这t是什么组合,难道是……,有老人么?”
“没有,绝对没有,我专门盯着看了半天,除了部分孩子,剩下的人都很健壮,绝对不是老弱看起来有的样子!”
“有男人,女人,孩子没有老人,这t是什么组合……”
说话之人的眉头皱起。
从十岁开始在秦岭打猎,然后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又见识过这么多的战事,长缨军成军之后,成为长缨军侦察营的中郎将之后,虽然不愿意,但是依旧整理了大量的资料,可是李二牛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队伍。
然而,虽然李二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的一个突然离开了契必主帐的队伍,对于已经准备对契必部发动攻击的北征军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虽然侦察营已经全方位,全时间,对契必的主帐进行了监视,但是他们毕竟是进不去的,所以无法了解对方的真实情况。
由于积雪的原因,六个营的骑兵从追击战的主力变成了运输队和后勤队,而工兵营作为技术辅兵,一般又不投入直接的战斗,所以真正能够投入战斗的只有十个营的战兵。
在现有局势下,郭戎的计划非常简单。
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推进到距离契必部六十里的前进营地,与此同时侦察营在沿途设置补给点和宿营地,在契必部开始大规模活动之前抵达位置。
三个营的工兵在夜间提前进入攻击位置,在晨曦开始指挥一个时辰之内必须组装好至少二十架八牛弩。
开战之后,提前布置完毕的八牛弩开始轰击,不求杀伤,只求可以将对方简陋的栅栏和大门打开缺口。
然后,八个营战兵,八千步卒正面突击,两千步卒加上五千骑兵待命后援。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战斗毫无悬念,三万契必部的回鹘人,在八千精锐大唐步卒的攻击之下绝对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在郓州之战,北上幽州武装游行中发挥了惊人作用的侦察营已经有了自己的规矩,或者说,郭戎那种力求稳妥、完善、求全责备的思想对侦察营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
总攻马上要打响,自己的侦察营精锐连对军内部的请看都没有了解,这种知己不知彼的现状,让李二牛在内的侦察营军校感觉受到了巨大的耻辱。
所以原本可以随大军前行的李二牛出现了最前线,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近距离观察敌营,了解敌营内部情况的机会。
作为一个能将讲郓州突袭计划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侦察兵指挥官,李二牛明白现在很显然就是属于郭戎所说的,预期坐失良机,不如主动出击的时候。
不管这支队伍是去干吗的,就算是给大长公主拜寿的也得先拦下来,只要拦住了这部分人,就可以通过这部分人了解被大雪封闭了十余天的契必部的内部情况,从而做到知己知彼。
几乎用了不到十息的时间思考,李二牛下令。
“刘玉明,你跟我走,剩下的人继续轮值!”
命令下达指挥,李二牛带着刘玉明,
艰苦跋涉了半个时辰之后,长缨军侦察营营长、中郎将李二牛带着发现了抵达了三里地之外,驻扎了一个炊事班,一个医疗班,两个侦察什班的临时营地。
来到营地,第一时间,李二牛吹响了铜哨子,
“嘟——!嘟——!嘟——!”
伴随着三声哨响,还有李二牛大嗓门的声音。
“所有人紧急集合!”
百息不到,七八十人已经集中到了李二牛的面前,巡视了一下眼前的人。
“刘民权,你带你的一什人,护送刘玉明赶往前进营地,向郭将军报告现在这里的情况,让郭将军至少派三千骑兵增援过来。”
“范彪,你带炊事班和医疗班扩大营地,准备吃食,同时准备接纳伤员,以冻伤为主!”
“剩下的人,跟我走,沿着东北方向追!”
随着李二牛的命令下达,原本相对平静的临时营地忙碌起来。
然而还没等追击的支队出发,位于契必大营正东三点钟、四点钟、五点钟方向侦察哨的侦察兵也依次匆匆赶到了作为指挥位置的临时营地。
随着这几个方向侦察哨传回的消息,可以判定,确实有一支不足千人,成分混杂的兵马从契必主帐中离开。
第二,对方行进的方向被修正,从最初东北方向,变成了东扁南,将自己脑海中漠北的位置图过了一遍指挥,李二牛方向,如果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进,要么是大长公主的牙帐,要么是拔野古部落。
以混杂的成分来看,这支队伍承担的大概率不是作战任务,确定了这一点,李二牛下令不携带沉重的长兵,卸掉重甲,全体携带三天口粮,取暖的物资,横刀、弓箭等装备追击支队轻装追击。
紧接着,在李二牛的带领下,这样一支由四十名精锐的侦察兵组成的追击队伍,开始沿着经过修正指挥,恰尔汗卢所部的方向追击而去。
事实上,在齐膝深的积雪中前行,无论对于恰尔汗卢还是李二牛都是一件非常艰辛的事情,不过轻装前行的侦察兵比起拖家带口的恰尔汗卢来说还是要轻松一些的。
追击开始一个时辰之后,根据侦察兵刘玉明,以及几个哨站汇总的消息,侦察兵们还是很快发现了对方的踪迹,一条被人、马踩踏出来的路径。
毕竟在这种积雪之下,想要隐藏踪迹几乎是不存在的。
从刚过正午出发,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太阳就已经开始缓缓的西落。
在日落之前的最后一缕余晖之中,李二牛的追击支队发现了路边一具肉几乎被刮干净的战马骸骨。
虽然一切都已经被冻僵,但是骸骨是新鲜的,血液也是新鲜的,李二牛可以确定自己已经追上了对方。
同时,在仔细观察指挥,李二牛在骸骨上发现了一处右侧前腿折断的踪迹,然后也就明白了战马的会落到这幅田地的原因。
众所周知,马和其他动物是不一样的,其他的动物无论是猫、狗、牛、羊甚至是人,有一条腿折断并不意味着死亡,单手对马来说,腿断了就等于被判死刑。
只不过一匹因为滑到折断腿的马,竟然会被剥离干净到了这个程度,甚至连血和肉都不放过,这却出乎了李二牛的预料。
李二牛能想到的只有一点,这支队伍的状况并不好,以至于要把所有的物资发挥到极限,这更坚定了李二牛最初的判断,对方肩负的不是战斗任务。
看了看已经彻底落山的太阳,望了望背后在皑皑白雪中的火烧云,就对方的情况,显然不具备在雪地里夜间长距离行军的能力,或许对方现在已经在休息了。
刚刚想要下令加速行军,争取在天彻底黑下来追上对方,李二牛突然感觉自己独自“咕噜”一声。
在长缨军中,如果说有谁最为认可郭戎所带来的那种有些保守的军事思想,那么猎户出身的李二牛可以说是佼佼者。
对于郭戎常说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李二牛更是奉若珍宝,而李二牛也是这么做的,而这一切带来的就是一支谨慎、小心、将细节做到完备的跨时代的侦察兵。
看了看身边一个个的侦察兵,李二牛摇晃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反正对方也跑不了,没必要拿自己兄弟的命去抢这一点时间。
让自己的侦察兵们稍微休息一下没什么坏处,今天有整整一个晚上。
李二牛知道,今天晚上是比现在更好的机会,李二牛不相信在这个时代,有人比自己手下这些精锐的侦察兵更擅长夜战。
看了看身边的几名军官,李二牛开口道。
“李焱,你带几个人往前走确定对方的位置,注意小心一点,不要被对方发现了踪迹,确定了对方宿营指挥,立刻撤回,不需要监视。”
“明白!”
“剩下所有人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点火,做饭,等到日落之后,吃饱喝足了,我们再出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