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让进,我就不能自己来?”
张御循声望去,一位白衣公子正慢悠悠的从舞姬中间穿过,脸上精巧的金色小面具为其增添了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
闲庭信步。
身材挺拔的年轻人仿佛是走在自家客厅,举手投足都是处之泰然的从容。
“李大人是镇上的父母官,草民囊中羞涩吃不上饭,来此讨一口吃的难道不是情理之中?”
“你!”李本双一时语塞,暗道这讨饭之人嘴巴够毒,眼角扫过笑看年轻人的张大人,将到了嘴边的问候之词咽了回去。
年轻人看似走的不快,可谈笑间就到了桌前,居高临下打量着丰盛的饭菜美酒。
“你这人年纪轻轻,脸皮倒是厚得很!今日本官宴请贵客,你且去找管家领上三两银钱吃饭,速速离开,我不会与你计较。”
一番言辞足以彰显他这父母官的大度和爱民之心!
然而白衣公子却并不领情,眼看着李大人眼中压抑着怒火,偏偏不识趣地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
“钱就不用了。我不挑食,凑合吃一口就行!”
拿过吕召言还没来得及用的碗筷,不客气地给自己夹了一颗肉丸,用勺子分成小块舀着吃。
“味道不错。”
秋焱细嚼慢咽,儒雅的吃相衬着俊朗的外形引得在场美女们面色微微潮红,心中泛起春意。
一道道柔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秋焱仿佛全然不知,一口一口地将肉丸子分食干净,然后提起筷子准备再给自己添些青菜解腻。
真把自己不当外人!
李本双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已经出离了愤怒,要不是顾及另外两位在场,他肯定早就掀了桌子,直接喊人提刀将这小子剁了!
“嚣张的小子,你可知本官身边这两位都是什么人?你不请自来得罪了二位会有什么下场?”
“我劝你最好立刻跪下道歉,否则……”
“否则怎样?”秋焱又吃了一根青菜,感觉后味有点苦,便微微摇头放下筷子,从怀里摸了条手帕轻轻擦拭干净的嘴角。
“是判我个三年五年,还是取了我的命给二位大人赔罪?”
无情的嘲笑给李本双气得面色铁青,恨不得一拳砸在臭小子的脸上,让他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李大人气得要死,秋焱已经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张御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淡笑不语。他从政十三载,这还是第一次在朝堂之外近距离地与其接触,想不到在众人面前不苟言笑杀伐决断的人私下竟有着如此可爱的一面,其人格魅力确实令人折服。
就在李本双已经忍不住要喊人过来驱赶的时候,稳坐不语的吕召言忽然开口。
“秋公子,今天是我等为巡察使张大人接风洗尘的日子,你若有事可以改天来我府上,我必专门为你设宴款待。今日可否给老朽一个薄面,咱们改日再聚?”
秋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老头怎么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之前用弹珠打了文甜甜一下,他还没上门讨说法呢,还敢腆着脸要他给薄面?
他抬眼瞧了瞧张御,想起一年多前似乎听苏梓鹤说过这个人,便随手给了个巡察使的职位让他做着。可没想到不过一年时间此人竟连续扳倒了王周两人,给保守派以重击,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
“既然吕老爷开口,这面子我也不能不给。”他站起身走到李本双旁边浅浅躬了下身,“李大人,草民不会白吃你家的肉丸子。我今日来除了蹭饭,还另有要事要说。”
“何事?”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李本双的脸色更难看了。
“前段时间,草民应征去给吕夫人看病,然而吕夫人病好后坊间却传出流言,说是草民装神弄鬼造谣吕府闹鬼。”
“草民实在委屈,便去请吕老爷给个说法,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冰冷的目光看向吕召言,他声音低沉,颇有磁性,继续道:“吕老爷不由分说将草民打伤囚禁,折磨了两日,草民才侥幸逃出。还请李大人当着巡察使大人面为草民讨个公道!”
一口一个草民,秋焱把自己的身份安排得明明白白。旁边的张御顿时明了,苏御史在找到这位秋公子之后没有大张旗鼓的迎接,明显是遵从了他的意思。处理一些小事的时候,如果身份过高,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他恰好巡察到此处,以巡察使的身份来解决再合适不过。
李本双看了看吕召言的脸色,回道:“你有冤情便去衙门,这里是我的私人府邸,不是断案的地方。”
“那怎么行?吕老爷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我去衙门那种地方?”
“再说,或许我与吕老爷之间不过是个小误会,闹到衙门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不如就借着这顿酒宴将事情说明白了,该道歉道歉,该罚酒罚酒,咱们大事化小就此将误会解开便是了。”
“公子所言不错!身居官位必要将百姓之事示为已任,凡有所求,我们当随时做好为其主持公道的准备。”
许久不曾开口的张御站起身,后退一步拱手行礼,恭敬道:“下官巡察至此,正打算听取民意。公子请坐,有何事且与下官细说。”
在两道如炬的目光注视之下,秋焱看了一眼张大人,微点下头,坐在了他的位置上,而张御则退到了秋焱刚进来时坐的位子,态度依旧恭谨。
两人不经意间交换了座位,吕召言看在眼里,心中的不安更甚。
无论是那姓严的神秘人还是突然到访的巡察使,他们对待这年轻人的态度都令人匪夷所思。
说到底,秋公子的名号再响,也只限于在江湖之中,放到官场他依旧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平民百姓,凭什么让堂堂巡察使对他敬让三分?
“有劳张大人。”
秋焱好像个头脑简单的毛头小子,人家给他让座他就坐,丝毫没觉得不妥。
“既然有巡察使大人开口,想必李大人也没意见。草民接下来要说的当属公事,还请大人将在场无关者请出去,免得为吕老爷平添流言。”
事已至此,李本双只能清场。
“现在只剩我等四人,有张大人在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言,咱们一次说清楚,讲明白了再讨论解决的办法。”
“李大人痛快,草民也就不与大人绕弯子了。”
接下来,秋焱语气平缓地将近来在吕府经历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听不出丝毫的不满和抱怨,仿佛只是在单纯的说一件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并顺口将坊间传言也夹在其中讲了个明白。
“原来如此,若果真如公子所言,吕老爷的做法确实有些不妥。”
“不妥”两个字用得精妙,吕召言甚至因此怀疑了一下自己的判断。这巡察使可能真的只是习惯了待人谦卑,并非对秋公子态度特别。
“李大人,你对此事看法如何?”
张御抬头询问,压力给到了李本双这边。
“吕老爷私自关押囚禁秋公子的做法的确不妥,应该通知官府解决此事。”李大人沉吟片刻,继续道,“但秋公子私闯民宅,打伤打死吕府家丁,也实属不该。”
一个“不妥”一个“不该”,沉浸官场多年的李大人简单两句便将涉及人命的大案化成酒桌上的小事,各打二十大板,双方都理亏的情况下谁也不好再追究。
然而他这点小手段在秋焱和张御面前却好似过家家一般无趣,根本没人理会他和稀泥的调解之言。
“大人,草民当时也是被逼无奈才做出反击,若束手就擒,吕老爷肯定会杀了我的。”秋焱无奈摊手,虽然结果还是被抓,但有那神秘人在吕老爷也没找到机会对他下手。
“张大人,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李本双看向张御,此时的张大人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琢磨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其实相比二位的恩怨,下官更好奇秋公子在别院的发现。那十余具尸体究竟从何而来,吕老爷当真不知?”
“还有,镇上失踪了十几个人难道也没人报官调查吗?”
十几具尸体已经不是简单的命案了,可他来此后根本没有收到半点关于这件事的消息,听了秋焱的话才大吃一惊,注意力也被此事吸引。
桌子上的酒菜还热着,吕召言的心却凉了。
他明明早该察觉出来的。从这位秋公子出现,姓严的就对他十分忌讳,显然是看到了他的厉害之处,而巡察使来自朝廷,再体恤百姓也不可能对着一介草民自称“下官”,更不可能摆出如此恭敬的态度给他让座。
事出反常绝对不是没道理的!他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两人在秋公子面前的表现,那就是眼前这年轻人的来头必然在神秘人和巡察使之上,除了江湖游侠的身份他一定还与朝廷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手眼通天的秋公子,究竟是谁?
“吕老爷,您怎么不说话了呢?过了这么多天,别院的尸体应该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吧?您编个理由搪塞一下两位大人也是好的,不是吗?”
秋焱笑意不变,面上依旧从容。让张御把自己用过的碗筷递过来,他起身给自己盛了碗汤,用勺子搅拌几下,散去热气才开始品尝。
吕召言望着两人迟迟没有言语,就在他脑中飞快转动想找个借口脱身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李府下人。
“启禀老爷,吕家两位公子来访,说是受了张大人的邀请。”
“哦?二位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李大人,请他们进来吧。”
张御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一喜。吕召言能有今天的位置绝不可能是个泛泛之辈,想从他口中套出东西很难,但他那两个废物儿子却是值得拿来用一用的。
秋焱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张御,随即低头又喝了两口汤。垂下的眼睑挡住了眸子里的光,他感觉这汤味道不错,回去后可以试着做给文甜甜尝一尝。
吕召言看见自己两个儿子出现在这,震惊地看向张御。他这次彻底确定了眼前巡察使的立场,这人根本就是和秋公子一伙的,或者说是秋焱找来的帮手!
“爹,你怎么在这?”吕有材刚进门就发现自家老爹也在桌上,没注意自己正被亲爹一脸阴沉地盯着,他挨个打过招呼之后目光落在秋焱身上。
“你!你这疯子居然还敢出现?刚好前天多挖了一个坑,老子这就让李大人绑了你拉去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