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半明,白露在野草上驻留,薄薄的雾气覆盖万物,天上阵阵鸣叫之声,是那雁群向南掠过,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原来是昨夜下过一场秋雨。黄澄澄的日头慢慢在天边露出了头,突然间一跃而出,便射出光芒,阳光穿过了丝丝云霞,照射下来,不知不觉中,迷蒙蒙的烟雾逐渐消失,官道逐渐清晰起来。
远处驶来了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儿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赶车的车夫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将鞭子在怀抱在胸前的双手臂中拢着,左顾右盼看着风景,煞是悠闲。马车旁边不断的有行人挑着挑子、背着行李急急的步行超过去,被行人超过了马车,车夫不在意,看来并不急着赶路。
马车的前室坐着两人,车夫是个年轻的汉子,虎背蜂腰,一身粗布小衣襟短打扮,旁边则是一位中年人,一身麻布衣衫,正是高俊树、戚玉真二人。
孟阳在车中探身掀开车帘,伸手在外,感慨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下过,便进入早秋了,虽然现在天气只是微凉,但是离那深秋也不远了,秋去冬又来,很多人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困难了。”
他想到了以前行乞时的生活,每年入冬,由于缺少御寒之物,很多乞丐病死冻死,熬过一个冬天,对于很多乞丐来说,便是最重要的事。深秋的寒冷已经让人难捱,冬季的低温则更甚秋寒,所以在往年的这个时间,义父早已带他开始做那御寒的准备,以求平稳度过一个冬天,活着到了春天,就是可喜可贺之事。
戚玉真半转过身,对孟阳说道:“公子,且不说这天寒地冻之事,就说刚刚您手刃那名朝廷要犯时,动手之迅捷,招式之凌厉,可真是让我们两个人大开眼界啊!公子莫不是那朝廷的卫官,乔装打扮出来办事?”
孟阳此时已经将杀人所带来的情绪完全压制住,短时间是无法打开这种情绪,只有留待以后慢慢消化。
想踏入江湖,早晚得试剑,在戚、高二人面前,也早晚要暴露出自己的实力,那还不如将自己的牌亮给他们看看,也省的他们小觑了自己。
但是底不能让对方知道,义父说过:“万事留一手,有备无患。”
孟阳想罢摇摇头,无奈说道:“少爷我要有那个能耐就好了,刚才就是误打误撞,碰巧的事。年少喜欢舞刀弄剑,你们不要在意,咱们继续赶路。”
戚玉真和高俊树自然是不信孟阳所言,现在他二人知道孟阳拥有巨力,至于武艺,刚刚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无法分辨孟阳身手的高下,但至少孟阳是专门练过一些搏击之术,这是肯定的。只是孟阳顾左右而言他,他们也不好再问下去,只能装傻充愣,明明心中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对方闭口不谈,他们心中难受,如同装了二十五只耗子一般——百爪挠心。
戚玉真给高俊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心急,以后徐徐图之。见高俊树明了此事的章程后,随着孟阳改变了话题:“公子,此番我们去往阳乐郡,路途遥远,这般慢行,恐耽搁要不少时日。”
“不急,戚先生你大病初愈,旅途不宜颠簸。再说这赶路赶路,上来就赶上个朝廷要犯的事,就怕这一路上难免还有事情发生,咱们慢慢行之,遇事也有个时间反应。”孟阳笑着说。
“戚先生也别因为我杀了人,以为我是恶人,便不进车厢。我刚才将这蟊贼打翻,乃是他该死,也是巧合,清晨官差没抓住他,现在落到我的手里,我便替天行道,杀掉这坏人,同时也能给官府方面去掉了麻烦。
你们甥舅在看我杀他时面色都比我还平静,可见二位也应该不是一般人。咱们之间现在就别演了,不用做出这种惊讶的表情,今天咱们把话挑明说,大家都有秘密,现在还不是挑明的时候,你不说,我不问,我不说,你也别问,慢慢体会,咱们慢慢熟悉对方。外面风寒,戚先生还是跟着我回车里坐着吧,我又不吃人。”
戚玉真有了台阶,再加上外面的山风确实硬,便顺坡下驴,领命后便不再啰嗦,进入车厢,向孟阳施礼感谢。高俊树当然巴不得“舅父”把身体养的更好,乐得慢慢向前,三人便坐着马车继续行着。
日晒三竿,到了晌午,三人将马车停在路边,用过干粮,继续向前。走了不远,便看到官兵把守,官差设卡,前面已经排了一些人在查验路引行文。轮到孟阳一行人,一名官差上前来查验,孟阳拿出照身贴和奴契交给官差,差人看罢说道:“这位公子,前面安北县官道有一段损毁,官府正在勘验,请下了官道赶路去吧。”将路引交还孟阳,招呼开卡同行。
孟阳微微皱眉,心想刚出了安庆县,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事出反常,不由得提高了警惕。稍作思索,便向官差一抱拳,马车下了官道,继续行驶。
戚玉真轻敲车门,掀开帘子,对孟阳说“公子,此事比较蹊跷,离开官道,山高路险不说,就怕遇到歹人,咱们主仆三人恐遭了横祸。”说罢仔细观察孟阳的脸色。
孟阳正在琢磨此事,细想了一下之前老乞丐给他讲的行走江湖的经验,便道:“下了官道,前面路途难测,行商的商队都雇有护卫,有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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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恐下了官道遇险,都会付笔小钱,临时跟随商队行走。此处官差不让久留,估计前面不远,便有行人等待路过商队,或有商队在招揽生意,咱们去寻一商队,跟随其前行。”
戚玉真唱喏,马车继续向前,不多时便见前面有一开阔地,有商队在此招揽生意,看到有马车来到,一个伙计正在那里向这边吆喝着,高俊树停了马车,上前询问道:“敢问可是招揽随行客人?”
伙计道:“正是,正是。我们商队去往阳康郡,安北县这段官道封了,恐客人们不安全,在这停留半个时辰,招揽随行客人共同前行。一位客人一百钱,马车另收三百钱。您们要加入吗?”
听了高俊树的回报,孟阳对戚玉真说:“戚先生,无利不起早,随行这一段,便要六百钱,真是好买卖,咱们便加入吧。”
戚玉真正在观察商队的配置,听罢说道:“公子,这个商队是远行商队,护卫不少,求一个安稳,这个商队倒是可以。”
孟阳命高俊树交了钱,便和之前报名等待的行人聚在一起,孟阳三人下了车,活动筋骨。
在他们之前已有三拨行人在此等候,孟阳抬眼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辆马车,主人家也在地上活动,富家翁打扮,车上估计是家眷,也有几名护卫,看来是不放心,便与商队合在一起。旁边是几个书生,应是求学或是游学。树下站着二人,一个白发老者和一名少女,少女亭亭玉立,正背对着众人欣赏树木枝叶,老者则环顾着众人,见到孟阳看过来,冲孟阳笑了笑,甚是和蔼。
孟阳看到老者冲他微笑点头,连忙按照义父教导的礼仪,向老者深施一礼,老者抬起手比划了一下,算是还礼,孟阳不觉老者失礼,反感觉老者有些可爱,二人看对方都很顺眼。
孟阳施礼后便回过身来,仔细检查了一下马车,又将二人叫在身边,问二人道:“戚先生、俊树,不知你们可有武艺在身?”
二人倒没犹豫便由戚玉真回道:“公子,俊树有些保命的手段,小人则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戚玉真的回答和孟阳之前的观察相符,戚玉真脚步虚浮,高俊树的行走举动、一呼一吸均有章法,看来之前有些根底。对此事孟阳之前也感觉奇怪,高俊树会武,想必出身不凡,如何却落得奴籍,但目前还未得到二人的心,不问也罢,不过现在看来,二人对他的戒心倒是降低不少,至少透露了一点讯息。
孟阳点点头,对高俊树说道:“俊树,假如途中遭遇险情,不必慌张,先护住戚先生,不必管我。”
二人快速的对望一眼,还是由戚玉真开口道:“公子,我二人是您的奴仆,出事当然先守护住您,怎可让俊树护我?还请公子收回成命。”
孟阳点头道:“本是这个道理,不过你我三人,俊树看来有些武艺,公子我也有一些自保的手段,倒是戚先生需要有人护着。既然为我效命,便是自家人对待,早年家父持家,对待门客、奴仆便是如此,这是家风,所以二位便听我吩咐,俊树保护好戚先生。”见到戚玉真还想分辨,不等二人再说,孟阳抬手制止,笑着说道:“何况我等到了阳乐郡,就要靠着先生帮我照料产业生意,因此安危马虎不得,此事便按我说的来办。”
孟阳一番打趣,便将方略定了下来,虽然之后用了玩笑话,戚玉真仍然能够感到孟阳的器重,虽然心中早有所属,但仍觉得跟随孟阳是他们的运气,孟阳虽是商贾身份,比不上他们当年,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已经沦落为奴,孟阳对他们不薄,戚玉真心中感慨,暗暗感激。
高俊树则在感动的同时,对孟阳说他会武感到警惕,他在孟阳身上看不到习武的痕迹,戚玉真只是说他有保命的手段,却没提习武之事,孟阳对他会武说的如此笃定,不像在诈他,是真的有所发现才出此言,而且说自己有自保的手段的时候,胸有成竹的样子,倒让高俊树本就看不透的孟阳,变得更深奥起来。
“这位主人背后好像隐藏着很多东西,亚父说的是正理,还是要重视这个小公子,不能小觑。”高俊树便为孟阳倒水,便想着这些,更加小心。
孟阳对身边的高俊树和戚玉真交待了一些提前想好的安排,包括示警的手势暗语等等,当年孟东来加入乞丐帮,闲来无事,为了防备官差和凶人,也为了抱团乞讨,将之前从门客那里学到的手语和暗语挑着部分教给了乞儿们,对孟阳当然是毫无保留,孟阳这个义父除了对经商、入仕和入伍这三大正途不感兴趣之外,博学广记、见多识广还倒是难得的人才。孟阳懂事之后,也发现了义父的不凡,问过义父,既然有这些本事,懂得如此多各行的门道,为何还要行乞?
孟东来说当初他像孟阳这么大的时候,有个齐国高人给他看过,说他这辈子就是个不操心的命,但是不能成大事业,最后留了句“为龙父”便继续云游去了,他也不知所谓何意,老乞丐说到这里笑着摸摸孟阳的头说:“难不成说的是你小子以后为龙?”
孟阳挑着几个手语的手势给戚、高二人讲解,戚、高内心则暗暗惊讶,他二人对军中的手语和暗语也是熟练,只是没想到孟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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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如此熟练,听着孟阳的讲解,不是在行伍几年的老兵,或是带兵的将军参谋,难有这个本事,他哪里想得到这是被孟东来用在了管理乞丐讨饭上。
戚玉真开始担心起来,孟阳的年纪看来未曾参军,却有这套本事,难道是军人世家出身?难怪刚才告诉自己他有力自保。他怀疑孟阳背后的家族是不是军中背景,一旦未来他们所图之事暴露,孟阳背后的势力会不会把他们作为傀儡操控,为炎国谋取利益,这让他有些头疼。
孟阳此时也有所得,这套手势,他发现戚玉真和高俊树并不陌生,对二人的身份又有了一定的判断。
不多时,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转眼商队已经聚集了六组随行客人,随着车夫一声吆喝,响鞭一甩,商队开拔。
艳阳高照,秋风送爽,气候宜人。商队行走间,气氛也活络了起来,书生们和新来的游方道人们在讨论目前炎国和齐国的局势,遇到意见不合的时候,声音也不知不觉大了起来,旅途路上,其他人也不觉得吵,反而听着他们的言论,打发路上的时间。
孟阳恐戚玉真体力不支,不顾戚玉真再三推辞,让他到车厢里休息,他和高俊树一左一右,随着马车起伏,看着景色。
右前方老者和少女骑着马,孟阳觉得少女在马上的背影挺拔,有一丝英气,让人欣赏。毕竟是女子,看的过久有失礼之嫌,孟阳看了几眼便转换视线,向前望去,视线清朗,离开官道虽然不安全,但是走在这乡野路上,远望青山遮不住,飞鸿响远音,泉声入潭,一片祥和景象,倒别有风味。
孟阳想起了义父,义父说过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读书识理,行路则增长见识,均是使人成长的妙方,今日已经尝到了行万里路的好处,读万卷书,也要找机会开始。
正想着,孟阳微微皱眉,向前方一里外的一片树林看了一眼,没有言语,给高俊树打了几个之前定好的手势,高俊树一直保持警惕,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孟阳的手势,高俊树一惊,同时也有疑惑,一里之外的动静,那是八品以上的高手才有可能感知到的,有些八品武者根基打得不足,还难做到,这小公子如何察觉那么远的事情,难道他是个入品高手!但不像啊?
孟阳此时已经进入车厢,和戚玉真比了手语之后,将配剑拿起挂在腰间,又从行李下将缠着凝霜的布包取出,撤下布,木匣一面上嵌着牛皮做的系带,孟阳将木匣背在背后,出了车厢。
戚玉真看着孟阳的举动,不知木匣里面是什么,但他相信孟阳的判断,虽然不信孟阳是八品高手,但是孟阳身上已经显露的秘密太多了,用老乞丐的话说虱子多了不愁,戚玉真也不计较为何,就是相信神秘的孟阳,他的判断必是有道理的。
戚玉真用行李围了一圈,自己藏在中间,这个行李的摆放也是有章法的,属于一个简单的阵法,既能保护自己,又不影响高俊树来保护他。
孟阳坐回车边,此时距离树林已不足半里,孟阳突然想起那一位老者和一位少女,孟阳心中一转,忙招呼前面的老者:“老人家,可否减慢些,小生有事请教您。”
老者听到孟阳呼唤,没想到孟阳会喊他,回头深深打量了一下孟阳,便和少女减慢了速度,来到车边。笑呵呵的问孟阳:“少年郎,不知你有何吩咐啊?”
孟阳也笑呵呵的向老者施了一礼,轻声说道:“老丈,此番呼喊多有唐突,恕罪恕罪。我看前面的树林,心中有些不安,也无佐证,可能是小生多虑,但可否请二位留在商队队尾?要是真出了状况,还可转身撤走。望老丈勿笑我疑神疑鬼,看在老丈年岁已高,小心些为上。假如是虚惊一场,到时老丈再嘲笑小生。”言罢又施一礼。
老者听完有些惊慌:“不知少年郎发现了什么?可有危险?”
孟阳不便将自己的发现说给老者听,因他无法解释为何他能够发现危险,只是再次托词自己疑神疑鬼。老者不断发问,孟阳又无法解释,担心二人的安全,他也是颇为头疼。
正当二人在这各自纠结,旁边一直未开口的少女突然出声道:“伯父,我看这位公子言辞恳切,也是一番好意,咱们不妨便听从公子的建议,留在队尾吧。”
孟阳这时才看到少女的模样,初见一双星眸流光,几分清冷,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再看却发觉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墨发流云,眉蹙目转,似春山带雨,如秋水含情,带出几分散漫。
“气质高雅出尘,容貌俊美,顾盼生辉,还有这般风华无双的女子!”孟阳心道,失神刹那,便收拢心神,不再看那少女,转而对老者继续说道:“这位姑娘说的是,老丈,您二位一老一少,定要保护好自己!”说罢向二人抱拳拱手,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危险上。
老者和少女对望一眼,再看到孟阳已将注意力离开二人,便知其是真正担心老弱的安危,而不是为了美色或有其他所图,不由得对孟阳投出了赞许的目光,二人颇有默契,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便放慢了马速,缀在队尾一侧,同时把关注放在了孟阳身上,二人饶有兴致的观望孟阳下一步会如何应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