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天顺帝朱祁镇在奉天门御门听政。
朱祁镇问刑部尚书轩輗:“轩大人,徐有贞唆使人写匿名信的案子,进展得如何了?”
轩輗奏答:“回陛下的话,徐有贞已从途中抓回,关进了诏狱。”
“他怎么说?”
“他一推六二五,说是有人陷害他。”
“那个马士权招了吗?”
轩輗奏答:“已经对马士权用了刑,可他死扛着,就是不肯招认。”
石亨奏道:“陛下,有没有口供都要治徐有贞的罪。他不光朝纲独断,排斥勋旧,而且怀有巨大的野心!”
“野心?”朱祁镇问。“他有什么野心,你来说说。”
石亨奏答:“徐有贞封爵时,自撰诰券辞文,其中有‘缵禹成功’之句,意思是要学大禹受禅于舜;而且他还把武功县选作了自己的封邑,说什么武功伯就得食邑武功县。而武功县曾经是曹操的封邑,徐有贞这是以大禹、曹操自比,有非份之望啊!”
这番话够狠,句句都点在了徐有贞的死穴上。
朱祁镇龙颜震怒:“太狂妄了!莫非他还想篡位不成?”
刑部侍郎刘广衡看出了眉眼高低,趁机奏道:“陛下,对于这种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绝不可姑息!臣建议,将徐有贞斩首弃市!”
众朝臣纷纷附和:“杀了他!”“斩首弃市!”“篡国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一时间群情激愤。大臣们早都痛恨徐有贞构陷于谦,也都苦于他的专横跋扈,以前敢怒不敢言,如今风向变了,终于有了收拾他的机会,打落水狗谁的手都不会软。
朱祁镇:“轩大人!”
轩輗:“臣在!”
“你们刑部商量一下,依律量刑,拿出个意见来,报给朕。”
“遵旨!”
※
石亨和曹吉祥在忠国公府中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石亨道:“徐六指终于趴下了。哼!他一介书生,跟我斗?差得远了!”
曹吉祥道:“太师告他自比大禹、曹操,这招真管用!”
石亨道:“是我家后儿想出的点子。”
“这个点子好啊,捅到了皇帝的肺管子上。看来皇上这回是真的动了杀机。”
“人君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石亨道。“无论是前朝的景泰,还是当下的天顺,对权力都是渴马守水,饿犬护食,不允许任何人动它分毫。于谦被杀,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威望过高,权柄太重。如今徐六指在朝中大权独揽,说一不二,更是犯了皇帝的这个忌讳。看来,这家伙一肚子的书全都白读了!”
石亨虽是个粗人,却深谙权力之道。
徐有贞本人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之人,在整于谦的事情上这一点展现得淋漓尽致。谁料想他的政敌石亨、曹吉祥比他更不按常理出牌,因为他们深深地明白,在绞肉机般的政治角斗场上,不能有丝毫的仁慈,比的就是谁比谁更狠。笑到最后的,肯定是更狠的那一个。
“咱们可以庆祝胜利了吧?”曹吉祥问。
“恐怕还不行。”
“为何?”
“皇帝眼下是信了咱们,”石亨道。“可咱们提供的证据终归有些单薄,那封匿名信是伪造的,经不太起推敲。若是再能提供些实锤证据出来,徐六指就死定了!”
“实锤证据……”曹吉祥思忖着。“不然就去他家搜查,找找看?”
石亨有些为难:“让锦衣卫搜查,须请圣旨。若是贸然去向皇帝请旨,我担心,皇帝会觉得咱们是在公报私仇。”
“这个好办,用不着请旨。”
“用不着请旨?”
“对,用不着请旨,”曹吉祥道。“把此事交给东厂,让东厂直接去搜查。”
“能行?”
“当然行!别忘了东厂是干什么的,专访谋逆妖言大奸恶啊!”
“哈哈哈哈!”石亨大笑。“好,那就拜托貂寺大人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蒯祥一家人在家中吃午饭。
蒯祥道:“给你们透个信,徐有贞这回怕是要到头了!”
蔡小芹道:“大郎昨儿个跟家说,徐有贞去广东赴任,半道上给抓了回来?”
“岂止抓了回来,”蒯祥道。“今日早朝,皇帝口口声声要重治他的罪。刑部侍郎刘广衡建议将他斩首弃世,大家纷纷附和。”
小芹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不过,罪不至此吧?”
“怎么罪不至此?你知道石亨给他安了个啥罪名?”
“啥罪名?”
“自比大禹和曹操!这是谋逆啊!”
“石亨也真够狠的!”小芹道。
“狗咬狗罢了。”蒯祥道。
“皇帝真会处死徐有贞吗?”小芹问。
“看样子皇帝这回是动了杀机,他让刑部合议,拿出一个最终的意见来。”
小凤道:“听钢儿说,徐有贞得罪了不少人,朝中大臣全都恨他。”
蒯祥道:“今日朝堂上的人心向背,是明摆着的。俗话说得好,背后万人指,不病也得死!”
“活该!”蒯义道。“谁让他陷害于伯伯呢!”
蒯祥道:“他要是真的被斩首弃市了,廷益在泉下也就可以瞑目了。”
“还有石亨、曹吉祥他们呢!”小芹道。
“别急,饭要一口口吃。”蒯祥道。
小芹道:“这个好消息应该让采薇和雪晴知道啊。”
蒯义自告奋勇:“娘,我跑一趟。吃过饭我就去周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们!”
“一说去周家,你就来劲,”小芹道。“想去就去吧,把咱家厨房里煮好的那两只咸水鸭也给她们捎去。”
“遵命,老娘!”
蒯义走进周家堂屋时,陆婉正带着周红玉、于采薇、于雪晴三个女孩刺绣。
“大娘,我爹和我娘让我来看看你们!”蒯义把两只盐水鸭放在桌上。“我娘刚做得的盐水鸭,请你们尝尝。”
陆婉道:“哟,老家的风味!你说这事闹的,给我们买房子送银子,又三天两头让你往这儿搬东西。”
“那还不是应该的?”蒯义道。“谁让周伯伯和我爹是过命的师兄弟呢,谁让您家还照顾着于大人的家眷呢。”
采薇插话道:“谁让这儿还住着朝思暮想的红玉姐姐呢!”
周红玉脸红了:“死丫头,别拿我打镲!”
陆婉对蒯义道:“得,你也甭走了,晚饭就在这儿吃吧!”
“那是必须的,”蒯义道。“我不光是来给你们送盐水鸭,还有好消息要报告。所以嘛,这顿饭你们一定要好好款待!”
“什么好消息?”陆婉问。
蒯义转向采薇和雪晴:“特别是你俩,听了一准儿高兴。”
“别卖关子了,”红玉道。“赶紧说!”
“皇上要杀徐有贞了!”蒯义宣布。
“怎么回事,说清楚些!”陆婉放下手中的刺绣。
“我爹今日早朝回来后说,徐有贞自比大禹和曹操,有非份之望,刑部侍郎刘广衡建议将他斩首弃市,皇帝已命刑部合议定罪了!”
陆婉倍感解气:“太好了!于大人,您的在天之灵听见了吧?徐有贞恶有恶报了!”
采薇和雪晴喜极而泣。她俩默默地跪到于谦的牌位前。
采薇:“爷爷!您的仇就要报了!”
雪晴:“爷爷!您安心地瞑目吧!”
红玉和蒯义也都双手合十,默默祈念。
陆婉走过去,将两个姑娘扶起。“好了,起来吧,还没到告慰的时候呢,等把这些奸佞全杀光,我们再好好庆祝!”她转向红玉。“红玉,做饭去,必文跑来送消息,给他做些好吃的!”
“得嘞!”红玉转身去厨房。
“我去帮忙!”蒯义说着,跟了出去。
雪晴道:“雪晴也去帮助择菜。”
采薇扯了一下她衣襟,轻声道:“别添乱!”
雪
(本章未完,请翻页)
晴恍然大悟。“哦,算了算了,厨房就那么大,人多了转不开身。”
陆婉笑道:“你俩就踏踏实实地待在这里,好好绣你们的花吧!”
※
蔡妙真和女儿徐璧君在家中饭厅吃饭,两人都一脸愁容。
蔡妙真干坐着发呆,筷子没动一下。
璧君道:“娘,您就吃口吧。”
“吃不下。”
“您总不吃也不行啊,身子怎能受得了?赶明儿爹回来,见您瘦了,该埋怨璧君没照顾好您了。”
“你说你爹这是犯了哪门子太岁啊,”蔡妙真叹气。“贬谪广东也就罢了,还楞从半道上给抓了回来。昨日娘去诏狱给他送吃食,竟然被挡在了门外!”
璧君道:“爹的朋友马公子也被抓了。听说他们逼着马公子诬攀爹爹,马公子死也不肯。”
蔡妙真感慨:“你爹在朝中当首辅的时候,人人都巴结他,如今一出事,一个个能闪多远就闪多远,有的甚至还落井下石。世态炎凉啊!唯有这个布衣之交马士权,豁出命来护你爹。时穷节乃见,人的品性,患难之际才看得清楚!”
外边乱哄哄的。
仆人跑进屋来:“夫人,不好了!”
蔡妙真:“怎么了?慢慢说!”
“东厂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皮绍棠带领着一群东厂番役闯进屋。从龙门只身逃回后,这个东厂大档头曾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如今又恢复了豺狼本性。
蔡妙真站起身:“你们要干什么?”
“奉厂公之命查抄证据!夫人和小姐请回避!”皮绍棠朝众番役使了个眼色。“动手吧!”
众番役分头闯入各个房间,展开搜查。
皮绍棠带领着几名番役进入徐有贞的书房,翻箱倒柜搜找。
“书房是重点,凡是写着字的,全都带走!”皮绍棠命令。
番役们把一本本的书、一卷卷的字画拣出来,堆成一堆。
一名番役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一卷竹简,他将它取出。
“大人,竹子上写着字的算不算?”
“拿来瞅瞅。”皮绍棠道。
番役将竹简呈给他。
“这个当然算!”他把竹简揣进自己怀里。
外边隐隐传来雷声。
※
狂风呼啸。
忠国公府院子里的一株树在狂风中被连根拔起。仆役和丫鬟们发出一阵阵惊叫。
石亨走出到院子里,望着被刮倒的树木。
雷声隆隆,点光闪闪,下起雨来。
石后举着雨伞追出来,给石亨遮雨。“叔祖,下雨了,回屋去吧!”
石亨望着这异常的天象,脸上呈现出恐惧的神情。
※
类似的一幕也正在曹府上演。
曹吉祥和曹钦在庭院里散步。一名仆人跟在后面。
曹吉祥望望黑沉沉的夜空:“要变天啊!”
忽然间狂风大作,狂风刮得他俩直打趔趄。
咔嚓一声,头顶上的一棵大树在风中拦腰折断,险些砸中他们。曹吉祥连退数步。
仆人高喊:“太爷,危险!”
“没事吧,爹?”曹钦忙问。
“事倒没有,”曹吉祥道。“大夏天刮这么大的妖风,真是邪性了!”
雷声滚滚,下起了雨。
曹钦忙说:“赶紧进屋吧,爹!”
仆人护着曹吉祥,快步向屋内走去。
※
北/京城里狂风骤起,电闪雷鸣。
下起了大雨,转眼间大雨变成了冰雹。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
承天门被雷击中,着起了火。
京城百姓望着熊熊燃烧的承天门,议论纷纷。“承天门着火了!”“这是上天对冤杀于大人的惩罚呀!”
羽林军士兵赶来救火。但是火势猛烈,无法扑救,大火终于熄灭时,承天门已被烧得面目皆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