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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先、伯颜帖木儿、赛罕王在北土城的行营中与赵/荣、王复谈判。
也先认真地一条条掰扯着条件:“……第一,你们打开城门,让我们送太上皇进城。第二,我们瓦剌此次出兵,糜费甚多,你们明朝朝廷要赔给我们一万万两白银,作为军费补偿。第三……”
王复打哈哈:“太师所提的要求,我们两个回去向皇帝奏禀。”
也先道:“此事等不得,你们必须立刻就给我一个答复!”
“兹事体大,”赵/荣推诿道。“须由内阁商议,户部核算,还须皇上恩准,这都需要时间。太师不要急,贵邦真的必须耐心等等。”
两位明使不紧不慢地同也先兜着圈子。
……
行营外边,喜宁焦急地踱来踱去。
行营中不断传出也先的吼声:“你们他妈一点儿诚意都没有啊!我唾沫都说干了,你们还一个劲儿磨叽。说!到底打不打算迎接太上皇回去?”
喜宁实在耐不住了,走到瓦剌卫兵跟前。“劳驾,小哥,麻烦你把大王叫出来一下。”
“大王在与明使谈判,出不来。”
“我有急事,你去叫一下嘛!”
“不行!”卫兵断然拒绝。
喜宁央求:“事关战事成败,求求你了,去叫一趟,一切后果我承担!”
卫兵掉过脸去,不再理他。
喜宁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卫兵。“兄弟,行个方便。”
卫兵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好吧,我去试试。”
过了一会儿,也先虎着脸,走出行营。“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我谈完了再说吗?”
“大王别谈了!”喜宁道。
“为啥?”
“这俩人在朝中什么都不算,赵/荣是个七品的中书舍人,王复是个六品的通政司参议,平时连上朝的资格都勉强。”
“不会吧?那位赵大人的腰间还系着犀带呢。据我所知,这犀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系的。”
“大王上当了,那是道具!”喜宁道。“我还不清楚他俩?无名鼠辈,这回出使,临时挂了个名分,全是假的!他们哪里能有资格答应大王的任何要求啊?”
也先大怒:“妈的!耍爷玩哪?”
喜宁道:“大王赶紧打发他们走人吧,让能拍板的重臣来谈,于谦,或者王直。”
“还有谁?”也先问。
“至少也得是石亨。谈不拢就扣人,逼他们献城!”
“好,听你的!换人谈!”也先道。
※
于谦、王直和新任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陈循站在德胜门城楼上,焦急地朝远处的北土城方向眺望。于谦在眺望土城的同时,还仔细观察着德胜门外的地形。
石亨和范广带着士兵在城头守卫。
蒯祥领着民军在城墙上巡逻。他终于看见赵/荣和王复从远处骑马走来,高喊:“他们回来了!”
“打开城门!”于谦下令。
于谦、王直和陈循将赵、王二人迎上城楼。
“谈得如何?”王直急切地问。
赵/荣道:“遵于大人指示,任他软的硬的,耍尽花招,磨破嘴皮,我们自有一定之规,始终没松口!”
王复道:“谈到后来也先都急了,拔刀相威胁。”
赵/荣道:“最后也先识破了我俩的身份,不再谈了,让我俩回来传话,说必须换于大人、王大人这样说话算数的朝廷重臣前去谈判,至少也得是石亨将军。”
于谦道:“二位辛苦了,你们先去向圣上复旨吧。”
“喏!”二人匆匆离去。
石亨和蒯祥也都凑到于谦、王直和陈循的跟前。
“怎么办,于大人?”王直问。
“甭理他,”于谦道。“本来就没打算谈出结果,只是拖延时间,摸摸对方的底。”
“于大人的意思是不再去人谈判了?”王直问。
于谦反问:“咱们岂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可这关系到太上皇的安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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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只知有军旅,也先拿谁要挟都没用!”于谦的话掷地有声。
“太上皇在他手中,难道你毫无忌惮?”王直担心。
于谦道:“社稷为重,君为轻!”
“他们若是就此为难太上皇……”
“以史为鉴,我们这样做其实也是在保护太上皇。”于谦道。
“此话怎讲?”
于谦道:“想当年宋襄公沦为楚囚,楚人以其性命相要挟,逼宋国就范。宋国的公子目夷告诉对方,宋国已立有新君。楚人见杀宋襄公也得不到宋国寸土,只好将他放归。我们今日所为,虽有冒险成分,却也不失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
蒯祥细品。“嗯,是这么个理。”
王直道:“话虽如此,可你就不怕开罪太上皇吗?”
“事已至此,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事你们就都别管了,一切责任全由我于某一人担!”于谦转向石亨。“石将军,备战吧,也先黔驴技穷,必定恼羞成怒,明日一定会发起进攻。他的首选目标必是德胜门。”
“大人何以见得?”石亨问。
于谦道:“也先把太上皇弄到土城来,其中的一个目的就是骗开德胜门城门。方才我与王大人、陈大人在城楼上等待赵/荣和王复之际,就发现有瓦剌骑兵在城下转悠,查看地形。他们的意图不是明摆着的吗,不攻德胜门还会攻哪里?再者说了,他们的大队人马集结在土城,即便攻击其他城门,也会从德胜门前的这条道路经过。”
“对呀,”石亨道。“那我就等着他们了!我石亨一定在此一雪阳和口之耻!”
“不,我们不能坐等,我们要主动出击!”于谦道。
“主动出击?”石亨惊讶。
“对,主动出击,”于谦道。“今夜本部堂亲自带神机营出城,藏入德胜门外的民居中。只要瓦剌进攻,就让他先尝尝神机营的火器!”
“于大人切莫轻易涉险,还是让末将去吧!”石亨道。
“少不了你。不过,你的任务是别的。”
“请于大人明示!”
“你带两万兵马埋伏在路边,前堵后截,把瓦剌人装入口袋。他们受到神机营攻击后,你乘势杀过去,全歼来犯之敌!”
“得令!”石亨摩拳擦掌。
王直道:“于大人运筹帷幄,有条不紊,真将才也!”
“于某此刻最痛恨一人。”于谦思绪重重地说。
“王直愚钝,请于大人说清楚些。”
“也先屡屡捅到我们肺管子上,就是因为他身边有知晓朝廷底细的叛徒。点名你我去土城谈判,也一定是此人的主意。”
“于大人说的可是喜宁?”王直问。
“就是他!若能除去此贼,胜杀敌军一万!”
“你说的没错,”王直道。“那家伙确实不是个好东西,跟着王振没少干坏事。王某还记得正统十二年他竟然侵占英国公张辅的田产,殴打张府家人之妻,致使其流产而死。张辅告到皇帝那里,皇帝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稍作处罚而已。猖狂若此,如今又投靠瓦剌,认贼作父,危害我大明,可恶至极!”
陈循插话:“二位大人,陈循有一计。”
“哦?陈阁老说来听听。”于谦兴致勃勃。
陈循道:“陈某善模仿书写。我们不妨模仿喜宁的笔体,伪造一封他写给兴安公公的密信,就说是合谋共剿瓦剌军。我们设法将这封伪书送到瓦剌人手中,也先一定会认定喜宁通敌!”
“好计!唱一出《蒋干盗书》!”于谦道。“不管也先信与不信,至少可以令他生疑,离间他与喜宁的关系,让喜宁的坏水一时发挥不了作用!只是,这封伪书如何才能送到也先手中去呢?瓦剌营中可没有将干啊!”
王直道:“有办法。”
“什么办法?”
“吴谨将军是蒙古人,在鹞儿岭被伯颜帖木儿所擒。他获释回来后说,伯颜帖木儿对我大明朝颇有善意。吴谨与伯颜帖木儿有几分交情,不如让吴谨将此伪书传递给他。伯颜帖木儿是也先的亲弟弟,伪书送给了他,就等同于送到了也先手上。”
“好,那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们二位了。”
“于大人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俩身上。”王直打包票。
※
次日清晨,大雨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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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大雨并没能推迟瓦剌人的军事行动。果不其然,孛罗、博罗纳哈勒和卯那孩带领着一支瓦剌骑兵出土城,冒雨向德胜门进发。
孛罗高喊:“目标,德胜门!”
一时间瓦剌骑兵驰骋争先,杀声震天,冲向德胜门。
路两旁是一片民居。
瓦剌骑兵冲到民居中间的空地处时,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战鼓声,大队明军从两侧杀出,拦住他们去路。为首的大将长相奇异,四方脸面,身材高大,胡须及膝,手拎一口长刀,正是右都督石亨。
瓦剌军的后方也出现大批明军。明军参将杜清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德胜门就在前方,遥遥可见。
孛罗挥舞着马刀,高喊:“儿郎们!杀过去!冲啊!”
瓦剌骑兵向前方的明军发起进攻。
明军的神机营早已在提督武兴的指挥下埋伏在了路旁民居的房顶上和屋子里,于谦亲临现场督战。此时,他们的枪口正对着空地上的瓦剌骑兵。
于谦动员:“神机营的将士们,你们的前辈在土木堡全军覆没,你们这支新组建的神机营,愿不愿意洗去土木堡的耻辱,为死难的前辈报仇,重振神机营雄威?”
神机营士兵们齐声高呼:“愿意!”
“报仇雪耻的时机就在眼前!全营听令!目标:前方瓦剌骑兵!”
神机营的士兵们把填满火药的火铳瞄向瓦剌骑兵。
于谦沉着地等待着口袋里的瓦剌骑兵进入射程。
“开始吧。”于谦朝武兴使了个眼色。
“开火!”武兴下令。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民居中发出巨响,万枪齐鸣。火箭和弩箭也飞蝗般射向敌人。
空地上的瓦剌骑兵成了活靶子。他们疯狂地挥舞着马刀,却找不到开枪的敌人。
几轮射击过后,主将孛罗和卯那孩双双中弹,跌落马下。此二人皆为瓦剌悍将,在鹞儿岭、土木堡和紫荆关都曾大开杀戒,手上沾满了明军将士的鲜血。死难者的冤魂今日终于得到了告慰。
见孛罗战死,博罗纳哈勒哀嚎:“五叔!”
但是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哀悼他的五叔,石亨和杜清前后夹击,已分别率军杀入瓦剌队列,纵横驰骋,左砍右杀,如砍瓜切菜。
瓦剌武士果然厉害,尽管主将阵亡,尽管陷入绝境,仍拼死搏斗。战场上杀声震天,明军士兵个个争先,一场厮杀下来,瓦剌军禁不住前后夹击,几近覆没,但也给明军造成了三千多人的伤亡。博罗纳哈勒带领着残余的瓦剌溃兵狼狈逃窜。
一群手持锄头、棍棒的京郊农民从村子里冲了出来,对落单的瓦剌兵穷追猛打。
他们边打边喊:“打败瓦剌军!”“保卫北jing城!”
※
也先与赛罕王站在西直门外的瓦剌营地上。
伯颜帖木儿手里捏着几张传单,从营地上走过。
“二弟,”也先叫住他。“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明军散发的传单。”
“给我看看。”
“尽是些胡言乱语,大哥不看也罢。”伯颜帖木儿把传单藏到身后。
“给我!”
伯颜帖木儿只好将传单给了也先和赛罕王各一张。
也先不看传单则已,一看大怒:“好你个于谦!竟敢悬赏我人头,还说什么献也先首级者,封国公,赏万金!”
赛罕王劝道:“大哥别生气,看谁先砍谁的头!大哥等着,明日臣弟就去为你取于谦的首级回来!”
正说着,一身血污的博罗纳哈勒骑马驰来。
“父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也先问。“快说!”
“我们进攻德胜门遭遇埋伏,五叔和卯那孩皆战死!”
也先高呼:“五弟!”他涕泪肆流。
赛罕王道:“大哥,咱得给五弟报仇啊!”
也先咬牙切齿:“明日我要亲自攻城!与明军决一死战!给五弟报仇!”
赛罕王问:“大哥打算明日攻打哪个城门?”
伯颜帖木儿道:“臣弟查看过了,安定门的守卫较为薄弱。”
“好,那就主攻安定门!”也先当即决定。“今日瓦剌人流的血,明日我一定要他们加倍偿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