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正统帝朱祁镇在乾清宫中听取王振、蒯祥、曹吉祥的汇报。
朱祁镇问:“瓦剌贡马,怎地又牵扯出了求娶我天朝公主?”
曹吉祥奏道:“回皇上的话,我们听到此言也吓了一跳,赶紧报告给了总提督大人,原来是子虚乌有。”
朱祁镇转向王振:“伴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振道:“回皇上的话,臣查过了,上一回瓦剌使者皮儿马黑麻来京,厚贿了我朝负责接待他的鸿胪寺通事官员,通事便向他详细透露了天朝的虚实;皮儿马黑麻向通事表达通婚意愿,通事私下应允,又不奏报朝廷。也先以为求婚成功,这才又派完者脱欢偕同博罗纳哈勒王子出使我朝,以贡马做聘礼,谈婚论嫁。”
朱祁镇道:“这还了得?这通事官好大的胆子,两国交往形同儿戏,还敢私许婚配皇家公主!”
王振道:“臣已经将此人抓入了东厂,经审讯,他已全部交代。但凭皇上处置。”
“如此吃里扒外,从严吧!”
“明白了!”
朱祁镇问:“那个瓦剌贡使,伴伴打算如何回复他呢?”
王振道:“臣以为不能惯他的臭毛病,他怎么来的就让他怎么回去。”
蒯祥忍不住插话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要斟酌。我朝与瓦剌和平相处已经三十多年,不好因一时的误会而将双方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毁于一旦。”
他初办涉外大事,不懂政治,可起码的是非观还是有的。人无信不立,许婚虽是通事官个人行为,但他毕竟代表着朝廷。误会的解除需要解释。
王振道:“瞅你这话说的!瓦剌是我大明朝的藩属之邦,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我们不追究他们的无礼已经算是客气了!对吧,皇上?”
“伴伴说的对,”朱祁镇道。“所请不允,给些赏赐,打发他们回去吧。”
“遵旨!”王振转向曹吉祥和蒯祥。“皇帝的话都听见了吧?你们两个一起去馆舍,照这个意思回复瓦剌贡使吧。”
蒯祥仍不甘心,道:“如此大事,涉及到两国关系,总提督是不是应该亲自出面,好好解释解释?”
“咱家出面?咱家已经代表皇帝赐过宴,给足了他们面子。再见他们,那就太给他们脸了!不过你提醒的也有道理,”王振转向曹吉祥。“备好的锦缎带上,别让他们说咱小气了,挑咱的礼儿。”他朝曹吉祥挤了下眼。
曹吉祥心领神会。“放心吧您哪。”
蒯祥目瞪口呆:“可……”
曹吉祥:“走吧,蒯大人?别磨叽了!有点儿担当好不好?”
“这与有没有担当无关。我是说……”
朱祁镇道:“不要再说了,此事就依王伴伴的,你们两个赶紧去办吧!”
蒯祥和曹吉祥齐声:“遵旨!”
两人离开乾清宫,一路匆匆走出午门。
于谦迎面走来。他已于一年前调回京师,出任兵部左侍郎。
蒯祥一眼看见他,对曹吉祥道:“曹公公先行一步,蒯祥与于大人说句话。”
“好,你们先唠着,咱家让人去取锦缎。”曹吉祥独自向前走去。
蒯祥走向于谦:“廷益兄!”
“急匆匆的,你们这是去哪儿呀?”于谦问。
“去馆舍,见瓦剌贡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听说你们与瓦剌人谈崩了?”
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开了,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扬千里。
蒯祥道:“别提了,鸿胪寺的通事官得了瓦剌好处,答应将一位皇室公主下嫁给也先的儿子博罗纳哈勒。谁料想皇帝根本不知道这档子事。王总提督急了,硬要我和曹公公把瓦剌贡使打发回去。”
“打发回去?既然此事由误会而起,那么处罚通事官,向瓦剌如实说明情况,解开疙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是明智之举啊!”
蒯祥道:“想都不要想,你可听说王总提督向谁认过错?”
于谦道:“这就麻烦了。消除误会需要的是沟通,需要的是妥协,倘若一味强硬,正好让瓦剌抓住把柄。你也知道,永乐年间两边就动过刀兵,虽说那一回瓦剌败了,可如今的瓦剌早已不是当年,兵强马壮,旧仇加新恨,他们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这话一点儿都不错。可是王总提督一手遮天,他说打发他们走,就一定得打发他们走啊!”
于谦道:“既如此,你就赶紧去办你的事吧。我也得回兵部去,吹吹风,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蒯祥道:“廷益兄调兵部左侍郎一年,携手邝大人把兵部整顿得井井有条,哪里像我,到了太仆寺后便手忙脚乱。”
于谦道:“那是廷瑞兄的运气差,一上任就赶上了这么个挠头的活。你们的太仆寺卿情知此事出力不讨好,才把你这个生瓜蛋推到前面顶缸。好了,不啰嗦了,你公务在身,我们回头再聊吧。”
※
王振坐在内衙总提督府里喝茶。
他的干儿子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大爹,出事了!”
王振放下茶杯。“毛手毛脚,天塌了不成?什么事,慢慢说!”
马顺喘匀了气,道:“我们锦衣卫的几个弟兄在勾栏瓦舍与瓦剌使团的人,为争粉头,打起来了!”
“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啦?”王振笑问。
“瓦剌的三个人被我们的小旗皮绍棠,给失手打死了!”
“这点儿出息!还嫌不够乱吗?”
“事情已经出了,怎么处理呀?”马顺请示。“弄不好这就是两国纠纷!”
“这件事贡使知不知道?”
“还不知道。”
“那就好办了。不要声张,把尸体拉到城外,找个地方埋了吧。”
“贡使若是问起来呢?”
“一推六二五不会吗?”
“明白了!”
王振问:“锦衣卫那个惹祸的小旗……”
“皮绍棠。”马顺回答。
“你打算如何处分他?”
“听大爹的。”
“这小子有股子狠劲儿。不过,他坏就坏在他那条祸根上,”王振想了想。“这么着吧,阉了,送东厂当差吧!”
马顺嘿嘿坏笑。“这招好!”
※
塞外草原。身为瓦剌部那颜的北元太师也先在大帐中与他的四个弟弟伯颜帖木儿、大同王、赛罕王、孛罗,以及阿剌知院、皮儿马黑麻平章等众瓦剌贵族及将领一起,听取刚从北jing返回的完者脱欢和博罗纳哈勒的汇报。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先听到一半就火了。“你说什么?明朝朝廷居然说根本没有嫁公主这档子事?”
完者脱欢道:“是的,那颜,他们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平章皮儿马黑麻不答应了:“不对呀!上一回我明明与他们那个通事官说好了的,他信誓旦旦地说皇帝已经御准了,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差白纸黑字写下来。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卦,这不是出尔反尔么?”
皮儿马黑麻五十来岁,深目高鼻,本是西域回回,曾多次出使中原,并往来沟通于东西蒙古之间,极善左右逢源之术。前次出使,就是他亲自与明朝鸿胪寺通事官沟通的婚事。
博罗纳哈勒道:“通婚之事,那个叫曹吉祥的公公矢口否认,还指责说,咱们的使团去了那么多人,是想讹他们,多骗赏金。他们赏赐给我们的锦缎,竟然一截两段。我们这回算是丢尽了颜面!”
也先道:“堂堂中原大国,耍这种低劣手段,忒下作了!”
完者脱欢道:“至于我们送去的那些做聘礼的马匹,他们倒是留下了,算是买的,却按照市价的两成结算!”
也先大呼:“这也忒欺负人了!”
“还有呢,”完者脱欢道。“我们这次去北jing的三千人,有几个失踪了。我怀疑是被扣在了那边。”
“到处找过了吗?”也先问。
“找了,找不到,”完者脱欢回答。“有人说看见过几个瓦剌人和锦衣卫校尉打架。我去锦衣卫询问,指挥使马顺装聋作哑,一推六二五。”
也先暴跳如雷:“这还了得,使团的人他们也敢随便扣?”
众将纷纷嚷嚷,乱成一团。
也先的四弟赛罕王道:“咱瓦剌早已不是三十年前的瓦剌了,不能让他们如此蔑视,如此算计!”
阿剌知院道:“咱们索性与他刀枪说话,新账老账一并算!”
“好你个大明朝廷,我们年年向你进贡,你以为我们就是怕你了不成?”也先咬牙切齿。“今日我也先要让你知道知道说话不算数的后果!”
众将中唯一尚保持冷静的是也先的二弟伯颜帖木儿。他说:“大哥,此事还需谨慎,也许其中存有误会。我们与明朝达成和平实不容易,这些年双方百姓都在受益。切莫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大动干戈,打起仗来将会血流成河!”
阿剌知院呛呛道:“血流成河怎么啦?谁让他们不把咱当回事的?我们凭什么要对他们低声下气?”
也先道:“阿剌知院说的对,我们瓦剌人从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可谁若想欺负我们,我们回敬的只有马刀!”
众将纷纷道:“对!教训教训他们!”“出出这口恶气!”
也先当即发令:“本王决定,对明朝开战!我们三路出击。皮儿马黑麻!”
“臣在!”
“你去上都,请脱脱不花大汗携兀良哈部进攻辽东!”
“喏!”
“昂克平章!”
“臣在!”
“你联络西路的阿乐将军率所部人马袭扰甘州!”
“得令!”
也先道:“我与大同王、阿剌知院主攻中路。阿剌知院!”
阿剌知院:“阿剌在!”
“你率领你的右翼诸鄂拓克攻宣府,围赤城!”
“喏!”
“本王的中路大军将直取明朝边镇大同!都听明白了吗?”
众将齐声:“听明白了!”
“大家分头行动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