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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祥归岗,工部侍郎蔡信格外欣喜。
“你终于回来了!”蔡信在工部召开的欢迎会上道。“你不在的这两年多,可把师叔忙了个七荤八素!”
众同僚也纷纷道:“欢迎蒯大人!”“欢迎巧鲁班重操旧业!!”
蔡信道:“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廷瑞回来的正是时候,有一件大工程正等着你做呢!”
“什么工程?”蒯祥问,他也一心希望马上投入到工作中去。
蔡信道:“还是让吴大人来宣布吧。”
工部尚书吴中咳嗽一声,道:“我朝北迁已经一十四载,五府六部衙署至今仍然分散于各处。今上刚刚批准内阁的建议,统一修建五府六部衙署。”
“都城未决,此时修建五府六部衙署,是不是早了些?仁宗皇帝不是说过,都城还要迁回到南京去吗?”刚从家乡返回的蒯祥尚摸不透朝廷当下的心思。
吴中道:“太宗皇帝和仁宗皇帝的陵寝都在此处,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这个都城他能轻易放弃吗?”
“这个……倒也是。”
“眼下虽说是都城未决,”吴中道。“可圣上已有明谕,迁都之事暂缓。五府六部是朝廷的重要办事机构,必须及早安顿。退一万步讲,即便将来都城真的迁回南京,按照两京制的规矩,这里也是陪都,五府六部衙署也必须齐备。”
“明白了,”蒯祥道。“您就说怎么干吧。”
吴中道:“太宗皇帝定都北jing之初,利用旧有官舍做各衙门办事处所,散处于城区,杂然无序。这一回所有的衙署要统一修在大明门北侧。蒯大人,你既然回来了,执掌营缮司,五府六部衙署的设计你就当仁不让了。”
“下官定当殚心竭虑!”
“何时能拿出图纸?”讨论进入实处。
“两月之内。”
“好,我等你的图纸,然后奏明圣上,立刻开始施工。陆大人!”
陆祥:“陆祥在!”
“施工仍以营缮司为主。你是营缮司员外郎,你协助蒯大人,共同将工程做好!”
“谨遵大人之命!”
蒯祥一俟接下任务,便开始没日没夜地鼓捣图纸,白天在营缮司搞,下班回到家继续搞。这天他在家中的书房里对图纸进行又一遍的修改,蔡小芹在一旁做针线。
从南方老家回来后,蒯家的住处稍做了改建,加盖了几间屋子,增加了书房,挨厨房单设了饭厅,堂屋也更宽敞了些。毕竟添了人丁,身份也与早前不同了。
张顺走进:“老爷,外边有个姓徐的新科进士求见,说是您的吴县同乡。”
蒯祥思忖着。“新科进士,姓徐?我不认识这么个人呀?”
“那我回了他?”
“等等。既然说是同乡,就让他进来吧。”蒯祥将图纸推到一边。
片刻后,张顺引领一个身材矮小的儒生走进屋。
儒生朝蒯祥拱手道:“蒯大人,别来无恙?”他转向蔡小芹。“这位是嫂夫人吧?救驾的女中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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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晚生早有耳闻。今日在此幸会!晚生有礼了!”
蒯祥一眼瞥见,他的手上生有枝指,惊异地说:“是你?”
此人正是在老家县城书店遇见过的那个买书的儒生,此人的不凡谈吐曾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
儒生道:“正是晚生,吴县徐珵,徐珵徐元玉。去年你我在家乡县城邂逅时,晚生便发现阁下器宇不凡。晚生京城的事情一有了着落,便想起要拜拜各位同乡的高门。今日一见,方发现家乡书店的买书人竟是天下闻名的巧鲁班!我们有缘啊!”
“有缘,有缘!”蒯祥道。“听说足下高中了葵丑科进士?”
徐珵道:“晚生得皇帝青睐,名列二甲,赐进士出身,并在翰林院考试中以第一名入选庶吉士,进翰林院做编修。”
“翰林院庶吉士,了不起啊!”蒯祥刮目相看。“元玉兄起步不低啊!”
蒯祥知道,翰林院向来是朝廷的储材之地,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特别是庶吉士,被称为“储相”,能成为庶吉士者都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哪里哪里,要说人才,蒯大人你才是真正的人才呢。巧鲁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听说蒯大人正在主持五府六部衙署修建?”他看见了摊在案子上的图纸。
蒯祥忙说:“可别说主持,主持修建的是工部尚书吴大人和我师叔蔡大人。蒯某只不过设计设计图纸,然后领着工匠们施工罢了。”
徐珵道:“蒯大人过谦了,设计图纸,带领施工,这不算主持,什么算主持?一旦圣上决定不再迁都,将会有许多重要工程依仗蒯大人呢。蒯大人股肱之臣啊!”
“足下认为圣上真的会决定不再迁都么?”蒯祥问,他自然大致知道答案,可还是很想听听眼前这位外人的看法。
“那是当然,”徐珵侃侃而谈。“北平关山形胜,多好的地方啊!而南京呢?刘禹锡诗云:‘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金陵本也是帝王之都,鳌足立四极,钟山一蟠龙,说的就是它。可始皇凿山,开秦淮河,泄了金陵的王气。于是东吴也好,东晋也好,还有南唐,在金陵建都者,皆草草短命,早早亡国,本朝的建文帝也未逃过这一劫数,这些显然都与王气被始皇帝泄掉有关。所以姚广孝国师才劝太宗皇帝迁都北平。从那时起,天子守国门便成为了大明朝的国策。”
蒯祥不禁想起当年师父蔡思诚对都城北迁的一番议论,英雄所见略同啊!他挑起大拇哥:“足下不愧为翰林院才子,通古博今,有见识!”
“不敢不敢。”徐有贞作谦虚状。
“接着讲!”
徐珵滔滔不绝,娓娓道来:“后来三大殿焚毁,仁宗皇帝感觉不吉利,有意迁都回南京,但一直难以实施。今上即位后,南迁暂缓。两京的利弊,睿智如今上者,岂能不知?只不过他不好马上悖逆先帝遗命,于是便采取了一个拖字。拖一拖,南迁之事就黄了。否则的话,他怎会批准内阁修建五府六部衙署的建议呢?”
“足下一席话,令蒯某茅塞顿开!”蒯祥听得兴奋。“到饭点了,如若不弃,就在我家吃饭吧。我们好好聊聊。”
“恭敬不如从命。”徐珵毫不客气。
小芹站起身。“你们唠着,我去让云儿加几个菜。”
一桌饭菜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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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准备停当,蒯祥夫妇陪徐珵在饭厅里边吃边聊。
一番天南海北下来,蒯祥朝徐珵端起酒杯:“足下果然大学问,天文、地理、兵法、水利、阴阳五行无所不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来,蒯某敬大才子一杯!”
二人碰杯,饮酒。
徐珵道:“要说学问,晚生不算什么,廷瑞兄的先祖蒯通才是真正的大学问家。进,他胸有纵横之策,善为长短说;退,他一肚子学识,可以著书立说。特别是他晚年所作的那部《隽永》,堪称千古奇书!”
蒯祥惊奇:“足下知道《隽永》?”
“当然知道,”徐珵道。“晚生还知道廷瑞兄手里就有其中的一卷呢。若是不冒昧的话,晚生倒很想亲眼见识见识。”
“好啊,今日遇上了懂行的,那就看看吧。”蒯祥转向妻子。“你把那卷《隽永》拿来,请大才子掌掌眼。”
“你喝多了吧?”小芹道。
“哪里是喝多了,我高兴!去拿呀,难得来了个内行!”
小芹起身出屋。过了一会儿,她手捧《隽永》竹简返回。
徐珵接过竹简,细细把玩,爱不释手。
“千年古卷,太神奇了!这背后得藏着多少故事啊!手抚此简,梦回秦汉!”
“识货!”蒯祥道。
徐珵道:“识货不敢当。只是见了宝物,情不自禁而已。”
蒯祥道:“蒯某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廷瑞兄请讲。”
“足下是如何知晓我家有这卷竹简的?”
徐珵笑而不语。
蒯祥问:“莫非真是能掐会算不成?”
“这与能掐会算无关,”徐珵道。“当年妙锦郡主与廷瑞兄深夜私相授书,坊间已成佳话。”
蒯祥沉下脸来。
徐珵看出了主人的不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孟浪,找补道:“晚生唐突了,我们还是继续喝酒吧!”
气氛冷了下来。余下的时间默默地吃完饭,徐珵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徐某就此告辞。”
蒯祥并不挽留,只是欠欠身。“徐大人好走!张顺!”
张顺走进。
“送送徐大人!”
张顺送徐珵出屋。
小芹松了口气:“可算走了!”
“怎么,你不喜欢他?”蒯祥问。
小芹反问:“你呢?”
“我在问你”
“才高八斗,却心机极重。”小芹评价。
蒯祥道:“你我想法不谋而合。一开始我还真敬他是个人才,可他一提到妙锦姑姑,传播些流言蜚语,我就不乐意了。妙锦姑姑什么人,心怀悲悯的菩萨!况且早已仙逝,她与我们之间的圣洁关系,岂是他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俗人可以随便置喙的?”
“所以嘛,这样的同乡你还是少来往的好。”小芹提醒他。
“这回得听你的。”
“还有,家里的这卷竹简,以后莫要轻易示人了。它是历尽劫波才回到老蒯家的,这里面也有妙锦姑姑的一份情谊。”
蒯祥唯有点头称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