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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浚在驿道上一路行走。
前方有一道关卡,几名士兵在对照着画像,检查过往行人。画像上的人正是李浚。
他走至关卡前,排队等待检查。
轮到他了。他呈上自己的路引。
士兵看看路引,又对照着画像打量一脸大胡子的李浚。
“姓名?”
“王刚。”
“去往何处?”
“京城。”
“去京城做什么?”
“去看我家兄长。”
士兵把画像拿给他看。“你在路上见过此人吗?”
李浚摇摇头:“没见过。”
士兵:“放行!”
李浚走过关卡,快步向前走去,边走边抹去头上的汗水。
※
已经是傍晚了,天色逐渐暗下来。田铎闷坐在家中发呆。
门开了,田宽走进,进门便问:“哥,今日你去城北小院找小芹姑娘,找到了吗?”
田铎无精打采地答道:“别提了,他们不让俺进。俺非进不可,闹到最后,好歹算见了一眼。”
“我就说嘛,这事肯定会很难。”
“去去也好,去去俺就死心了。”田铎道。
“不再去了?”
“不再去了。”
“为啥?”田宽有些诧异。“你今早不是还信心满满,说这回只算是预热,摸清情况后就再想辙,把她给捞出来么?”
田铎叹了口气:“唉,她并不像俺以为的那么刚烈。”
“哥你啥意思?”
“俺发现,她真的从了汉王了。”
“不会呀,前些日子还听说她以死相拒呢。”田宽旁观者清,比兄长冷静得多。
“前些日子是前些日子,此刻是此刻。人总是会变的。”
“大哥为何有此想法?”
“今日俺正好撞见你们那个叫王斌的指挥使。他说,小芹姑娘已经与大王双栖双飞了。”田铎痛心疾首。
“这你也信?也许他在蒙你,耳听为虚。”
“没错,耳听为虚,可俺也眼见为实了。俺急了,放开喉咙喊了两嗓子,结果把汉王给喊了出来,小芹姑娘跟在后边,面带桃花,他俩的关系看上去非同一般。汉王让人抓俺,小芹姑娘一句话,他便立刻乖乖地放过了俺。二郎你说,他俩若没那样,汉王怎会那么听她的?”
“即便如此,小芹姑娘可能也只是出于无奈。哥,你可别没良心啊,据我所知,你能从监狱里出来,全是因为她向汉王求情。”
田铎道:“小芹姑娘是一等一的好人,这俺一清二楚。她如今走到这一步,俺也能理解。她那样的境况,抗拒几日可以,一连抗拒数月,搁谁谁坚持得下来?更何况,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子。只是,这就苦了俺师父,他还在京城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媳妇呢!”
田宽劝慰道:“事已至此,就别说那么多了。接下去哥打算怎么办?”
“俺还是先回京城吧,把事情跟师父说清楚,从长计议。”
“可是,没有路引你也上不了路啊。”
“难就难在此处。这事还得靠你,帮俺再淘换一张。”
“试试看吧,”田宽道。“不过你不能急,这种事得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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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德帝朱瞻基在便殿召见逃回京城的李浚。
“汉王真的要反?”朱瞻基问。
李浚奏答:“千真万确!他派王府护卫指挥使王斌游说微臣,让微臣为汉王效力。多亏王府右长史李默差人提醒,微臣知道了汉王的反心,化名王刚,及时易容脱身,一路上混过重重关卡,九死一生才逃回京师。汉王造反已箭在弦上,朝廷不可不防啊!”
“朕知道了,”朱瞻基道。“爱卿受苦了,先下去吧。”
“谢陛下!”李浚退下。
朱瞻基吩咐司礼监太监陈符:“宣夏原吉、杨士奇、杨荣、杨溥、蹇义进宫,至文华殿议事。”
“喏!”
※
汉王朱高煦将朱恒和王斌叫到王府便殿。
朱高煦问:“那个李浚还没找到吗?”
“尚未找到。”王斌回答。
朱恒道:“我看不用再找了。这会儿还找不到,显然已经逃回了京城。”
朱高煦道:“逃回京城又怎样?到朱瞻基跟前告孤谋反?王将军,你没向他透露,孤请他来是帮助孤治理天下的吧?”
王斌道:“臣下未曾说。”
“既如此,就无大碍了。空口无凭,他没理由向皇帝告状。”
“还是小心点儿好,小心无大错。”朱恒提醒。
“孤自有分寸,”朱高煦道。“对了,还有那个李默,目下如何了?”
“还在州监狱里。”朱恒回答。
“关了这么久,他也该想明白了吧。朝廷发来的那些公文一直没回复,总这么堆着也不是事,反而容易引起怀疑。不如放他出来,回复回复公文。”
朱恒道:“这个李默不是个省油的灯,臣以为,还是关着他踏实。”
“一个儒生,谅他也掀不起多大的浪,”朱高煦不以为意。他爱才惜才,并不想为难自己这位耿直的幕僚长。“放了吧!”
“喏!”朱恒尽管很不情愿,但也唯有从命。
※
宣德帝朱瞻基在文华殿召开御前会议。夏原吉、杨士奇、杨荣、杨溥、蹇义等参加。他们几个皆为先帝朱高炽倚重过的大臣。
朱瞻基道:“李浚所报汉王意欲谋反之事,诸位爱卿都已知道了。你们说说,朕该如何应对?”
夏原吉奏答:“汉王倚仗皇叔身份与靖难之功,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他早晚会发动二次靖难。如今他的谋反之心已昭然若揭,朝廷切不可待他做大,否则,养虎成患,虎必伤人!”
杨荣奏道:“夏大人说的对,此刻正是削藩的好时机,请陛下降旨,夺去汉王的青州中护卫!”
夏原吉奏道:“仅夺去他的护卫还远远不够。据李浚所言,山东都指挥使靳荣已经投靠汉王,山东境内之兵已全部为汉王所用。朝廷既然决心整治,就要动根子,不留遗患。陛下须派人前往山东,彻查汉王,依律处置!”
“你们说的都对,”朱瞻基道。“可是朕以为,朕的这个二叔可以对朕不仁,朕却不可对他不义。朕还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端午节快到了,朕打算派个使者去趟乐安,赏他些礼物,慰问慰问。”
“陛下!”夏原吉劝谏。
朱瞻基道:“不要说了,朕意已决。众爱卿退下吧,杨士奇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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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大臣齐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离去后,文华殿中只剩下了朱瞻基与杨士奇君臣二人。
朱瞻基道:“爱卿身为内阁首辅,方才却一言未发,想必是另有想法。此刻可以说了吧?爱卿对朕的决定,有何建言?”
杨士奇奏答:“臣以为,陛下的处置很是得当。治理汉王之患,不宜操之过急。”
“哦?讲来听听。”
杨士奇奏答:“汉王觊觎大位不是一天两天,狼子野心早已尽人皆知。不过,他毕竟是陛下的至亲长辈,陛下先给他个面子也是应该的。此刻不削藩,是为了等待时机。由着他折腾吧,等他折腾够了,嘴脸暴露于众,那时再动手,便算是仁至义尽,师出有名了,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接着讲。”朱瞻基饶有兴致。
“陛下派使者前往乐安,表面上是过节慰问,实则是试探虚实。汉王不会不知道朝廷的意图,他必定不悦。以他的脾气,不悦便会发作,只要他发作,便会有大不敬之举。如此一来,朝廷在道义上便占了先机。”
“你很懂朕的心思啊!”朱瞻基道。“朕就是让他尽情表演,时候到了,一并与他算总账!”
这位年轻的新君可不是心慈手软顾念亲情的先帝朱高炽。对于跋扈的二叔,他登基的那一天,不,更早,在听到蔡小芹告诉他汉王要对他不利的那一刻,就已有打算,只不过隐忍不发而已。他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杨士奇奏道:“凭乐安目前的军力,汉王一时半会儿还不足以威胁到朝廷的根本。当下京城有阳武侯薛禄,还有三大营的十几万精锐。留都有郑和的下番军和南京守备军。两京无虞,陛下暂可静观其变。方才陛下说到要派使者去乐安慰问,不知打算派谁去呢?”
“爱卿有人选推荐吗?”
“臣以为,此使者不宜职阶过高,而且最好是一位内廷宦官。”
“为何如此,说说你的理由。”
“派一个低级别的宦官去乐安,汉王会觉得陛下是在羞辱他,依他的脾气,他定会大怒。他一大怒,便会口不择言,冒犯天庭,这便成为了朝廷治他欺君的证据。他欺君在先,朝廷治罪在后,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朱瞻基点头道:“拱火。爱卿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朕打算派都知监的侯泰去乐安,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选得好。侯泰虽年轻,好像也很胆小,却规规矩矩,况且他曾经到南京接过陛下,知根知底,忠诚不在话下。而他的品级,一个奉御,别说在内廷,就是在都知监,也上不了台面,派他出使,足以羞辱乐安这位从不把满朝文武大臣放在眼里的一字并肩王了。”
“那就这么定了,”朱瞻基道。“宣侯泰!”
片刻后,侯泰走进文华殿,跪拜。
“奴婢侯泰叩见陛下!”
朱瞻基道:“侯泰,朕交你去办一件大事。”
“奴婢但凭万岁爷差遣。”
“端午节就要到了,你代表朕,前往乐安,给朕的皇叔送些礼,慰问慰问他。”
侯泰惶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都知监奉御,没资格代皇帝慰问亲王。”
他很有自知之明,一个不入流的奉御,上回有幸去南京向时为太子的朱瞻基报丧,是朝廷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压低规格,破例一次而已。而这回又要他代表皇帝去乐安慰问皇叔,他若还敢充大,就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朕说你有资格你就有资格!谁敢小瞧你?”朱瞻基金口玉言,说出话来不容置疑。
“是,陛下,奴婢遵旨!”侯泰不敢继续推却。
“此次出使的具体细节,杨大人会跟你细说。”
杨士奇道:“侯公公请随我去,我跟公公仔细交代交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