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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北镇抚司对抓捕来的钦犯迅速展开了审讯。
刑讯室位于诏狱阴森的地牢里,没有窗户,潮湿的石墙上燃着火把。
肩膀被砍伤的孟贤坐在地上,杨木夹棍紧夹着他的双腿。
“说吧,你们谋反,受谁指使?”审问者是北镇抚司镇抚使刘勉。
北镇抚司是锦衣卫中权力最大的机构,负责监察京师的不轨、亡命、盗奸、机密大事,专治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乃至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无人指使!”孟贤答。
“还嘴硬!指使你们的,是不是赵王?”
“好汉做事好汉当!此事与赵王无半点关系,全系我孟某一人所为!”孟贤死硬死硬。
刘勉恶狠狠地说:“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说了!”
“随你动什么刑我也还是那句话,无人指使!”
“用刑!”刘勉下令。
锦衣卫力士踩住夹棍。
孟贤咬紧牙关,他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受谁指使?”
“无人指使!”
刘勉朝力士使了个眼色。力士跳到杨木棍上。
孟贤呻吟一声,昏了过去。
力士将一盆冷水泼在他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
刘勉声嘶力竭地吼叫:“说!受谁指使?!”
“还是那句话,无人指使!”孟贤咬紧牙关。
“继续用刑!”
孟贤高喊:“来吧!把你的手段全都给爷使出来吧!”
力士再度跳到杨木棍上。
“啊……!”惨叫声仿若野兽。
……
赛哈赤站在刑讯室门外的走廊上。
一声声的惨叫声从每一扇刑讯室的门后传出。
刘勉走出刑讯室,满头是汗。
“怎么样,有招的吗?”赛哈赤问。
刘勉摇摇头:“全都是硬骨头,没一个松口。”
“加大用刑力度!”赛哈赤命令。
“再加大就死人了!”
此案毕竟关系到最为重要的皇室成员,就连刘勉这样的狠角色也有些含糊了,不得不多一分谨慎。
“那就往死里弄!所有的手段都使上,务必撬开他们的嘴巴!”赛哈赤急于弄清赵王究竟牵扯到何种程度。
“喏!”
“还不快着?圣上等口供呢!”
刘勉正要返回刑讯室,外边传来诏狱门卫的呼喊声:“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朱高炽在卫士的簇拥下,顺着甬道走了过来。
赛哈赤和刘勉迎上前,向朱高炽施礼:“赛哈赤、刘勉恭迎太子殿下!”
“辛苦你们了!”朱高炽道。
“臣等职责所在,不敢懈怠须臾。”赛哈赤回禀。
“拿到口供了吗?”朱高炽问。
赛哈赤有些尴尬:“尚未。这些反贼全都硬挺着,什么都不肯说。”
刘勉道:“卑职正加大力度。殿下放心,他们很快就会开口,交代出谁是幕后指使。”
随着刑讯室传出一阵阵惨叫,朱高炽不时皱起眉头。“你们的酷刑也许能打断他们的骨头,让他们开口。可是,若是人犯在酷刑之下胡乱攀扯,交代出些不实之词,误导圣上,反而会弄巧成拙,将案子带入歧途。”
刘勉尴尬地问:“那我们……?”
“殿下莫不是要我们停止拷打,攻心为上?”赛哈赤揣摩太子的意思。
“寡人什么都没说,”朱高炽道。“审讯是你们锦衣卫的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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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酌情办吧,但是要记住,口供重在一个‘实’字,切不可百连千扯。”
“明白了,谢殿下点拨!”赛哈赤心领神会。
※
永乐帝朱棣亲自讯问朱高燧。他坐在乾清宫的御座上,皇太子朱高炽站立在他身边。
朱高燧跪在父亲面前,觳觫不已。
朱棣问:“这是你干的好事?”
“儿臣……没……没……”朱高燧口不能言,连连叩头。
朱棣站起身,不顾病体的孱弱,狂怒地踱来踱去。
“孽障!你就这样对待生你养你的亲爹吗?”
“父皇!此事真不是儿臣所为,儿臣不知情啊!饶了儿臣吧!”朱高燧跪行到父亲跟前,伏在他脚边。
朱棣一脚将朱高燧踹开。“混账东西!”
朱高燧嚎啕大哭:“父皇!儿臣知罪!”
“知罪?你知什么罪?”
“儿臣未约束好臣僚。”
“还在强词夺理!”
朱高燧磕头如捣蒜。
一旁的朱高炽走到朱棣身边,小心翼翼地劝道:“父皇息怒。”
朱棣气哼哼道:“你说朕怎么生养了这么一个孽障?气死朕了!”
朱高炽道:“父皇别跟他置气,倘若龙体再气出个好歹来,那便是全天下的大不幸了。”
朱棣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住怒火。他看了一眼朱高燧。
朱高燧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断地磕头。
朱棣:“李童!”
李童趋步走进:“奴婢在!”
“把这个混账东西带下去吧!”
朱高燧哭喊:“父皇!”
朱高炽朝朱高燧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走!”
李童轻声对朱高燧道:“殿下,跟咱家走吧,有啥话都等万岁爷气消了再说。”
朱高燧不情愿地站起身,弓背缩首地跟随李童走出乾清宫。
朱高炽劝慰父亲:“父皇,您病体尚未痊愈,不宜如此动怒。”
“这个孽障竟然干出了这等伤天害理的恶事,”朱棣连连摇头。“往日朕最疼的就是他,他却如此忤逆!你说朕怎能不寒心?”
朱高炽道:“儿臣去过诏狱,锦衣卫北镇抚司已经严刑审讯过涉案人犯,他们众口一词,都说三弟不知情。”
“这话你信?”
“儿臣信。三弟胆子再大,再顽劣,也断不敢谋反,更不会生出谋害父皇的念头。儿臣以为,定是有人在借机报仇。”
“报仇?”朱棣警觉起来。
“都知监那个要给父皇下毒的小德子,父皇知不知道他的底细?”
“什么底细?”
“父皇还记得金凤吧?”
“金凤?”朱棣想了想。“哦,想起来了,二吕案中被朕亲手活剐了的那个宫女。她与小德子有关系吗?”
“小德子就是她的菜户。”
朱棣低下头,倒吸一口凉气。“冤冤相报啊!”
朱高炽道:“小德子记恨父皇,想给他的对食报仇。这么一解释,事情就通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些谋反的军官,都是高燧的部下啊,他们还起草出了一个传位与高燧的伪诏!”朱棣仍然没有完全被说服。
朱高炽道:“儿臣仔细盘问了三弟的长史赵亨道。他说,这些事确实是下面的人瞒着三弟偷偷干的。父皇您想啊,领头的孟贤,他的妹子是三弟的宠妾,倘若一旦阴谋得逞,那孟贤不就成国舅爷了吗,他当然要豁出命去攒这个局,于是便与小德子等内外勾结在了一起。”
朱棣低头沉思。
朱高炽继续说:“赵亨道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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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派在三弟身边的人,对您忠心耿耿,他一直在替您看着三弟。既然他说三弟不知情,三弟应该就是不知情了。父皇也清楚,高燧尽管自小调皮任性,可他对父皇的感情却是真挚的,深厚的。说一千道一万,反正儿臣不相信三弟会参与这场阴谋。”
“朕其实也不太相信高燧会干出这等悖逆人伦之事。可是,他一向耳朵根子软,若是有人撺掇,就不好说了。”朱棣又思索了一会儿。“你觉得高煦会不会也搅和了进来?”
“二弟?不会不会,他肯定不会。二弟远在乐安,这次抓捕到的人犯中没有一个乐安方面的人。儿臣相信,他对此案绝不知情。”
“但愿你没说错,”朱棣叹了口气。“你的这两个弟弟一向与你作对,你却处处袒护他们,替他们说话。高炽,朕没看错你!”
“儿臣是他们的大哥,理应身为表率,善待两个弟弟。前些时日父皇在病榻上还教导儿臣和三弟呢,要兄友弟恭。”
“好了,此事朕再仔细想想。”
“父皇明鉴!”
“你下去吧,朕想独自静一静。”
朱高炽施礼:“儿臣祝愿父皇龙体早日康健!”
朱棣摆摆手。朱高炽退下。
※
赵王朱高燧被禁闭在了皇宫西安门一间陈设简单的囚室里。
他闷闷地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发着呆。
门开了,太子朱高炽走进。
朱高燧慌忙站起:“大哥!”
“坐下吧,三弟。”朱高炽扶朱高燧坐回椅子,自己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朱高燧哭腔哭调地说:“大哥,你一定要救救高燧!你三弟这回真是被冤枉的啊!”
朱高炽道:“大哥相信你是冤枉的。可是,你的部下搞出了捅破天的事情,你怎么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呢?”
“是高燧糊涂,太放纵他们了。”
“岂止是放纵,你调兵的虎符都落到了孟贤的手里!”
朱高燧大吃一惊:“不会呀,虎符一直锁在高燧的书房里,从未交给过任何人。”
“已有人揭发,你的宠姬燕燕把虎符偷偷做成了模子,给了孟贤。”
“有这等事?!”朱高燧惊得合不拢嘴。
“大哥问你,这燕燕究竟是什么来路?”
朱高燧低下了头。
“说呀,此事关系重大!”
朱高燧嗫嚅着:“她是二哥送给高燧的一个舞姬。”
“怎么,这个案子与高煦也有关连?”
“这个高燧就不清楚了。”
“还好,燕燕已经自杀了。”
朱高燧张口结舌。
“她的事就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了,”朱高炽叮嘱。“不然,会越扯越乱。”
“小弟明白。”
“记取教训吧!”
“大哥,你说这回父皇会如何处罚高燧?他会不会动了杀机,或者废了高燧?”朱高燧心存恐惧。
“父皇很生气,不过你也清楚,父皇的愤怒是雷霆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父皇还不至于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况且,父皇平日最疼你。”朱高炽安慰他道。
“高燧对不起父皇。”朱高燧惭愧地说。
“好了,先容父皇消消气。你给父皇写一份深刻的认罪书,就说自己不应该耽于享乐,对臣僚疏于管束。我再找机会在父皇面前替你说说话。”
朱高燧如获至宝:“谢谢大哥!”
“谢我就不必了,以后可不敢再糊涂了!”
“就是借给高燧一百个胆,高燧也绝不敢再造次了!”朱高燧痛心疾首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