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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祥与陆祥在营缮司公廨里研究他从南京大报恩寺塔工地拿回的琉璃构件。
“景祥兄你看,”蒯祥指着这些构件。“大报恩寺塔的琉璃构件做的就是精致。”
“是啊,”陆祥拿起一块烧有狮子图案的琉璃砖,细细观察。“这图案,这色泽。一个字:棒!”
“我琢磨着咱们北京皇宫也该多用些琉璃。这东西打眼,豁亮,老远就能看到它闪闪发光。”蒯祥道。
“主意是不错,可是把琉璃用在哪儿合适呢?”
“乾清宫前面的那个影壁,咱们不妨改用琉璃贴面。”蒯祥显然是经过了考量。
“好主意,这比用瓦当要漂亮太多了。”
“可是首先,咱们北京也得能烧出南京这种式样的琉璃来才行。”
“那我去宛平龙泉镇看看,”陆祥自告奋勇。“让他们烧烧试试。”
龙泉镇自辽代起便是北方有名的琉璃窑口。
“事不宜迟。”
“说的对,我这就去。”陆祥拿起琉璃构件,向外走。
蔡信走进。“景祥急急忙忙的这是去哪儿啊?”他问。
“廷瑞从南京带回来些琉璃构件,我去看看咱这儿能不能烧。”陆祥边说边出屋。
蔡信对蒯祥道:“你一回来就全都动了起来,怪不得大伙都叫你二当家的呢。”
“没办法,工程不等人啊,满打满算咱们还只剩一年时间。”
“对了,廷瑞,趁这会儿没人,我想和你说点儿事。”
“什么事,师叔,您说。”
“这话呢,师叔还真不好开口。”
“一口锅里搅了这些年马勺,有什么您尽管吩咐,轻了重了蒯祥都接着。”
“那好,师叔就说了啊。”
“哎呀,您多会儿也这么磨叽了?”
“师叔是说芹儿。”
蒯祥的脸上顿时严肃了起来。
“芹儿呢,跟你出去跑了两个月,她对你的那点儿心思,师叔全看出来了。”
“师妹是个好姑娘。”蒯祥实话实说。
“按说呢,芹儿喜欢谁,那是她自己的事。可是她爹不在跟前,师叔就只好充回大,对她负全责。芹儿尽管岁数还小,可是在老家,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喜欢你,是好事。可你也知道,你师兄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对她非常在意。”
“说吧,师叔,您让我怎么做?”蒯祥不想绕弯子。
“男欢女爱,师叔管不了。你若是也真心喜欢芹儿,就明说出来,把她给娶了,也断了你师兄的痴念。若是没这个意思呢,就别跟她总摽在一起,否则,会坏了她的名节。”
“蒯祥明白了。芹儿是我师妹,师叔放心好了,我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绝不会做对师妹不利的事情。”蒯祥郑重保证。
※
周文铭带领着工匠和军役民夫在北京皇宫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蒯祥来到工地。
田铎招呼道:“师父,您怎么才来呀?好多人想请示您施工中的问题呢。”
“妙锦姑姑要出门,师父去送了送她。”蒯祥回答。
他走到工匠们中间,一一回答大家的提问,手把手地指导。
徐果走来:“二当家的,工地外边有人找。”
“谁找我?”
“还有谁,甜蜜蜜呗,给你送午饭来了,红烧肘子,闻着那叫一个香!”
“你是说我师妹?”蒯祥问。
“哎哟,还师妹哪?都说萧何月下追韩信,如今是师妹千里追师兄。”
一旁的周文铭顿时脸色铁青。
“你少给我胡咧咧!这儿是工地!”蒯祥板起面孔。
徐果吐了下舌头。“那红烧肘子?”
“你去告诉她,就说我不在!”
“她若问我你去哪儿了,我如何回答?”
“随你怎么回答。快,赶紧着!”
徐果臊眉耷眼地转身离去。
稍远处的田铎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诧异地问郭文英:“人人皆知他俩是天生一对,璧人一双,可徐师傅一说‘甜蜜蜜’,我师父怎就急了?连喷香的红烧肘子都拒之门外了呢?”
郭文英朝周文铭那边瞟了一眼,悄声道:“你师父局气,他懂得,吃肉不分给别人可以,但不能吧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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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意思?”田铎仍不明白。
“自个儿慢慢品去。”郭文英转身干活。
※
汉王朱高煦带着朱恒、王斌在午门附近溜达。
后面跟着几名亲兵。
朱高煦边走边唠叨:“这午门修起来就是好啊,把豁着的嘴给封了起来,皇宫也有个皇宫样了。”
王斌奉承道:“要不怎么说殿下英明呢。现如今,午门建起,大石料不也照样进了宫城?”
“别跟孤提那块破石头!”朱高煦听不得别人说大石料,一听便来气。
自从石王改运谨身殿后,他始终耿耿于怀。父皇啥意思,工地上究竟是我说了算还是小小的营缮所丞说了算?工程上的事我确实不如他在行,可他擅改方案,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也太不把我这个堂堂的一字并肩王放在眼里了吧?这口怨气他不吐不快。尽管徐妙锦临走前已经把话给他讲清楚了,可他仍然无法释怀。
“王将军今儿是怎么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朱恒看出了朱高煦的不快,借机取笑王斌一把。
马屁拍到了蹄子上,王斌讨了个无趣,只好臊眉耷眼地说:“王斌失言。”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探班未遇的蔡小芹挎着篮子,闷闷不乐地迎面走了过来。她一眼看见朱高煦一行人,退到路边,低头等他们过去。
朱高煦放缓脚步,边走边看小芹。
王斌顺着朱高煦的目光望去。“这不是东昌那个跟着蒯祥的小僮仆么?还真是个母的!”他快步走了过去。“嘿,丫头!”
小芹抬起头,微微屈膝:“民女蔡小芹见过将军。”
“你还认识我呀!”王斌嬉皮笑脸。“蔡小芹?你不是叫蔡芹么?究竟哪个是真的?你嘴里还有没有实话?”
“此一时彼一时。”小芹不想与他纠缠。
“油嘴滑舌!你鬼鬼祟祟的,跑到皇宫工地来做什么?”
“不许呀?给我师兄送饭。”
“你师兄是谁?”王斌逼问。
“营缮所丞蒯祥。”
“怪不得呢,在东昌你俩就腻在一起,啥师兄妹啊?”
“请将军放尊重些。”
“嘿嘿嘿,许做不许说?”
“将军若没别的事,小女子就失陪了。”小芹转身离去。
王斌回到朱高煦跟前时,朱高煦仍在望着小芹腰肢纤细的背影。“这女孩谁呀?”他问。
“她叫蔡小芹,”王斌道。“在东昌那会儿,蒯祥的一个小跟班,女扮男装。”
“哦。”朱高煦若有所思。
一行人继续前行。
朱恒凑到王斌跟前,附耳低语:“查查这丫头的背景。”
王斌点点头,朝一名亲兵使了个眼色。“跟上她!”
蔡小芹走过街市,一路西南。
亲兵在后面远远尾随。
小芹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回头一瞟,发现了亲兵。
亲兵慌忙站到一个小摊前,装作买东西。
小芹佯作不查,接着往前走。
亲兵继续尾随。
前面有家药铺,门匾上题的是“百寿堂”三字。
机会来了,小芹非常清楚,药铺都是前店后场,一般都开有穿堂门。她溜溜达达地走进药铺。
亲兵跟踪到药铺附近,见她进了门,便躲在药铺斜对面的一个小摊处,守候。
小芹走进药铺,只见掌柜和伙计两人站在柜台后面。她径直走到柜台前。
“掌柜的,我是信仁堂的,”她自报家门。“我们想匀你家点儿黄芪,能否让我看看你家的货?”
“生黄还是熟黄?”药铺掌柜问。
“熟黄。”
药铺掌柜拉开抽屉,用小勺?出几片熟黄。
小芹捡起一片,嗅了嗅。“嗯,蜂蜜炒制,成色不错。”
“那是,我们百年老店,所有的药材都是自己进货,自己加工,东西岂能差的了?”
“我能到你家作坊里看看黄芪的加工过程吗?毕竟我们要的量大,不好马虎。”
“请便。”药铺掌柜吩咐伙计:“带这位姑娘到后面看看去。”
“谢了!”小芹绕过柜台,跟随伙计向后边的院子走去。
她边走边观察,来到后院时,发现院子果然开有后门。
作坊是一串半开放的棚子,里边晾着草药,支着炒锅。一个制药师傅在炒黄芪。
伙计引领小芹到炒锅边。“姑娘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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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们加工的黄芪。”
小芹很在行地观察着。“这是白皮芪啊,蒙古的吧?”
“姑娘好眼力,是蒙古的。”制药师傅道。
“一百斤黄芪您加多少斤蜜?”小芹问。
“二十五斤。”师傅回答。
“得嘞,我回去跟我家掌柜说说,就要您的了。”
伙计道:“候您的信儿。”
“那我就先回去了。”
“姑娘请。”
“我从那个后门走吧,”小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抄个近道。”
“随姑娘方便。”伙计引领她到后门,打开门。“姑娘走好!”
小芹走出后门,门外是一条小巷。
她顺着小巷快步走开。
跟踪姑奶奶,哼,你还嫩了点儿!她暗自得意。
门外的亲兵仍靠在小摊上等待,目不转睛地盯着百寿堂的大门。
顾客从百寿堂进进出出,就是不见他所跟踪的那个小女子。
怎么这么久?亲兵意识到不对头。不行,得进去瞅瞅!他快步向百寿堂走去。
百寿堂里压根没有刚才那个女孩的影子。只有药铺掌柜站在柜台后面,还有一名伙计在给顾客抓药。
亲兵披头问道:“小丫头呢?”
“哪个小丫头?”药铺掌柜反问。
“刚才进来的,挎着个篮子。”
“走了。”伙计插话。
“打哪儿走的?”
“后门呀。”
“后门在哪儿?”亲兵急了。
“后院里。”
亲兵绕过柜台。
“哎,军爷,你要干什么?”药铺掌柜试图阻拦。
亲兵不理他,径直冲进后院,四下张望,发现了后门。他快步走过去,推开门。
一条寂静的小巷,空无一人。
他顺着小巷跑了几步,张望,不见人影;又调头朝另一个方向跑,跑了一程,还是没见到人。
“真他娘的,”他急得直跺脚。“大意失荆州啊!”
※
蔡信坐在家中的堂屋里喝茶。蔡夫人在给花盆里的花浇水。
小芹推门走进,一脸的不悦。
“哟,怎么了,姑奶奶,”蔡夫人放下水壶。“沉着个脸,谁欠你二百吊钱啦?”
小芹问蔡信:“叔,我二师兄这些天都忙什么呢?怎么我回回去工地找他,他回回不在?”
蔡信慢条斯理地说:“你二师兄是工地上的扛鼎之人,总领皇宫及五大门工地施工诸事,你当这是说着玩的吗?圣上限期完工,工地上那么多摊子,他都得照顾到,那还不得忙得四脚朝天?你找得到他才怪呢!”
“您看这红烧肘子,又白做了!”小芹把篮子往桌上一撴。
“怎么会白做呢?正好自个儿吃!”蔡信高喊:“王妈!”
“哎!”王妈走进。“怎么着,老爷?”
“晚饭把这肘子热热,再给我烫壶老酒!”
“得嘞,老爷!”
“你们待着吧。”小芹转身出屋。
蔡夫人在她身后喊:“你又干嘛去?”
小芹头也不回:“到前边的信仁堂给您盯摊去呀!”
堂屋里只剩下蔡信和蔡夫人。
“老头子,你是不是跟蒯祥说了些什么呀?”蔡夫人问。
“的确跟他聊了聊。”
“都聊什么了?”
“我让他想想清楚,是不是诚心诚意要娶咱家芹儿。他若诚心诚意想娶,就拿出个想娶的样子来,把关系挑明。若不是,就离芹儿远着点儿,免得瓜田李下的,让人说闲话。”
“他啥态度?”
“他什么都没表示,只是说他不会做对咱家芹儿不利的事情。”
“啥意思?”
“啥意思,纠结呗。一边是咱家芹儿,一边是他师兄。你让他怎么办?”
蔡夫人叹了口气。“文铭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你看他那回听说芹儿追她二师兄去了,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文铭是真喜欢咱家芹儿呀!”蔡信不得不承认。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所以嘛,廷瑞做的对。”
“都三角了,还对?”蔡夫人不解。“你说说,怎么个对法?”
“冷处理呗,大家都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是啊,也只好如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