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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事件转危为安,为补救失误而临时发明的金刚腿不仅被皇帝认可,还受到褒奖,蔡信将当事人蒯祥、周文铭、杨青请到家里来,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全家人为他们三个压惊,庆祝。
蔡信举起酒杯:“奉天殿门槛有惊无险,全仗着廷瑞贤侄处理得当。我今日把大家请来,一则呢,庆贺此次逢凶化吉;二则呢,感谢廷瑞这个及时雨的完美救场!”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碰杯,饮酒。
蒯祥抿了一小口酒。“及时雨三字蒯祥可担不起,我充其量是个补锅匠。”
蔡小芹道:“不管是什么吧,二师兄你这锅补得好,楞把一口铁锅给镶上了金边,怪不得皇帝老儿龙颜大悦呢。正如我叔说的,这一回是有惊无险,不光有惊无险,二师兄还因此得了官,营缮所丞。这叫因祸得福。芹儿平日不喝酒,今日破个例,祝贺二师兄,你我单独喝一个!”
蒯祥一边与她碰杯一边说:“那是你二师兄运气好,赶上皇上心情不错,这才法外开恩,饶过了我们。”
蔡信道:“诶,还是你的手艺好。当今圣上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可是呢,巧鲁班的好手艺竟然把他的一腔怒火化解于无形!”
小芹用筷子敲着盘子:“巧鲁班!巧鲁班!”
蒯祥:“别起哄,皇上只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小芹道:“怎么是随口一说?君无戏言!如今坊间都传开了,来信仁堂的人都问,皇宫工地上的巧鲁班究竟是哪一个?人人都想一睹风采。”
蒯祥道:“可别,你二师兄脸皮薄,不禁看。”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蔡信道,他转向周文铭。“文铭啊,这回全靠你师弟给你解围,你还不单独敬他一杯?”
周文铭端起酒杯:“文铭敬师弟一杯!谢谢师弟危急时刻不计前嫌,拔刀相助!”
“师兄,你这话可就说岔了,”蒯祥挑他毛病。“你我之间何来的前嫌?我们不是比亲兄弟还亲呢吗?”
周文铭连忙说:“对不住,没怎么喝我倒先醉了。咱们之间的确没有前嫌,不,是根本就没有嫌!来,喝!”
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杨青端起酒杯:“老汉也敬廷瑞一杯。老汉老糊涂了,办了错事,没有贤侄,这件事真不知道如何收场呢,想想都后怕。”
蒯祥道:“杨叔,您言重了。这两年在工地上,全仗着您倾力支持,蒯祥才站住了脚,有了尺寸之功。这杯酒该我敬您!”
小芹凑热闹,也举起酒杯:“算我一个,芹儿也敬杨叔和大师兄一杯,给二位压压惊!”
杨青道:“惊倒没什么,一把老骨头,半截入土的人,无所谓生死。只是这张老脸挂不住,老了老了还丢了这么大一回人。”
小芹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关二爷还有走麦城的时候呢。来来来,走一个!”
大家碰杯,喝酒。
小芹问蒯祥:“对了,二师兄,芹儿问问你,你这个营缮所丞,究竟是个多大的官啊?”
蒯祥摆摆手:“不提也罢,芝麻粒大,不入流。”
“诶,话不能这么说,”蔡信道。“这营缮所丞虽说只是个正九品的小官,可它专为宫廷服务,岗位重要啊。再说了,圣上那句‘总领皇宫及五大门工地施工诸事’厉害,有了这句话,廷瑞你就是整个皇宫工地上的总工头了。还是御口亲封的。”
小芹道:“来,为御口亲封喝一杯!”
蒯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转向蔡信:“小侄不懂官场上的规矩,日后行走于工部,该如何与衙门里的官员们打交道,还得靠师叔多多指点。”
“这个嘛,你尽管放心,”蔡信道。“师叔自会帮助你打理好与同僚的关系。还有就是,你如今大小也算是个朝廷官吏了,继续住在工棚里终归不妥。还是搬出来住吧。”
蒯祥婉拒:“不了,蒯祥情愿住工棚。一是上班方便,二也是与工友们在一起,图个热闹。”
小芹鼓唆:“我叔说的对,朝廷命官岂能住工棚?对了,叔,就让二师兄搬咱家来住吧。咱家有现成的房子,你俩也好时时切磋工作。”
周文铭的表情变得很不自在。
蔡信道:“咱家这顺承门离工地还是稍远了些,不太合适。这样吧,这事交给我。我让工部在工地附近找处房子。”
蒯祥道:“既如此,那就谢过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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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了!”
蔡夫人道:“光喝酒了,吃点儿菜,这鲤鱼新鲜着呢,刚才买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的。赶紧动筷子,都尝尝!”
大家吃菜。
周文铭边吃边说:“此刻想起来,师弟你的胆子也够大的,竟然跟皇帝侃起了治国,纵论天下。”
小芹好奇:“咋回事咋回事?二师兄跟皇帝侃啥了?”
蒯祥道:“别听大师兄瞎说,我当时是被逼到了那儿,没办法,便胡乱瞎诹了几句。”
周文铭道:“瞎诹?什么纵横术谋天下,儒术治天下,头头是道,连那个女的都对你刮目相看了。对了,那女的是谁啊,那么有见识,连皇帝都郡主郡主的称呼她?”
蒯祥道:“这你得问师叔,咱这些人里,宫中之事只有他门儿清。”
蔡信道:“此人是仁孝文皇后的亲妹子,名叫徐妙锦。”
“名不虚传啊!”蒯祥脱口而出。
“怎么,二师兄,你知道她?”小芹诧异。
“听我爹念叨过,”蒯祥道。“中山王徐达的幼女,魏国公徐辉祖的小妹妹。对吧,师叔?”
“对,”蔡信道。“说起这个徐妙锦,可不简单。其实呢,她并没有郡主的头衔,她也不稀罕这类世俗名号,可既然她是皇帝挚爱的徐皇后的亲妹子,她父亲徐达又是有着‘开国六王之首’称号的中山王,大家便都尊她一声‘郡主’了,久而久之,连皇上都这么叫了,当然了,属于私底下的戏谑之语。不过,她更喜欢大家叫她姑姑。”
“姑姑?”小芹不解。
“对,她是佛门女弟子。”蔡信解释。
蒯祥道:“外面传说徐妙锦在燕王府里长大,与当今圣上的关系非同一般,说是圣上对她言听计从?”
“此话不假,”蔡信道。“她在皇帝跟前的地位可是谁都比不了的,就说一点,她从不称皇帝‘陛下’,只叫姐夫。”
杨青惊诧:“那可是大不敬啊!”
“这得分谁,”蔡信道。“不仅如此,据说,皇帝与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从不称朕。”
周文铭道:“怎么会这样,岂不乱了君臣间的尊卑关系?”
“这就说来话长了。”蔡信道。
“讲来听听。”周文铭道,他对宫闱秘闻之类的八卦向来感兴趣。
蔡信有些犹豫。
“叔,您就讲讲嘛!”小芹也央告。
“好,我讲,”蔡信道。“不过你们不要到外边乱传去啊。”
周文铭:“放心吧,师叔,都是自家人,咱们哪儿说哪儿了。”
“好吧,那我就讲了啊。”
小芹催促:“赶紧的,您怎么这么磨叽啊!”
蔡信讲道:“圣上与徐皇后恩爱一生。徐皇后撒手人寰后,圣上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姨子身上……”
※
永乐帝朱棣坐在南京皇宫乾清宫里,心事重重,神色忧郁。
二十一岁的徐妙锦给他奉上一杯香茗:“姐夫,想开些吧,你总这么萎靡,姐姐在泉下也难以安心。”
朱棣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妻妹,喃喃道:“幸好还有你。”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深情地说:“妙锦,做我的女人吧。我太寂寞了!”
她挣开他:“不行,你只能是我的姐夫。”
“你不喜欢我?”
“这与喜不喜欢无关。妙锦喜欢姐夫,可妙锦对姐夫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你嫁给我,我立你为皇后,让你母仪天下!”
“我不是女英。”
“不管你们姐妹是不是娥皇、女英,古来姊妹同侍一君的并不鲜见,飞燕与合德,大小周后……”
“她们都没落得好下场。”
“你不一样。”
“不行。”
“为什么?”朱棣有几分气馁。
“说不行就不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好好想想,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回心转意。”
他一向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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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芹道:“皇帝老儿还真挺痴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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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蔡信道。“徐妙锦被逼无奈,索性留下一封拒婚书,出家为尼,云游四海去了。皇上慌了,忙命锦衣卫多方寻找,才把她找回。皇上只好退而求其次,准她在宫内带发修行,并应允不再以婚相逼。”
“原来姑姑是这个意思啊,”小芹恍然大悟。“尼姑!”
“诶,放尊重些!”蒯祥提醒。
小芹吐了下舌头。“后来呢?”
“后来,皇上不敢再纠缠她,两人相安无事,相敬如宾,”蔡信继续讲。“随着徐妙锦年纪渐长,皇上也彻底断绝了那份非分之望,只把她当做无话不谈的红颜知己。皇上宠她敬她,她在宫中的地位非常非常特殊。譬如说吧,无论是皇上的书房还是寝宫,她可以推门就进。”
“既然皇上对她那么好,她为何就不肯做他的皇后呢?”小芹还是有几分不解。“她不是也承认,自己对皇上有感情吗?”
蔡信道:“感情归感情,徐妙锦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嫉恶如仇。皇上屠杀失去反抗能力的前朝忠臣;诛了‘读书人种子’方孝孺的十族,整整八百七十三口子啊!徐妙锦对此极为愤恨,她不想嫁给一个刽子手。”
“权力之争,流血是必须的。仁慈者做不了君王。”周文铭评论。
“话是这么说,”蔡信道。“可是你们知道徐妙锦的父亲徐达是怎么死的吗?”
蒯祥道:“都说是他生了病,大夫嘱咐他不得吃鹅肉。太祖爷却给他送来了一钵烧鹅。第二天他便病情加重,归了天。”
周文铭似有所悟:“这就复杂了,父一辈有旧账啊。”
蔡信道:“姑且不论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有一件事却是真的。”
“什么事?”蒯祥问。
“徐妙锦的大哥徐辉祖是建文帝的铁杆忠臣,曾在宿州齐眉山和南京浦子口两度大败燕军。燕军血战四年,终于进入南京城,所有的建文朝大臣都去拜见登上金銮殿的新主子,唯有魏国公徐辉祖守在父亲徐达的祠堂里,不肯去见驾。”
※
新登上皇位的朱棣在南京皇宫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他的目光扫视着大家,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魏国公还是不肯来见朕啊!朕这个内弟是不是觉得朕没有诚心诚意请他?成国公!”
朱能出列:“臣在!”
“你亲自去一趟徐家祠堂,把他给请过来。他是国公,你也是国公,他有铁卷丹书,你也有铁卷丹书。朕派你亲自上门相请,也算给足他面子了吧?”
“遵旨!”
半个时辰后,朱能满头是汗地回到奉天殿。
“怎么着?他来没来?”朱棣焦急地问。
“魏国公还是不肯来。”
“他说什么了吗?”朱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连臣的面都不肯见,只是打发仆人送出来一张字条。”朱能呈上字条。
黄俨上前接过字条,转呈朱棣。
朱棣摆摆手:“念!”
黄俨朗读:“除谋逆不宥,尔免三死,子免二死,以报尔功。”
大臣们纷纷悄声议论:“这不是免死铁卷上的话么?”“好大的胆子,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圣上!”
朱棣大怒:“他以为自己是谁?他以为有了铁卷丹书朕就拿他没法子了吗?拟旨!”
黄俨上前。
“削去徐辉祖中军都督之职,褫夺其魏国公爵位,贬为庶民,禁锢于家中,永不录用!”
※
“就这样,徐辉祖禁闭了整整五年,直到在家中病逝。”蔡信最后讲道。
周文铭道:“我看,他也就仗着自己是徐皇后的亲弟弟,不然早咔嚓了。”
蒯祥不敢苟同:“无论如何,徐辉祖也算是一条汉子,忠臣不事二主。”
蔡信道:“是啊,可是有了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宁折不弯的徐妙锦岂肯屈就皇上?”
小芹感叹:“你们说的这个徐妙锦,太神奇了,她什么样子呀?”
“能让后宫藏着三千粉黛的皇上都晕菜,你想想吧,那得是什么样子?”杨青说道。
“想必是绝色。”小芹猜测。
“绝色,那是起步条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