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率领精干特工在树林里面细细搜索了一阵,一无所获颓然而出,这倒也不出葛明礼的预料,陈万道可是南洋陈家苦心培育的长房嫡孙,文武双全有谋有勇,哪能如此轻易就落入自己掌握。
他心里暗自有了主意,当即率领特工快步急奔,不一刻来到处连绵起伏的海滩,数名黑衣汉子一声不响伏在礁石后面,见到众特工到来起身窜出,向着葛明礼屈身行礼。
凡事未虑胜先虑败,葛明礼从事情报工作多年,哪能不狡兔三窟预留后路,他趁着暗夜率领特工秘密登陆,亲自带队突袭首里港炮台,特地留下一组特工守护船只,避免无意被人断了后路。
见到守护特工葛明礼知道船只无恙,心中大慰问道:“有没有发生异样情况”
为首的吊眉特工嘿的一笑,暗夜之中如同鹰枭夜啼嘶哑难听,压低嗓门道:“除了七八名不开眼渔民自行撞将过来,都被老子宰了扔进海里喂鲨鱼,没有再发生异样情况。”
战乱之中平民性命贱如草芥,宰杀些许实属寻常,葛明礼闻言也不在意,当即率领特工绕过大堆礁石,登上泊在暗处等候的三桅帆船,却不立即下令拔锚启航,站在船头向首里港方向眺望,轰隆炮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止歇,除了不时腾窜而起的火球再也瞧不出异样,心知艾克尔克中将必已按照事先约定扬帆撤离,虽然不晓得明郑护卫舰队损失如何,不过瞧模样想必够喝一壶。
想到明郑水师将领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的冏样,葛明礼心中欢畅,他提前布局派潜美女特工装扮娼妓潜伏首里港炮台,里应外合一举杀死倭兵拿下炮台,虽有陈万道暗中捣乱设法引爆弹药仓库,把储存炮弹炸得一干二净,然而毕竟明郑粮船损毁殆尽,就连货栈粮食都被自己纵火烧得一干二净,立下大功回到巴达维亚必能更得雅各步总督提拔重用,距离设法取代葛老太爷厕身南洋族老会议又近了一步。
海风吹来凉意刺骨,葛明礼心头火热恍若不觉,站在船头凝目瞭望了好一会,方才吩咐艄公驾船向东行驶,自己自行回到舱室歇息。
众特工奔波了一晚早就疲倦欲死,巴不得能够早些梦到周公,见葛明礼进舱歇息立即各觅睡处,不一刻船上到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如雷鼾声,除了艄公水手勉守岗位驾船使舵,其余诸人片刻都睡得如同死猪相似。
三桅帆船在暗夜之中越驶越远,不多时就已远离海滩驶入深海,大海茫茫到处是路,莫说明郑护卫舰队不敢远离港口,即使觅踪追击三桅帆船也不虞被敌舰包围难以脱身。
艄公水手见脱逃险境都放下心来,这时正是黎明到来前的至暗时刻,远近都是黏稠如同墨汁的浓重黑雾,就连上弦月也不知何时躲入乌云中间,黑雾浓重难以识别方位,艄公水手生怕触礁船速渐渐缓慢,偶尔能够听到起伏海浪拍击船舷的轰隆声响,与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响相互应和连成一片。
忽地嗒地一声轻响,高大桅杆横桁一团黑影恍若大鸟凌空飘落到甲板上面,黑暗之中只见晶莹眸光闪闪发亮,除此之外与暗夜融为一体,再也瞧不出丝毫端倪。
黑影站在甲板静静站了一会,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和偶尔发出的梦呓,嘴角上翘微微现出讥笑,伏低身子慢慢摸向后甲板,眼望四下无人伸手轻轻揭开下舱的盖板,一个翻滚窜将进去,随手将托住的盖板放回原位,竟是没有发出异样动静。??
懒洋洋打着瞌睡的一名水手似有所觉,探头向后甲板张了张,见一切如常伸了个懒腰,倚着船舷不一刻就发出鼾声。
盖板下面是三桅帆船的货舱,堆积各种日常器具和食用物品,平时甚少有人进来,空气中散发浓重的霉潮异味,黑影脚步毫不停留,很快就来到货舱的最底部,隔着舱板能够听到波浪拍打船舷发出的轰隆声响,知道撬开舱板就是深不见底的大海,嘴角讥笑愈发显得明显,伸手从怀里掏出柄雪亮短刀,弯下身子在舱板上面不住抚摸,瞧样子似乎想要设法撬开舱板淹没帆船。
制造船只的都是百年以上的坚实杉木,经过多道工序硬逾钢石,除了舱板结合处勉强能够撬动再无他处可以下手,黑影对舱板构造极为熟悉,摸了片刻就找到缝隙所在,慢慢把短刀凑近想要撬开,耳朵微动忽地听到细不可闻的轻微声响,立即长身而起转头望去。
货舱里面一团漆黑,黑影隐约能够望见数道模糊不清的黑影悄无声息站在壁角,知道不妙飞身想要窜向舱口,这时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盖板被人掀开射进暗淡火光,数名特工持着风灯阻住舱口,葛明礼负着双手缓步走将下来,对着黑影微笑拱手道:“陈公子怎么不在巴达维亚逍遥,居然有闲情到葛某船上作客。”
黑影正是引爆弹药仓库破坏葛明礼突袭行动的陈万道,他自山上下来后终究不太放心,暗中来到首里港码头窥探动静,听到葛明礼与韩天成率领的特工激战枪声跟踪而来,见情报处特工都上了三桅帆船便暗中潜入,想要撬开舱板淹没帆船,让所有特工都沉入汪洋大海。
情报处特工在巴达维亚欺男霸女为所欲为,陈万道早就瞧不顺眼,若能顺手送到龙宫作客绝不介意。
哪料葛明礼料定陈万道暗中尾随将计就计,故意设下圈套引君入瓮,把暗中潜入的陈万道堵在货舱成了瓮中之鳖。
眼见葛明礼站在舱口昂然而立,硬要交手根本冲出不得,站在壁角的特工手持短铳四面包围,想要反抗也是敌众我寡绝难取胜,陈万道知道自己已成困虎,暗叫糟糕徐思脱身之计,顺手把短刀抛在地上,拱手还礼道:“葛处长好兴致,半夜三更还守在舱口侯客,万道真是受宠若惊。”
他的话里藏着骨头,葛明礼为人老到哪能听不出来,见南洋陈家长房嫡孙落入掌握,更方便日后与陈老太爷讨价还价,毫不生气笑道:“陈公子是人中龙凤,平素葛某想要见上一面也是为难之极,知晓到船上作客哪能不跣足相迎热情待客。”
嘴里说话身子微侧做出请客姿态,陈万道的武功与葛明礼伯仲之间,周围都是手持短铳虎视眈眈的特工,葛明礼自然不怕陈万道趁隙逃脱,乐得故作大方假意热情。
况且南洋陈家是葛明礼眼下还得罪不起的宠然巨物,葛明礼对陈万道另有所图,自然不会现出狰狞面目。
陈万道洒然一笑,在特工监视下大踏步走出货舱来到葛明礼舱室,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五六盘热气腾腾的荤素菜肴,还有一壶刚刚烫好的绍兴黄酒,香气扑鼻动人食欲。
虽然葛明礼早有防备,然而短短片刻就能端出如此多菜肴,可见也是煞费苦心。
陈万道晚饭后就没有食物下肚,瞧见菜肴喉结不由动了动,腹里也配合发出咕噜声响,他不与葛明礼客气,大模大样做在上首,举起筷子挟了块牛肉大口咀嚼,含糊不清赞道:“好手艺,味道硬是要得,葛处长要不要吃上一块。”
众特工见陈万道言行无礼都是勃然色变,葛明礼却是脾气甚好,笑嘻嘻在对面坐下,挥手示意特工退到门外。
特工都是依言退开,黄三望着陈万道鼓起腰腹有些为难,迟疑道:“葛处,他的短铳——”
言犹未了陈万道伸手掀衣,拔出短铳递给黄三,依旧下筷如飞吃个不停。
葛明礼望着黄三接过短铳退出舱门,微笑道:“陈公子其实不必如此,留下短铳护身不算甚么。”
陈万道笑道:“我既已落入你的掌握,留下短铳还有何用场,还不如故作大方先行交出,免得葛处长不太放心。”
葛明礼被陈万道一语道破心思,滞了滞干笑道:“陈公子取笑,葛某与陈公子都是炎黄子孙,哪能如此信不过。”
陈万道冷笑道:“好一个炎黄子孙,居然与红毛鬼一起想方设法对付郑家,不知死后有无面目见列祖列宗。”
葛明礼伸出筷子挟了根豆芽放入嘴里慢慢咀嚼,苦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葛某既已腆颜投靠洋人,自然要处处替洋人考虑,焉能蛇鼠两端自讨苦吃。”
见陈万道面色微变还要说话,抢先道:“然而葛某从未忘记炎黄子孙身份,在巴达维亚对华人也是暗中照拂,从不许手下滋扰华商生意,陈公子葛某这话没说错吧。”
陈万道冷哼一声,葛明礼确实严禁手下特工滋扰华商,然而却不是出于香火情份,而是畏惧华人抱团对外势力雄厚,他放下筷子冷声道:“万道既已落入葛处长掌握自无话说,葛处长有何价码不妨爽爽快快开将出来。”
葛明礼故作惊讶道:“陈公子这话从何说起,葛某从来没有把陈公子当成囚犯看待,你可是堂堂南洋陈家的嫡房长孙,深得利窦神父看重收为弟子,葛某论起地位与你天差地别,哪敢丝毫对你无礼。”
说着举杯向陈万道敬酒,陈万道见他暗讽自己信奉洋教背叛祖宗面色更加难看,不与葛明礼碰杯仰头自行喝下,问道:“既然不是囚犯,万道是不是可以行动自由”
葛明礼点头道:“陈公子自然行动自由,想到哪里就到哪里,葛某绝对不会找借口阻拦。”
三桅帆船行驶大海往来无路,陈万道即使行动自由又能走得到哪里,闻言不禁勃然色变,刚要说话就听到舱外清脆女声接嘴道:“既然如此我与大哥乘艇返回首里,葛处长是不是也是行动自由绝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