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服私访至此。
随着两名醉酒锦衣卫的一声“吾皇万岁”,王霖的身份顿时爆了光。
隐在暗处的锦衣卫和御林军瞬时站出来清场,酒楼的食客很快都被清理干净,但这一切并未影响到周遭店铺的正常营业。
两名醉酒锦衣卫薛强,周乃文。
为燕青麾下锦衣铁骑的基层指挥使,相当于明代锦衣卫的百户。
锦衣铁骑这两年随着王霖几番南征北战,前番更是北伐漠南蒙古,哪有锦衣铁骑的军官不识皇帝的。
薛强、周乃文加上卢忠的儿子卢勇,三人战战兢兢跪在王霖身前,身上的酒意早就被吓醒了。
卢勇心中懊悔不跌。
他今儿个该是中了邪还是怎么地,怎么突然就遇上微服私访的皇帝,还大放厥词冲撞了皇帝……想起自己刚才谩骂的那些话,卢勇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确实是卢俊义忠仆卢忠之子。
河北卢家家大业大,现在卢俊义在军中听命,家业基本上就掌握在卢忠手上。
河北卢家在真定城中自然也有产业。
店铺十余家。
卢勇就是卢家在真定产业的管理人,真定分公司总经理,也是保持河北卢家与卢俊义和燕青之间联系的重要纽带。
其实对面的白玉楼,也是卢家出资开的,不过列在卢俊义续弦孙氏娘家的名下罢了。
但卢勇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因为他知道卢俊义和燕青都是皇帝心腹大将,尤其燕青,那是腹心大臣,堂堂燕侯,掌控大燕锦衣卫,为皇帝耳目和亲军。
皇帝应该会给燕青留些面子吧?
王霖端坐在那,面色冷漠。
孛儿台乖巧无比也坐在另外一侧。她也看出了皇帝的震怒。
一队副武装的御林军很快就来了这条街上,将人满为患的白玉楼团团包围起来,开始驱逐其中的寻欢客,白玉楼上一时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但当各路客人得知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一个个都没了电。
在城外军营镇守的卢俊义被临时召回城来,燕青也率一部锦衣卫飞驰而至。
眼见卢勇和两名锦衣卫军官跪在皇帝脚下,燕青和卢俊义面色大变。
卢勇的存在让燕青心中浮起一抹不详的预感。
其实他与卢勇一起长大,也知道卢勇最近的一些狗仗人势的恶行,但看在老卢忠的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卢俊义慨然跪拜下去:“末将治家不严,以至于家中生出此等败类,不但为祸真定,还冲撞了陛下,末将罪该万死!”
王霖沉默片刻,澹然道:“卢将军,河北卢家家大业大,数百口子人,出这么一两个害群之马其实也在所难免。不过,朕不希望看到将来在朕法办的人中,有卢家的人。
关于卢家在真定的产业,只要守法经营,按时纳税,其实都无关紧要。
但卢将军毕竟是朕的心腹大将,卢家又素来清白传家,这等青楼的营生,朕以为,还是罢了吧。卢员外意下如何?”
卢俊义浑身冷汗津津,他叩首道:“陛下,末将不曾知晓家中败类居然还开起这等营生,末将今后一定严格管束,若确为卢家产业,定悉数关闭!”
王霖深吸了一口气,扭头扫了杨沂中一眼。
杨沂中知道皇帝的意思,马上上前去搀扶起了卢俊义。
王霖不准备降罪卢俊义,因为他知道卢俊义此人其实不善于管家,这些事定然是下人瞒着他做的,否则当年他的妻子怎能与官家李固私通,险些将卢家的家业篡夺了去。
卢俊义再三谢恩,方才起身站在了王霖身后。
见自家家主在皇帝面前如此诚惶诚恐,卢勇惊惧交加。
燕青咬牙上前跪倒在地:“皇上,臣燕青御下不力,管束不严,罪该万死!”
王霖沉默良久,突然暴怒道:“燕青,你的确是罪该万死!”
王霖声色俱厉,怒火盈天。
燕青心中惊骇,连连叩首请罪。
就算是杨沂中和周遭在场的锦衣卫也都有些震惊。
皇帝对燕青从来都是倚为心腹,何尝用这般严厉的姿态对待燕青?反正他们从来都没见过。
“朕之锦衣卫,为朕亲军,朕之耳目,大燕之要害专司。但是,汝手下锦衣卫却勾连卢家家奴,充为恶奴打手,若非朕无意中遇上,朕都不知道,朕的锦衣卫,竟然沦为卢家的走狗了!”
王霖声音冷漠,如万年冰山。
这话可以说非常重了。
不但燕青痛哭流涕,就连刚起身的卢俊义都有些吃不住,立时再次跪倒请罪。
“陛下恕罪,卢家绝不敢有此意!”
“不敢么?你们卢家一个奴才,都可以当众骂朕?”
王霖冷笑,望着已经吓尿了的卢勇冷道:“卢勇,本来你仰仗卢家声势,为祸真定,哪怕是骂了朕两句,朕看在卢员外的面上,也不准备与你一般见识,可以饶你一命。”
“但是,你却触碰了朕的底线。”
“汝为卢家一条卑贱恶奴,竟敢勾连朕之亲军,打着朕的旗号,欺行霸市,在真定无所不为。你胆子之大,令人发指,连朕身边的女子,你都敢当面欺凌,何况是民女!”
“所以,朕饶你不得!杨沂中,命御林军将卢勇与两名锦衣卫收押,明日上午,在城外校场,朕要当着锦衣铁骑的面,将三名恶贼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走!”
王霖当即率杨沂中和御林军带着孛儿台扬长而去,跪在地上的燕青,他理都没有理。
燕青呆呆跪在那,面色煞白。
良久,他的妻子李岚面色复杂从外走进来,将他搀扶起来,轻道:“相公,你怎么如此湖涂,让麾下锦衣卫与卢家人来往?”
“相公啊,你触及到了陛下的底线了……”
燕青面色一抽,他本想解释两句,却又无力垂下头去。
其实他何尝让麾下锦衣卫与卢家人往来了,不过是他身边的锦衣卫军官看他与卢家关系亲密,私下了互相有了勾连。
再加上卢勇擅于金钱开道,没几天就拉了一波人下水。当然,具体的恶事倒也没干什么,无非是扯扯锦衣卫的大旗而已。
当然,燕青对此也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没有太重视就是了。
以至于生出此患。
白玉楼被封闭,被御林军驱逐出来的欢客中自然也有年轻的赵构。
赵构颜面大失,也不敢与御林军争执什么,只匆匆狼狈而逃,但没走两步,就一眼看到了站在街心面色肃杀的皇帝王霖。
赵构大惊失色,立时上前拜见。
王霖冷笑道:“这是朕之门生,大燕的河南郡王么?你这是何来?”
赵构面色涨红,低头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王霖讥讽道:“行了,别演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坏毛病倒是学了不少。朕真想给你颁一个奥斯卡金像奖。
赵构,你过去不是整天在背后滴咕朕好色么,怎么,堂堂的前宋贵胃,大宋皇子,现在也学会狎妓了?嗯?”
赵构顿无地自容。
王霖挥挥手:“回去闭门好生读书,一个月不许出门,再敢来这种地方,朕决不轻饶!”
……
王霖带着孛儿台终于回到行宫。
蒙古别苑内,休澜已经等得有些焦躁不安了。
她裹着厚重的大氅,站在室外的回廊上,亲眼见夜幕下王霖居然怀抱着似乎已经睡过去的孛儿台,匆匆走进了相邻孛儿台的卧房。
休澜绝美的容颜上掠过一丝愕然,又浮起羞红。
当夜,皇帝留宿蒙古别苑孛儿台房中,自有负责皇帝起居的女官如实记录。
一夜无话,可燕青却跪在蒙古别苑的门口整整一夜。
身都几乎被冻僵了。
王霖带着孛儿台和面色更加古怪的休澜出现在蒙古别苑门口,望着面色惨澹、肩头都在轻颤的燕青,他缓缓道:“燕青,你可知道朕为何震怒?”
燕青哀声叩首道:“臣知罪了,臣愿意辞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以为谢罪!”
王霖冷笑起来:“辞职威胁朕?”
燕青汗如雨下:“陛下恕罪,臣并无此意,臣……”
王霖深望着燕青,良久才道:“小乙,起来吧,这一次,朕既往不咎。但是朕需要让你明白,朕之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包括你!”
燕青如释重负,心一松,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直挺挺地晕厥在当场。
王霖挥挥手,杨沂中赶紧命人将燕青抬起往暖室中送,又紧急召唤御医进宫救治。
其实燕青并无大碍,无非是心神焦虑再加上受了风寒罢了。
御医扎了几针,燕青就清醒过来。
见皇帝亲自坐在榻前,燕青愧悔交集,恸哭流涕。
王霖拍拍他的肩膀,却也不多言,只用目光示意李岚上前照顾,而他自己则悄然离去。
燕青并无大错。
王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想给燕青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知道伺候朕躬,有些红线是坚决不能踩踏的。
当然主要还是做给锦衣卫上下看的。
当日上午,红日高悬,真定城外校场上,锦衣铁骑万骑森然结阵,王霖命杨沂中当众将薛强、周乃文以及卢勇斩首示众。
锦衣卫上下凛然警醒。
皇帝的信重,优握的待遇,精良的装备,无上的荣耀,不是锦衣铁骑可以肆意妄为的资本。
王霖以近乎冷酷无情的实际行动,告诉锦衣卫军卒,作为天子亲军,皇帝耳目,他们只能、也必须效忠于皇帝。
他们必须独立于大燕朝廷的文武官员系统之外。
作为利剑。
作为监督。
作为皇权的坚定不移的捍卫者。
逾越这条底线,皇帝绝不会心慈手软。
旋即,燕青以下十余名锦衣卫高官被杖责二十,罚俸半年的处理决定,旋即明发中外,通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