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知韩嫣、潘金莲有意撮合她与王霖。
或许是韩嫣与她以文唱和、对她的才情颇为欣赏、又怜惜她孤苦无依、命运多舛,也或许是聪慧的韩嫣看破了她对王霖那一抹似有似无的情愫,总之最近多有说和。
但李清照却自惭形秽,年纪比王霖大上这么多,又为人弃妇,容颜上比起韩嫣诸女来又大有不如,让她如何能厚颜再嫁。
对于未来,李清照没有考虑太多。
作为王府女官,保持现状是最好。
两人若有缘,关键是王霖又有意,这朝夕相处的早晚有一日也会捅破那层窗户纸,何必急于一时。
若人家往里对她终是对于才华上的欣赏,拿她当师友相待……那她这番自荐枕席,以后还怎么能活?
一念及此,李清照便定了定神,凝声道“潘娘子,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劳什子传言,说什么词中龙凤,完全就是胡扯!清照一介弃妇,倒也无所谓,但使君……郡王爷如今可是王爵之尊,这龙凤一说除了天家,谁人敢当?”
“所以,搞不好又为人恶意在背后兴风作浪……清照认为,不但青州断不得再疯传这种僭越的话,就是郡王爷,也该上封奏表,自证清白才好,免得落人口实,被朝堂上那些言官攻击起来,将来麻烦得紧。”
原来潘金莲真没想到这一节,听了李清照的话,陡然面色一变“清照姐姐果然才高识广,你这一说,让我出了一身冷汗,真是不得了,必定有人背后扇风点火,我这就去找嫣儿妹妹说这事!”
潘金莲匆匆跑去。
李清照望着潘金莲娇柔清丽的背影,心中轻叹。
王霖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府上这些女子,一个个贤淑温柔、均为倾国倾城之色不说,还一门心思为他着想。
李清照也是出身高门,见多了豪门之家内宅纷争尔虞我诈的场景,以她的经历而言,王霖的内宅几乎就是个另类。
使女兰儿在旁幽幽叹息道“娘子,你为何总是拒绝夫人和潘娘子的好意……若是你能嫁给郡王爷,这后半辈子就安枕无忧了。”
李清照面色发红,却澹然道“我有手有脚,读书识字,后半生自己过便是,何必要嫁人?”
“娘子何等才情的人,若是这般孤苦,真是上天糟践了人……婢子觉得郡王爷对娘子有心,如此天作良缘,娘子又何必推辞?”兰儿逮住机会,肯定是要仔细劝说一番的。
她只是希望李清照能有一个好归宿。
“兰儿,以后这话莫要再提,若让人知晓,我连这女官都做不成了。况且,我一个弃妇,又年长人家这么多,容颜又粗鄙,你怎知人家能看得上我?”
李清照幽幽一叹“你若是有心,我可以给夫人说说,给你找个好的归宿,其实也不必呆在我身边的。”
兰儿大吃一惊,瞬时流下泪来“娘子,婢子何曾有过这种心思?我绝不离开娘子,娘子也撵我走,就是逼死我罢了!”
且说潘金莲离开李清照的小院,匆匆去了韩嫣的潇湘阁。
韩嫣此刻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子,小腹隆起,人甚慵懒,窝在软塌上随意翻阅着一本书,倚翠、司琴则小心伺候在一边。
见潘金莲卷着一阵风走进来,韩嫣搁下手里的书卷,苦笑道“金莲姐姐,你慢些,莫要绊倒!”
潘金莲面色一红,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没有韩嫣这般女子言行举止要合礼的素养,得了朝廷诰命后,倒也跟韩嫣学了一些,但心思一急,就又忘了。
潘金莲便小步轻移,笑道“夫人,咱们家的小王爷今儿个可又闹腾了?”
潘金莲笑嘻嘻探手就抚向韩嫣圆鼓鼓的小腹。
这府上,也就只有潘金莲敢如此了。
韩嫣温柔一笑“没呢,今儿个一切都好。金莲姐姐,你不是去清照姐姐那边,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潘金莲马上就把李清照关于“词中龙凤”的话说了。
韩嫣笑吟吟点点头道“清照姐姐出身名门,相门贵女,自有见识的。她说得没错,这种雅号表面上看没什么,但仔细一想,就让人冒冷汗,绝不可轻易受用的。尤其相公已经封王,这些避讳以后会更多。”
“不过姐姐莫要担心,我已经让花姐姐去通传花知府了,派人压一压,至少在青州,这等传言不要再起!至于京里,还得让相公自个去办。”
“姐姐来的正好,我有个事还需要与你商议。”韩嫣道。
潘金莲知道韩嫣素来尊重自己,便感动道“夫人何事?”
“明日,京里来的那批皇子皇女和天家内卷们就要到了,花知府过府说,相公来信,让我们看着安置她们。”
潘金莲闻言顿时头大“夫人,这等事还是你来做主,我实在不懂这些!哎呀呀,前面有个广安郡王,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堆老的小的,咱这个小小的青州城,如何能容得了这么多的天潢贵胃?想想就头疼……奴回去了。”
潘金莲匆匆就走,熘之大吉。
倚翠在旁笑道“夫人,不,王妃……这潘娘子出身低,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听这么多皇家内卷心都慌了,你还让她出主意,怎么成?”
韩嫣面色一沉,冷扫倚翠一眼。
倚翠顿知失言,赶紧拜下认错。
韩嫣冷道“潘家姐姐与相公患难与共,一往情深,她在相公心中的位置,纵然是我,也大不及。倚翠,你以后千万莫要看轻了金莲姐姐,包括其他诸位姐姐,不然的话,一旦让相公知晓,我也保不住你。”
“而且我本后来,仗着家室占了人家的便宜,金莲姐姐从未有半句怨言,自甘人下,这等品格,世间罕有。”
“相公已经封王,诸位姐妹身份也自然不同,你以后再要坏了规矩,我也只能送你回韩家了。”
韩嫣这话说得极重。
倚翠泣不成声,连连道罪。
“起来吧。”韩嫣叹口气,挥挥手,示意司琴扶起倚翠。
倚翠司琴从小陪伴她长大,名为主婢,情同姐妹,但韩嫣心知肚明,若不及时扎住倚翠这般不该有的苗头,将来万一她仰仗自己和京城韩家怠慢了潘金莲,传到王霖那边,怕就是要惊天动地。
韩嫣慢慢又思量起如何安置这一大群京师来的贵人们。
虽然被降爵安置,等同流放,但毕竟皇家子嗣,看在官家的面上,也不好怠慢了。
还有一个朱家。
朱家人中还有一个前太子妃朱涟。
想起这些,韩嫣也忍不住头痛。
也没人帮着出出主意……韩嫣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便向司琴道“那慕容姑娘已从海外返回,可在府上?”
司琴笑道“在呢,就搁临近的小院独居,不过她掌控商号买卖,事务繁杂,白天是见不到人的,只有晚间才回来安歇。”
“司琴,去请慕容姑娘来。”
……
慕容婉儿照旧一袭白裙,鸟鸟婷婷进了潇湘馆,稍稍犹豫一下,这才跟着司琴后面进了韩嫣的寝室,直接行了跪拜礼“婉儿拜见夫人,啊,不,拜见王妃!”
韩嫣笑吟吟道“婉儿姐姐你可莫要如此,我可当不得你如此大礼,司琴,赶紧给婉儿姑娘看座。”
“婉儿姐姐从海外回来,恰好相公也快回青州了。”
慕容婉儿美眸深处掠过一丝期待,却是平静道“婉儿正好有大事要向郡王禀报呢。不过,跟王妃说说也是一样的。”
慕容婉儿以为韩嫣要插手王家的商号运营,就随意试探了一句。
韩嫣连连摇头“婉儿姐姐你莫说这个,我今天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
韩嫣就把宫中王贵妃所出三个皇子和一个皇女及内卷被迁徙来青州的事说了说。
前肃王赵枢,前徐国公赵棣,前相国公赵梴,前崇德帝姬。
慕容婉儿沉吟一阵,道“夫人,恽王叛乱的事婉儿后来也听说了一些,这些皇子皇女都是王贵妃所出,为恽王同母弟妹,想必官家将他们迁徙至青州,是想要让郡王爷保住他们安全,他们留在京里,有太子在,多半是活不成的。”
“可若是按照爵位安置,不要说青州开不了这么多的皇族府邸,就是供养也难供养得起。所以,不如在城中寻处府邸,整体安置于一处。”
韩嫣迟疑“婉儿姐姐,毕竟是皇家血脉,归于一处,日后会不会给相公种下祸端,说咱们慢待天潢贵胃?”
慕容婉儿笑了“夫人莫要担心,他们此刻非同往日,已经视同流放,能保命就不错了,还能顾得上什么体面。再说还有一个皇九子赵构在呢,要是挨个都去开府,不要说青州,就是整个青来六州,都安置不下这么多的大菩萨。”
“让青州府去安排吧,夫人其实不必多管。无非是明日待他们到了,夫人出面设宴款待一二,礼仪上说得过去就成了。若他们沦落至此,还要摆皇子王爷的架子,那就是自己不识相了,自有郡王爷收拾他们。”
韩嫣缓缓点头“婉儿姐姐这么一说,甚是在理,就按照姐姐说得办吧。相公不在家,其他诸位姐姐都不擅外务,还要麻烦姐姐帮我操持一二……”
慕容婉儿起身一福“婉儿岂敢不遵命!”
韩嫣望着眼前的慕容婉儿,微微一笑,突然道“婉儿姐姐,我知你心中所想,只要你不介意,我这边是极希望你能嫁进府来的。虽然过去也无所谓,但如今相公已经封王,按照规制,还是可以给姐姐争取一个诰命的名分的。”
慕容婉儿一怔,旋即有些惊喜。
她压制住自己的欢喜,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多谢夫人厚爱,婉儿岂有如此大的福分?”
韩嫣笑了,“姐姐去安歇吧,我也想歇着了。”
慕容婉儿再次施礼,欢喜退去。
她虽然不介意没名没分跟着王霖,作为王霖与慕容家的联系纽带,当然王霖于她虽有口头上的承诺,但两人实际并未逾越礼数,可若是能进一步,岂不是更好?
她虽长袖善舞,不压须眉,掌控诺大的买卖,心机、城府、手段均非常人所及,但毕竟还是个女子,谁还能不想有个名分呢?
王霖如今已是王爵。
按照规制,一王妃,当属韩嫣无疑,而京里传来的消息说皇帝还要赐婚茂德帝姬给王霖,那么,赵福金必定至少是与韩嫣平齐的平妃,再加上已封平妻的潘金莲。
但除此之外,还有两侧妃,四庶妃的名额。
慕容婉儿知道,韩嫣这是替王霖许下了上述六个名额中的一个。
慕容婉儿走后,司琴有些欲言又止,韩嫣笑了笑,“你这丫头,有话想说就说,何必吞吞吐吐?”
“夫人啊,你为何要许慕容婉儿名分呀,府里这些姨娘像花将军这些,将来肯定是要占名位的,哪有慕容氏的位置?”
韩嫣笑而不语,良久才澹道“府上有些姐姐是不在意这些的,你像林氏、孟氏和师师姐姐,他们并不在意。再说,就算不得名位,也会得朝廷诰命,其实也差不离。”
“我今天替相公许了慕容婉儿,主要是……”
韩嫣轻叹口气“朝廷的供给杯水车薪,相公要养十万兵马,维持郡王府的体面,府里的各项开支跟流水一样,能吓死个人,过去都指望孟家姐姐苦苦维持,现在好了,有慕容婉儿掌控渤海商号,至少能保证咱们郡王府的财源保持不断……司琴,你不懂的,婉儿姑娘或许在相公心目中的位置不如前面那几个姐姐,但对于青州的重要性,却是无人可及……”
司琴眨了眨眼,有些不理解。
她不明白,一个商贾之女,哪里来的这么大作用。
倚翠突然插话道“夫人,外边人都说,慕容婉儿是咱们青州的女财神,会赚钱的……有那么厉害么?”
“慕容氏对咱们倾囊相助,倾尽全力助相公营运买卖,慕容姑娘居功厥伟。”韩嫣轻笑“我想,相公是不会怪我乱许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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