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雾很大,眼前一片白色,什么都看不见。
船只行驶在大海中,如果不是脚下时不时传来的晃动感,唐柔会以为他们在一片静止的空间。
甲板上隐约传来和吟唱的声音。
牧师又在带领信徒祷告吟唱,这是除了海浪外唯一的声音。
唐柔想看看外面,可这具身体的主人从始至终都呆在船舱里,与那些神色恍惚嘴角含笑的新娘一起安静地坐着。
雾越来越浓郁,甚至顺着门缝丝丝缕缕地蔓延进船舱,让她产生一种即将被吞没的恐惧感。
忽然间,那个除了唱颂歌之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牧师开口了,他张开双臂,对着大海的方向喃喃。
声音低沉浑厚,像咏叹调一样赞美着神灵,请求神明在这片诡谲的海洋中为他指明方向。
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唐柔趁视线的主人看向窗外,仔细地记下眼前的画面。
忽然间,乳白色的迷雾间撕开了一条裂缝,露出了蓝到发黑的海平面。
雾竟然真的散开了。
牧师大声赞美神,感谢神明指引方向。
唐柔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曾经并没有想过海中有什么东西,毕竟那个雕塑镌刻的神与阿尔菲诺太过相像,而阿尔菲诺那样的异种生物对人类不屑一顾,更遑论与人类对话。
但现在,种种迹象证明,海中不但有什么存在,还能与人类对话。
甚至,它在满足人类的所求。
当然了,代价也很大。
唐柔看到那些信徒围在牧师身旁,用看神迹的眼神看他,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牧师又恢复了端庄而又沉默寡言的形象,仰着下巴,高傲又肃穆,眼眸虔诚地望向大海。
那张漆黑的嘴似乎除了与神对话对话外,不会再开口。
信徒们因这拨开迷雾的神奇操作变得无比兴奋,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将把人类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旦规则被破坏,异种便能接二连三地来到人类世界,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他们的神,真的是来救他们的吗?
船只很快抵达了礁石滩,上帝之城的人们在那里修建了祭坛。
那些信徒登上了祭坛后,又开始吟唱颂歌,船舱里除了唐柔她们这些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外,还有许多被砍掉四肢的祭品。
那些被缝上眼口鼻的男男女女们像牲畜一样被拴着铁链扔到祭坛中央,身体在地面拖拽出一条条惊心动魄的血痕。
新娘们将手里捧着的鲜花放到他们身边,嘴角含笑。
面容愉悦又恍惚,透着不自知的残忍。
那些只剩下躯干的人们不知被他们用了什么样的方式,竟然还活着。
被缝合在一起的嘴唇间发出痛苦的呜咽,砍断四肢的横切面被泡得发白,由于酒精的浸泡没有腐烂。
看起来,也活不久了。
等那些信徒唱完了颂歌,牧师重新戴好了黑色手套,接过旁人递来的脉冲点火器,将被绳索捆在一起,将失去四肢被堆叠在一起的人点燃。
这些被浸泡过酒精的身躯一遇上火,便蹿起让人毛骨悚然的蓝色火焰,犹如空中绽放出巨大的冰花。
火焰底部呈现出赤黄色。
火堆中,伴随着躯干体内水分的遇热,传来细微的爆裂声。
他们被活生生地点燃,没有四肢,无法逃脱,在地上挣扎、扭曲,口鼻缝合,发不出呼声,只有古怪又痛苦的呜咽。
浓郁的绿色烟雾从他们身上飘散出来,缓缓散进浓雾里。
这些绿色的烟雾犹如吸引怪物的香气,将平静的海底搅出汹涌的浪花。
这些人,在拿自己的同伴饲养海里的东西。
海浪逐渐躁动起来,波涛拍打上祭坛,掀起一道道白色的水墙。
新娘们的纱裙被打湿,贴在身上,神色却越来越亢奋。
遥远的浓雾中,传来了嗡鸣声,远超人类听觉系统可以接收的声波频率。
像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嘶吼。
唐柔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新娘被高频的轰鸣震伤,耳畔流出了鲜血。
信徒和牧师登上船只,把这些新娘留下,开船驶入雾里,沿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恐怖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了。
唐柔可以听见,却无法感知到那是什么。
在幻觉中,她听到的一切声音都不真切。
视觉却要清晰许多。
浓雾后缓慢浮现出庞大漆黑的阴影。
浓郁的腥臭味自燃烧的火堆中飘出,像染上了腐烂气息的被燃烧的塑料,氯气让即便感官模糊的唐柔也被刺激到快要流泪。
绿色的烟雾犹如被某种东西牵引,丝丝缕缕凝结缠绕在一起,汇聚成如有实质的绿色绳结,弥漫向巨大的阴影。
唐柔的脚像粘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身旁的新娘们都不知道害怕,她们的嘴角勾着迷幻的笑容,一步步朝前。
不要去。
她在心里大叫。
那团东西,一点一点自浓雾中靠近。
不要过去。
可她无法控制这具身体,脚下一动,这具身体也一步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在浓郁的雾气中,庞大而黑暗的阴影一寸寸拔高。
如同一座凭空出现的山,巨大而又磅礴。
唐柔自下而上地仰望它,看不到尽头,渺小到如同在人类脚下匍匐的蚂蚁,浓重的压迫感让她的灵魂都在颤动。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生物?
浓雾后。
她看到了无数双密集的猩红眼球。
唐柔猛地一震。
凭空出现的猩红长线如同变异的血管,骤然撕裂浓雾,贯穿了身前的一名新娘。
狭长黏腻的肢节如同软体吸管一样,一舒一张,很快,那个嘴角含笑的女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血变得干瘪。
唐柔在心中无声地尖叫。
无数细碎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让她过去的某段记忆破土而出。
她见过这种东西!
在环海公路上,也是这样一个充满浓雾的天气下,这些东西接连贯穿了巴别塔特遣队员的头颅。
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红色的节肢如同离弦的箭,撕开薄雾,在她眼前放大。
下一瞬间,唐柔听到自己的额头传来噗呲和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
密集猩红的眼球似乎跨越时空,望到了她的灵魂,让她整个人如同被撕裂一般震颤崩溃。
在被贯穿的那一瞬间,唐柔醒了过来。
阿瑟兰的惊呼还在耳旁,“柔,你脚下怎么有一件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