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还在继续,头顶的吊灯旋转,永不停歇。
迷醉的灯光从高高的天花板上滑过,下面是陷入狂欢的人群,因打斗鲜血陷入更加狂乱的状态,摔破碎的酒瓶刺破血肉,引发新一轮的尖叫和哭泣。
乌烟瘴气,是这里最贴切的形容词。
唐柔被人拉到身后。
打扮猎奇的乐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弓起清瘦的背脊,一圈一圈砸向身前那个冒犯了唐柔的男人。
画面再一次诡异的重叠,让唐柔想到幻境当中的温楠。
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也曾一拳拳打向地铁上骚扰她的男人。
唐柔晃了晃头,感觉自己酒喝多了。
为什么觉得喻清,和那个人那么像。
和海兔子那么像?
见到了鲜血,人群更加狂乱,之前围着舞台疯狂尖叫的人此刻都围在了卡座旁。
乐手从舞台上下来了,那一层距离感消失,他们伸出手,像往生桥下的厉鬼企图抓住过桥的人,手指扯着喻清的衣服。
有人趁乱伸向他的腰肢和大腿,肆无忌惮地抚摸过他的身体。
贪婪的味道。
好臭。
绿色的雾气汇聚在室内,从每一个人身上流淌出来,浓郁到几乎变成一片绿色海洋。
唐柔摸向腰间的枪,对准头顶旋转不停的巨大水晶灯,闭起一只眼,瞄准连接天花板的吊线。
阿瑟兰伸手拉她,“你疯了!你想砸死他们吗?”
可下一秒猛地瑟缩一下,睁大了眼睛,“柔,你的体温……怎么那么低?”
唐柔没有表情,手指搭在扳机上,缓缓用力。
“我没有疯,是他们疯了。”
这座城市都疯了。
杀戮日的出现本来就不合理,这个城市已经失去了秩序,他们践踏规则。
贪婪、癫狂、乱欲,他们需要清醒。
喻清的反应比她更快,一脚踩上沙发位置,站得更高了些。
酒桌上的小酒杯们在一同个玻璃架上,被他一起端起来,高举过头顶,用力,砰的一声砸下去,二十几个酒杯同时碎开。
与此同时,唐柔扣下了扳机。
枪口偏移了方向,打中舞台上贝斯的电吉他,滋啦一声,尖锐的金属爆破音从遍布酒吧四面八方的喇叭中传来,人群轰然散开,一瞬被噪音震得捂住耳朵。
音乐停了下来,场面安静了片刻。
酒吧老板出面,十几个身材健硕的保安冲到人群中,企图平复这一场无序的狂潮。
男人满头是血,旁边是被砸碎的椅子,他躺在地上,有气出没气进,看起来奄奄一息。
他身后一同到来的朋友们见到保安过来,指着喻清大喊大叫,“你们的人动手打人,快把我们的人打死了!”
顾客就是上帝。
客户和摇钱树哪个重要?老板面露为难,左右看了看。
那是一个很懂得权衡利弊的中年人,眼睛长得小,肚子却长得大。
客户和摇钱树相比,客户比较重要,因为客户就是上帝。
可这间酒吧有许许多多的上帝,摇钱树却只有一棵。
老板想了想,眉毛吊起来,抬手。
保安冲上去,摁住满身是血的人和他的朋友们,将其架往外拖。
人群尖叫起来,因为喻清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他们又想伸手去摸,却被保安们隔开。
老板处理完了事情,抹了一把汗,对喻清说,“你怎么冲下来了?踩地雷吗?今天你先去后台休息吧,待会我再找你谈谈!”
说完,两只小小的眼睛望向二楼。
那个地方很暗,灯光是朦胧的,许多在下面玩乐的人不会去二楼。
原因一是因为下面更热闹,也更有趣,原因二是因为,楼上那层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上去的,要么花大钱,要么有关系,不然那种位置订不到。
唐柔也看过去。
二楼一直传来让她讨厌的气息。
是中心大教堂里,站在最前方引领众信徒唱颂歌的那个牧师。
等到闹事的人被拖走,阿瑟兰终于松了一口气,凑近了悄声问唐柔,“枪呢?”
唐柔眨眨眼,“藏起来了。”
阿瑟兰伸手摸她的额头,表情越来越严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可此刻的唐柔回答不了,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一派清明,可眼神呆呆的,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
那个冲上来解围的乐手还没有离开,阿瑟兰狐疑地朝对方看去,那人也正好回头看向唐柔。
脸上有妆,很奇怪,没有涂粉底,皮肤很好,眼睛狭长黑亮,眼尾勾勒出长长的深蓝色线条,不是眼线,更像随手画出的图腾。
喉结清瘦,分明是标准的男性特征,可唇上却涂了鲜艳的红色,鼻梁很高,像直挺的山峰。
那人沉眸看着唐柔,莫名让人觉得他在后怕些什么。
阿瑟兰近距离地看着乐手,也莫名感到熟悉,某个时刻睁大了眼睛,忽然啊了一声。
“我!你!我听过你的演唱会!”
她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你以前很火的,我大学的时候还和柔一起去排过你的校园演唱会,但最后去的人太多了,我们根本没有挤进去!”
“对了,你能给我签个……”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噤声,觉得哪里怪怪的。
喻清听到阿瑟兰的话并没有变得开心,也没有露出笑容。
他的样子和几年前红遍大街小巷时,充斥在所有肉眼可见的所有商业广告上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
黑色的发丝间垂着两条长长的柔软的兔耳,眼尾画着绮丽的线条,嘴上涂着鲜艳的红色,身上的衣物欲露不露,诱人至极。
人群还在朝这边拥挤,许多人伸出手,穿越过保安的阻挡,抓向喻清。
清瘦的男人被抓得向后踉跄,看起来很狼狈。
很风尘。
以前的喻清和现在的喻清截然不同。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瑟兰当然不会问。
她记得喻清最后出现在公共视野是热搜上的绯闻,而之后网传喻清因为那些绯闻被雪藏,是个从大众视野中销声匿迹的年轻偶像。
阿瑟兰默默地闭上了嘴,恐怕他不想被提起尴尬的过去,更何况他现在这身打扮在这种情况下认出他来,对他的尊严是一种打击。